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紅

過草地。親歷長征的勇士們都認為比翻雪山還困難，是紅軍長征路上深不可測、防不勝防而兇猛恐怖的“攔路虎”。無邊無際的草地，到處都是象無底洞的泥潭，一不小心踏進泥潭里，就會越陷越深。再也掙扎不起來。在草地里，絕無人煙，找塊地方宿營也不容易……足見無情的草地時時處處在威脅著一路艱難跋涉的長征人的生命危險。但是，時局的危急逼迫著中共領(lǐng)導人不得不率領(lǐng)廣大紅軍指戰(zhàn)員出征草地“天險”。

1935年7月上中旬，紅二、四方面軍在黨中央的指揮下離開甘孜，進入川西北，準備通過幾百公里的荒蕪草地，前往甘肅南部哈達鋪一帶。賀龍親率二方面軍和三十二軍，擔負斷后和總的收容任務(wù)。

這次進軍，賀龍和二方面軍一開始就處在饑餓之中，因為他們在地曠人稀的康藏高原已經(jīng)行軍作戰(zhàn)了兩個月，沿途籌集到的數(shù)量不多的青稞基本上消耗殆盡。到達甘孜紅軍總部時，奸詐的張國燾干笑著答應(yīng)撥給一部分糧食、衣服和牛羊。他之所以這樣做，是想換取二、六軍團領(lǐng)導人對他的支持。而賀龍和任弼時、關(guān)向應(yīng)寧肯勒緊褲帶也不愿拿原則作交易，在甘孜會議上仍然毫不含糊地支持黨中央的主張，挫敗了張國燾的陰謀。張國燾惱羞成怒，取消了答應(yīng)供應(yīng)的物資，并且不懷好意地要二方面軍去沒收東谷喇嘛寺的糧食，頭腦清醒的賀龍沒有上當。出發(fā)的時間快到了，賀龍來不及派部隊到遠處籌糧，只能就近設(shè)法，結(jié)果二軍團四、五師在朱倭、普玉龍一帶勉強籌集了七天口糧，六師和軍團直屬隊在甘孜和干海子只找到一天半的口糧。出發(fā)時，賀龍揮舞著拳頭，動員大家咬緊牙關(guān)前進。

上路后不久矛盾尖銳化。饑餓、寒冷。缺氧，加上時雨時雪的惡劣環(huán)境，使許多棒小伙子病倒甚至犧牲，部隊減員很厲害。六軍團長陳伯鈞、政委王震拍來電報說：“六軍由甘(孜)到阿(壩)減員750人……模范師絕糧12天?！?月初，走到四川、青海、甘肅三省交界黃河上游噶曲河(今白河1附近時，情況更危急。部隊一連好幾天行進在濃霧籠罩的水沼草灘邊緣，不見村落，沒有人煙。不僅籌集糧食全無指望，就連宿營找塊干土、找些干柴也相當困難。沼澤中的積水是棕褐色的。有植物腐爛的霉臭味，不能食用。沼澤中沒有路，只有踏著大大小小搖晃不定的草墩試探前進。當然，偶爾也有碧波漣瀾的清水上一片片翠綠的浮萍開著紫紅色的小花；但也有一些深不知底的泥潭。人畜一旦誤踩上去。就會不停地下陷，直到被黑手乎的泥漿所吞沒。上千名干部戰(zhàn)士犧牲了，有些同志走著走著，身子一歪就再也爬不起來。由于是凍餓而死有的烈士嘴里含著青草，臉上似乎還是笑盈盈的。

看到大批干部戰(zhàn)士凄慘死去。賀龍心如刀絞，他知道全軍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刻到了!他把傳令兵叫到跟前說：“再給各師申述一次命令：在任何艱難困苦的情況下。都不能丟掉傷病員!我們活著的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搶救階級弟兄?！?/p>

為了使部隊渡過難關(guān)，他把自己一口一口節(jié)省下來的炒面分給這個一茶缸，支援那個一小碗。洪湖出來的警衛(wèi)連長朱聲達胸部負了重傷，口糧又吃光了，奄奄一息。賀龍親自用水拌和炒面喂進朱聲達嘴里。朱聲達流著眼淚。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老總，你吃吧。你也該顧顧自己啦?！痹谫R龍的帶動下，軍團直屬隊的干部戰(zhàn)士紛紛把僅有的一點糧食慷慨捐獻出來，支援前衛(wèi)部隊，留給后衛(wèi)部隊，不顧死亡威脅自己。

