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情

真的，狗的最樸實的本能需求，或者說是狗最簡單的愛情問題，卻復雜得帶些離奇。它使兩國軍人都做出了超乎尋常的反應和行動。

事情發(fā)生在中國西藏與某國接壤的邊境地段隆嘎山。隆嘎山兩軍駐防緊鄰，相距不過百米，一道低矮的鐵絲網(wǎng)森嚴地劃開版土，形成神圣的國界。在平靜無戰(zhàn)事的邊陲，強悍的孤獨寂寞便是兩軍共同的對手和敵人。

隆嘎山我方哨所的士兵們養(yǎng)了一只狗，性別雄性，煞是可愛，潔白如雪的皮毛，眼睛周圍和四條腿卻是油光發(fā)亮的黑毛，乍看頗有幾分國寶級動物熊貓的俊美、威儀和神韻。在這個雪域邊陲，除了一些從五湖四海聚集而來的恪守使命的兵，幾乎難找別的生命體存在，狗也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戰(zhàn)士們心中的國寶級動物。狗不是當?shù)赝林Ｄ悄?，周班長回四川老家探親，返隊時，為給戰(zhàn)友們帶什么禮物而很費苦心，這是誰回家探親都免不了的規(guī)矩。他不知受了什么靈感的啟發(fā)，決定帶一只狗崽回去，肯定比土特產(chǎn)什么的金貴得多，會大受兵們的青睞。在確定這個特殊禮物的性別時，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雄性，理由簡單，因為哨所清一色全是男的，有男人堅守于此，異性便沒有必要在這里受苦了。這樣，一只被他相中的小公狗就開始了它千里迢迢、背井離鄉(xiāng)的命運。

隆嘎山聳立在5000米的高海拔上，被稱為永凍層和生命禁區(qū)。這個望而生畏的高度極不利于狗的身心健康。狗剛來哨所時，對嚴重的高山反應很不適應，行動遲緩，食欲不振，蒼白無力，柔弱得像一只垂死的病貓。即使踩到了它的尾巴，它也懶得叫喚一聲。兵們對它悉心伺候，百般呵護，喂養(yǎng)這個幼小的生命頑強地活了下來，慢慢適應了殘酷的環(huán)境和惡劣的氣候。在一群響當當?shù)哪凶訚h的熏陶下，也養(yǎng)成了幾多軍人的陽剛之氣。從此。在兵們的耳畔有個生命的叫聲，在大家的身邊有個小動物的影子，單調(diào)沉寂的歲月就多了些樂子，添了些雅趣。

狗完全作為戰(zhàn)斗一員被編入了這個國防集體，狗成了兵們的戰(zhàn)友、伙伴、幫手，甚至是恩公。那天，團里的牦牛郵車給哨所送來了一批信件，周班長收到了戀人的情書。他激動萬分地跑到國境線旁邊，坐在巖石上，獨享戀人的綿綿柔情。他拆開信封，迫不及待地展開信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簾，一股粉脂的淡香帶著無窮的魅力沁人他的心肺。開頭那個“親愛的”的稱呼，緊緊抓住他的魂魄，緊接一句“使勁地吻你”使他的每一個細胞都洋溢醉人的激動。他的目光饑渴地在信紙上走動，迫切地移向了第二段。那是一段連石頭都會感化，冰雪也會消融的熾熱情話，堆集了一大堆情透紙背的甜言蜜語。然而，一陣突然偷襲而來的狂風從他手里奪走了信箋，飄忽而去。面對“第三者”對愛的掠奪，對情的劫持，他拼命地追捕，情書在風中如白色的翅膀一般飛舞，他的雙手不停地朝空中抓撈著，如撲打一只大大的蝴蝶。此刻，風又加大了它的威力，將情書偷運到了國境線之外，他眼巴巴地望著熱烈如火的幾大頁情書，在異國不停地翻卷。那位唐代大詩人說過“家書抵萬金”，在沒有E—mail，沒有長途電話的雪域邊防，那是大雪封山5個月之后才苦苦盼來的戀人情話啊，卻成了中國第一封也許是惟一的一封“走私出口”的情書，周班長的淚珠嘩嘩地滴落在手里的空信封上。這時，絕望中的周班長陡地看見，那只善解人意的小狗箭一般沖過鐵絲網(wǎng)分割的國界，轉眼消失在風沙彌漫的異國之域。過了一會兒，狗叼著從風之口中搶奪出來的情書，穿過國界，搖著尾巴跑到周班長身邊。周班長從狗的嘴里接過那封在異國游蕩了一番的情書，激動地親吻狗的臉，如同親吻戀人一般。

另一次，哨兵們在山頂?shù)目盏厣洗蚧@球，一不小心將哨所惟一的一個籃球滾落到了山溝里的積雪之中，任兵們怎么尋找也沒有找到。下午，小狗卻把球尋了回來，由于籃球又大又圓，小狗叼不住，它硬是用嘴頂，用爪推，費了幾個小時的功夫，把球從山腳搬到了山頂，令大家喜出望外。

