曉 臨
名氣頗大的畫家。其作品未必就好到哪里去;名氣不大的畫家,其作品不乏一股正氣。有些名頭很大的畫家往往是被外行捧起來的,那些外行人有經(jīng)濟實力,可炒作,可做秀,可運作媒體。
有正氣的畫家,是比較清高的,他看得清世俗,不與為伍,或是因為機緣?;蚴撬诖a頭等等因素而甘為寂寞。
俗氣的畫家出手是不高的,其畫可見端倪,好畫家的作品一展便清氣撲面而來,其學識、修養(yǎng)、人格全在里面。
遵義,地處黔北,人杰地靈,人才輩出。遵義市政協(xié)非常重視對地方文化歷史的挖掘和整理,以傳之于后而光大,以彌補被歷史塵封的遺憾。以豐富中華文化之大觀?!吨x方塘遺墨》終于面世了。該畫冊是以存史的方式記載并介紹了100年前遵義一位畫家的書畫成就。
謝方塘的名字對貴州人來講還是比較陌生的。在貴州近代書畫史上鮮為人知。筆者主要還是得于參與《謝方塘遺墨》一書編輯工作時。而認知謝方塘其人。謝方塘還有一個名字叫謝禮鑒,號半畝山人?!胺教痢比≈祆涿洹鞍氘€方塘一鑒開,天光云影共徘徊。”生于1850年。
在翻拍謝方塘的作品時,能得以親眼目睹原作,展開畫件的那時刻,我的第一映象是謝方塘的畫是太地道的文人畫,有書卷氣。必然要聯(lián)系到我們熟知的鄭板橋,或是孫清彥等畫竹名家,以及《芥子園》里的畫竹名家,謝方塘的竹跟他們是一路的,但也有合而不同的一面。清前歷代畫竹名家也很多。但都有自己所處時代的烙印,故不作參照。清后期至近代也有許多畫竹的名家,如盧坤峰、張立辰、貴州的卓向漁,他們的畫竹又是另外一種氣息,其它也有畫竹名家,如國內(nèi)及貴州的,尚不入流,格不高,恕不在此例舉。
當《謝方塘遺墨》從深圳運抵貴陽時,遵義市政協(xié)即給了我60冊,這些書,我自然是分增給書畫好友及師長們,以讓大家分享遺墨的香韻。后來我又向遵義市政協(xié)索要了20冊。均送得一干二凈,以致還有人向我索要。據(jù)遵義方面告知,這書在遵義也很受歡迎,全國政協(xié)有關(guān)領(lǐng)導還提意將該書送作全國文史類出版物的參展書籍。
我親手把《謝方塘遺墨》送到97高齡的方小石先生、陳福桐老及王振中、魯風先生手中,其目的還想于他們翻閱之際聆聽他們對謝氏書畫的高見。
方小石先生看《謝方塘遺墨》時,邊翻邊看邊道:“暖呀!我們多么需要交流啊!”在看到謝方塘的蘭草時說到:“我最近也畫了一些蘭花?!狈嚼蠈χx的蘭竹感到很親切,因為方老也是一位非常重傳統(tǒng)的中國畫家。方老隨后也取來一冊他近期出的畫冊,翻開其中蘭花讓我對照謝方塘的蘭花,我確也能感覺得到他們是各有千秋。論年齡謝方塘60多,其蘭草用筆神清氣足,功力非凡:方老90多,畫蘭顯蒼老恣縱,隨心所欲而有其勢。方老翻看封面“謝方塘遺墨”幾字時,我即向方老道:“在搞設計初,曾想請您來題寫這幾個字的,后來是遵義市政協(xié)王燕麗主席決定的。”方老說“這個字跟封面配得起來的,我寫的那種字不一定適合。”方老是一個極謙遜的老人。
王振中先生畫山水為著,亦愛畫竹。我最近才把《謝方塘遺墨》送到他手上,他看后斷言:“在清代畫蘭竹的畫家中,謝方塘的成就是很高的。他的書法有黃山谷的。”王振中先生還比較了謝方塘和齊白石的年齡,說謝比齊要早些。我即補充道:“謝方塘與嚴寅亮同時期,也同樣受到慈禧太后的賞識過?!痹趫龅倪€有王振中先生的學生徐恒、杜小牧、曾健,他們均對謝方塘的書畫贊賞有佳,而不曾熟知這位被埋沒已久的貴州畫家。
魯風先生是著名畫鳥畫家,他分辨了謝方塘有陳式化竹葉的穿插。也肯定了后期較成熟的作品。魯風先生就謝方塘的書畫而對文人畫、非文人畫的界定而有自己的思考,他反問我道:“你認為什么叫文人畫?”我亦率直的表示了我的認識:“詩文書法及學問在其畫上之綜合體現(xiàn)?!保旓L先生緘默,這就引申到現(xiàn)代詩和絕句律詩誰更有詩味?誰更具時代性?傳統(tǒng)與創(chuàng)新,筆墨與形勢是永遠探討不盡的問題。