賀龍還與大家一起挖野菜，掘草根。為了防止指戰(zhàn)員在吃野菜時中毒。他指示各部隊成立“黨、團員試吃組”，并帶頭參加。當野菜和能吃的草很難以找到時，他又號召大家尋找前面部隊丟下的馬骨頭和牛皮。并且親自教他們吃皮帶、皮鞋的方法。此外，他還號召大家到河溝、水塘里抓魚、抓青蛙，抓草地上的螞蟻。他說：“同志們，只要能吃的東西都要抓來吃，不好吃也要吃，要革命就得吃嘛!”一路上，凡是遇到河溝水塘，他都帶頭去釣魚。他釣魚從來不自己吃，總是和大家一起吃。

有一次，賀龍一大清早就出去釣魚。夕陽西下才“收兵回營”，釣的魚裝了半個口袋，足有幾十斤重?；氐剿逘I地，他親自把魚口袋交給司務(wù)長，再三囑咐全部煮好讓大家吃個飽。司務(wù)長拿出大鍋。燒了滿滿一大鍋鮮魚野菜湯。開飯時，賀龍走過來，手拿湯勺向大家揮手說：“同志們!今天會餐，喝魚湯啦!不分官兵，每人一茶缸，多余的給傷病員?！闭f完，他親自掌勺為大家分魚湯，從副政委到通信員、警衛(wèi)員、炊事員，每人都分了一茶缸，最后才給自己舀上一茶缸。他同大家一起席地而坐，一邊吃一邊樂呵呵地說：“味道還真鮮哩!要是再放點鹽進去，我看長沙城里的‘三鮮湯也沒有這湯味道好呀!”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為了給同志們尋找“糧食”，賀龍有一次外出釣魚險些遭到藏族反動騎兵的襲擊。當時他帶著警衛(wèi)員走得很遠，正釣得入神，忽聽背后響起了槍聲，回頭一看。幾十個藏族騎兵從不遠處一個草梁子上沖了下來，一邊打槍一邊“噢嗬、噢嗬”地喊叫，眼看就要沖到跟前了。警衛(wèi)員李家斌等迎了上去。噼噼啪啪雙方對射起來，子彈呼嘯著從頭頂飛過。賀龍卻毫不在意地繼續(xù)釣魚，因為他從子彈飛來的聲音里聽出危險性不大，直到又釣起一條尺把長的魚，才放下魚竿，說“我去看看”，而這時藏族騎兵吃了警衛(wèi)人員十幾桿連槍的“硬家伙”已經(jīng)調(diào)頭向后轉(zhuǎn)了。賀龍笑笑說：“我們還是釣魚吧?！庇职阳~鉤甩進水中。

就在賀龍不辭艱辛、千方百計領(lǐng)導二方面軍走出草地的時候。他自己的健康狀況已經(jīng)下降到了不容忽視的地步。關(guān)向應(yīng)非常著急，跑到前衛(wèi)部隊——四師十二團對團長、政委說：“趕快想辦法給賀老總找酥油，他已經(jīng)瘦得不行了，最近腰帶又緊了幾格。其實，不要說當時找不到酥油，就是找到了，他又怎么肯吃呢!”

過了噶曲河，前衛(wèi)部隊登上土崗，遠遠望見前面有一批牛羊隱藏在一人多深的蒿草中。旁邊還有幾頂帳篷，估計是總部或者四方面軍設(shè)的兵站，同志們高興得歡呼跳躍起來。走過去一問，果然是朱總司令下令留給二方

賀龍面軍的，不過，前幾天被藏族反動騎兵偷襲，損失了一部分犢牛。前衛(wèi)部隊的向志正同兵站工作人員攀談，賀老總帶著警衛(wèi)員走來了，他聽過匯報，右手向下一捶，說；“算了，天大的困難也不能阻擋我們前進?！苯又屑氃儐柶鹕蟮臄?shù)字，決定把原來準備發(fā)給每個人吃六天的六斤肉，減少發(fā)給部隊。

遵照賀總指揮的決定，兵站工作人員開始分肉，也給賀總指揮分出了一份。當他們拿著這份肉，準備交給警衛(wèi)員時，賀龍在一旁開腔了：“拿回去!”

“總指揮，這份是你應(yīng)得的。”

“走這么遠的路，不吃東西怎么行?”

兵站工作人員堅持應(yīng)當給，警衛(wèi)人員堅持應(yīng)當收，可是，賀龍自己走過來了，親手把肉接過

來，放回到原處。對兵站工作人員說：“同志，別替我發(fā)愁，我的伙食我自己辦理，留著那份肉發(fā)給后面的同志吧!”

在草地行軍的日子里，賀龍不僅關(guān)心照顧二方面軍廣大指戰(zhàn)員，而且念念不忘四方面軍生病掉隊的戰(zhàn)友，念念不忘黨中央和毛澤東交給他的團結(jié)四方面軍一道北上這件大事。

他經(jīng)常詢問、提醒各部隊領(lǐng)導干部：“丟下四方面軍的同志沒有?要記住，遇到四方面軍掉隊的同志，有馬先讓他們騎，有糧先給他們吃?！?/p>

一次，在一座荒廢的破喇嘛廟里，他親自救護了一個因高燒不退昏迷不醒被留在廟中的四方面軍干部方振遠。賀龍問明情況，和警衛(wèi)員一起把方科長抬上了馬，吃住都安排在司令部，直到走出草地，送回四方面軍后勤部。

時隔45年后，當方振遠聽說中央決定為賀龍平反昭雪修史立傳時。激動地給中央黨史征集委員會寫了一封發(fā)自肺腑的長信。講述了當年被救的經(jīng)過。他說：“過了阿壩，我病倒了，發(fā)高燒，不省人事，只好躺在附近山上的一個小喇嘛寺里休息。等我清醒過來時，山下已經(jīng)漸漸沒有人過路了，我心中不免緊張起來。中午12點左右，有二三十個人騎著馬向喇嘛寺走來……莫不是敵人?我做好了戰(zhàn)斗準備，決心抵抗到底。正當我嚴陣以待的時候。沒有想到，來人竟是賀龍同志。他問過了我的情況后，親切地說：‘讓牲口馱著走吧!他看到我的牲口性子太烈，就從他們的牲口中挑了一匹老實馬，抬我伏在馬上，還派炊事員給我送食物。第二天下午，又接我到司令部，要我和他們一塊吃晚飯。和那么多領(lǐng)導同志一起吃飯，我還是第一次，真有些不好意思，但賀龍同志非常熱情地關(guān)心我說：‘方科長，你要多吃些東西，身體才能恢復過來啊!就這樣。在二方面軍同志的照顧下，我過了臘子口，走出了草地回到了四方面軍后勤部。賀龍同志啊，是您救了我，若不是碰到您，說不定我早被病魔奪去了生命或是遭到了敵人的襲擊。正是由于您對每個革命同志有海一樣的深情，不管是哪個部分的，您又是如此的關(guān)心，我才能戰(zhàn)勝了疾病的威脅……賀龍同志，您又是那樣顧全大局。深明大義，為了處理好二、四方面軍的關(guān)系，為了團結(jié)四方面軍同志并和張國燾分裂陰謀作斗爭。您堅持把我送回四方面軍去。您的胸懷是多么寬闊，對革命事業(yè)是多么忠心啊!”

經(jīng)過40余天的艱苦奮戰(zhàn)，二方面軍就要走出草地了。一天。后衛(wèi)部隊來到靠近草地邊緣的包座，翻上一道矮山，見有一座金頂紅墻的廟宇掩映在蒼翠的松林之中格外好看，指戰(zhàn)員們興高采烈地朝廟宇走去。老遠看見關(guān)向應(yīng)副政委站在廟門口，正和幾個四方面軍掉隊的干部談話。關(guān)副政委見后衛(wèi)部隊上來了，一面給他們還禮，一面對他們說：“這座喇嘛寺里的糧食，全是給你們后衛(wèi)留的!剛才，賀總親自站在廟門口，勸過路的部隊不要進廟去。賀總不住嘴地勸那些缺糧的同志說：‘后衛(wèi)部隊走在最后，收容了掉隊的同志，那都是傷病號呀，不光是二方面軍的，還有四方面軍的。這廟里的糧食一定要留給他們!賀總看大家放慢了腳步，又放開喉嚨說：‘快走吧。再往前走幾步，小河邊上有一大片好野菜咧!同志們聽了賀總的話，都歡天喜地朝前去了。”關(guān)副政委笑著說：‘賀總往這里一站，又這么一講，哪個還想進廟里去喲。不過。講老實話，前面同志的肚子里，也是一粒糧食也沒有哇。他們經(jīng)過廟門口，往里看一眼，雖然沒有看見糧食，怕也是直吞口水喲?！焙笮l(wèi)部隊的同志聽了，眼淚禁不住滾落下來。

甘南金秋，天高氣爽。9月1日，賀龍穿過天險臘子口，到達氓山腳下哈達鋪。這里是回族人民聚居地區(qū)，古樸的小街上，擺著鍋盔、小麥、糜子、肉類等貨攤。賀龍一到哈達鋪，馬上把供給部的同志喊來說：“趕快找頭騾子馱上炒面，沿著原路往回走!我派一個騎兵偵察連配合你們，務(wù)必要把掉在草地里的戰(zhàn)友接回來!”供給部馬上照辦，在草地里尋找了三天三夜，結(jié)果營救回來了100多名階級弟兄。同志們都說，他們的命是賀老總揀回來的。

責任編輯：李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