蕭滋先生是香港資深出版家,也是著名書畫家。請陳朝龍先生把《謝方塘遺墨》帶到香港交給蕭滋先生,他看后給我的復信中寫道:“貴州雖遠處邊陲,飽學之士競也不少,我覺得謝方塘的蘭竹甚有功力。不遜前人。書法得孫過庭、黃山谷神髓,遠超只會寫?zhàn)^閣體的進士舉人。該書設計大方典雅、題簽也足可配合。只是封底摺口似不宜印行書聯(lián),這個位置上能用作簡介之類的文字,不知以為然否!又:蚓笛齋蘭譜確應單獨出書,尚有印刷史的價值也?!笔捵滔壬鴣磉^貴州寫生,對貴州深有感情。他對該書的價值作了深層次的認定。
在《謝方塘的遺墨》里編印了《蚓笛齋竹譜》、《蚓笛齋蘭譜》中大部分蘭竹稿,該蘭竹譜是清代木板水印,其刻工和印技在當時是非常先進的,從印刷史的角度很有其史料價值,也是謝方塘的精心之作。該蘭竹譜也屬珍善本之類,20年前謝孝思先生攜夫人劉淑華到過遵義,欣賞了謝方塘的蘭竹譜。謝老連聲稱道:“不錯。不錯?!薄斑@竹畫得不比鄭板橋的差,我看有些地方比鄭板橋畫得還要好?!敝x老夫婦都是畫竹的高手。能如此贊譽謝之畫竹,決非信口之言。
陳福桐先生已是米壽,系遵義人,知識淵博,書法造詣精深,德高望眾,是《謝方塘遺墨》編委顧問,他于賞析間回憶到民國抗戰(zhàn)時期遵義城的大戶人家堂屋正中懸掛一匾額“家慶綿長”四個斗大榜書。該四字底稿出自謝方塘之手。當時遵義城內(nèi)有一吳家匾對鋪,吳家藏有很多名家手跡,以便復制刻成匾對出售。福公還說:“嚴寅亮寫的‘頤和園富態(tài)端莊,謝方塘寫的‘家慶綿長比起來還要氣足一些,尤其是‘綿字中的那一豎寫得硬是有力?!弊詈?,福公囑我下次給他再帶兩本,以便分贈好友們。
嚴寅亮生于1854年,較謝方塘小4歲。曾為題寫“頤和園”及園內(nèi)其它匾額及對聯(lián)而得慈禧賞識,名噪京華。慈禧召見嚴寅亮,賜予“宸賞”玉印一枚。較嚴寅亮長4歲的謝方塘也有一段類似佳話。慈禧到過保定,見街鋪掛有謝方塘題寫的匾額。為之贊嘆。而后得光緒帝之師翁同和舉薦進宮作蘭竹數(shù)幅,大得慈禧賞悅。太后驚嘆之余,賜以歷代錢幣和寶劍一把。
謝方塘雖是遵義人。但他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是為官在外,蘭譜中周煥章序道:“方塘愛民有惠政,治績蔚然。其足以不朽固自有遠大者在,豈特區(qū)區(qū)翰墨哉!”追溯謝方塘在河北的足跡,他曾在北京侯補多年,之后曾到清苑、曲陽、井陘、獲鹿等縣令中,清廉愛民有政聲。謝鑒禮是一個很有遠見的人,在獲鹿縣他深知車站為交通之樞,商賈云集、工商為繁盛之媒介,富庶之基礎。對京漢鐵路勘測時,他就讓兩個紳士葛朝鋼、王宇潤去重賄工程師,爭取鐵路過獲鹿。后因兩個紳士認為鐵路過獲鹿會壞了風水而放棄,現(xiàn)在的石家莊市即是偏離獲鹿而建起來的。謝方塘還為辦學而用書院存款及歷次罰款積金,于書院后,擴建高等小學講堂五楹,建配房20余間,作為學生寢室。謝方塘在離開獲鹿時,百姓們傾城相送,出城十多里地,還脫下他的雙靴抱回獲鹿掛于迎恩門甕城,以示永遠思念。謝方塘最后在“保定高等警官學堂”校長任內(nèi)時去逝的,客死他鄉(xiāng),身邊沒有子女,去奔喪的是遵義另房侄子。帶回了謝方塘的部分書畫,歷經(jīng)政治運動,損失了相當部分。就連無力歸葬的謝方塘墓也找不到了。
獲鹿縣為今天的鹿泉市,人們永遠懷念謝方塘:“是個好官,他愛民,他清廉,他的碑文、他的墨竹,他的蘭草,他撰寫的《草訣偏旁辨》以及出自他手的《蘭竹譜》都如他本人一樣清秀出色。”
在《謝方塘遺墨》的編輯工作中,在翻拍一幅幅原件時,深刻地感覺到展開畫軸間,一股清氣撲面而來,真是難有的好東西,有幸讀到這些筆精墨妙的真跡,因此激發(fā)了我的工作熱情。謝方塘畫竹干園潤挺拔、內(nèi)斂,這是纂書用筆,瀟灑飄逸的竹葉,側(cè)峰靈動,這是行書的用筆;墨色濃淡有至,清雅高潔;四條屏竹構(gòu)圖多變,無惡墨俗筆。其寫蘭神清氣足,工力老道,時人焉有過之。謝方塘詩、書、畫三絕具佳,還兼篆刻之能,其用印均為自治,高古而存秦漢遺風。
百年后的今天,謝方塘的為官清廉,愛民如子,仍然傳諸于世;他的墨蘭仍然綻放幽香;他的墨竹仍然吐放清氣。
責任編輯:李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