還有一次，周班長獨自帶著狗外出巡邏，路上突遇滑坡，周班長被壓在積雪之中，昏迷不醒。狗立即跑回哨所，引來哨兵，救了周班長一命，成了周班長的恩公，成了哨所的功臣。

但狗畢竟是狗，狗的可愛也伴著可憐、可悲，甚至可恨而來。

狗慢慢迎來了成熟的苦痛，它的發(fā)育已到了危險時期。它有了求偶的愿望，十分旺盛和迫切。要在別處，憑它那非凡的氣度英俊的長相，是足夠狗小姐青睞、愛慕和相互醋意的，愛情肯定不同凡響?？稍谶@里設有它的同類，一望無際的雪土地不可能為它提供愛情的舞臺和伴侶，它的“個人問題”便很成問題。它不知道壓抑和戰(zhàn)勝體內(nèi)那種叫做本能的東西。顯然，人們沒道理去強求狗必須理智。狗只有狗急跳墻。它不思飲食，郁郁寡歡，荷爾蒙作用在骨子里一煽風點火，它就狂躁不安。兵舍的墻上掛著一本寵物掛歷，當翻開新的一頁時，上面印著一只彩色的狗照片，人們無論如何都分辨不出這只印刷的狗是公是母，可那條年輕健壯的公狗卻認出了它正是自己的另一半。公狗拼命地用前爪爬墻抓壁，卻怎么也夠不著。周班長大動惻隱，撕下那一頁掛歷扔給公狗：“拿去欣賞吧，你女朋友的照片!”

興許公狗并不知道那原本是一張平面照片，它的舌頭在畫中的狗身上亂舔，尾巴翻卷出花一樣的漣漪，身上的雄性部位煥發(fā)出波瀾壯闊的力度和焦渴。然而，它圍著畫中的狗一遍遍轉圈，卻也無法完成一次偉大的交媾。急得一個勁兒地哀嚎，對畫中的狗又抓又咬，直到將掛歷撕咬得支離破碎，面目全非。狗張狂難忍的意淫，兵們并沒有覺得可恥可笑，而是深感難過和無奈。

正當公狗的發(fā)情期旺盛得不可收拾的時候，一縷希望意外地展示在它的眼前：鐵絲網(wǎng)對面的外軍哨所里來了一只灰色的母狗，是那邊的一位軍官最近帶來的寵物。中國狗大喜過望，倍受煎熬的病懨懨的身子立馬精神勃發(fā)，青春洋溢。它越過鐵絲網(wǎng)，沖出國境，頻頻向母狗發(fā)射“丘比特之箭”。兩只同病相憐的狗很快一見鐘情。它們的愛融化了國籍，它們的情化解了敵意。從此，公狗經(jīng)常越過國界，與它的異國情人幽會。

準也沒有想到狗的跨國之戀會驟起波瀾，給鄰軍帶來了如臨大敵的反應，也給中國軍人帶來了一股緊張氣氛。

有一天，外軍師部的一位參謀到鐵絲網(wǎng)對而的哨所巡視，發(fā)現(xiàn)了這只為愛情偷渡越境的中國狗。參謀立即警惕起來，向哨所最高長官大胡子排長詢問了情況，參謀的“火眼金睛”透過狗表面的愛情看到了事件的“本質(zhì)”，并立馬進入純軍事戰(zhàn)略思維，嗅到了一種人的動機。師部參謀對大胡子排長訓示道：“這條中國狗經(jīng)常來我方陣地，你們?nèi)纹湓谖曳绤^(qū)內(nèi)隨意游逛，卻沒有在你們的情況報告里得以反映，這是嚴重的失職!”高參接著不置可否地要求道：“如果不捉到那只中國狗，那你們哨所就有麻煩了。這么重大的事情你們竟然毫無警覺，太不應該了。這條狗可能帶著神秘的間諜使命，企圖拍攝我防御工事，摸清我方重型武器的部署情報!”

大胡子排長聽師部高參這么一訓，不敢

怠慢，向哨兵們下達了命令：“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抓住那只可能帶著照相機的中國狗!為了防止中國軍方抗議，不能槍殺，只能活捉!”

緝拿中國狗的行動嚴肅認真地開始了。一連幾天，中國狗進入外軍哨所之后，大胡子排長迅速帶領十多個哨兵出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左阻右攔，卻連連撲空。狗借助邊境的地理優(yōu)勢，總是機智敏捷地在外國兵們的眼皮底下帶著神秘的“情報”撤回中國一方，讓他們隔著鐵絲網(wǎng)望狗興嘆。

中國士兵先是納悶，覺得狗雖然不懂規(guī)矩，但人卻是通情理的，貴國也是禮儀之邦，沒想到貴軍卻對一只畜牲這樣不歡迎不友善，讓人瞠目。后經(jīng)過幾個愛動腦筋的士兵“透過現(xiàn)象看本質(zhì)”的點撥，往深處那么一琢磨，事情就非同尋常了。

于是，哨所對狗出國偷情的問題也展開了熱烈的討論。

周班長說愛情沒有國界，狗到外國去傳播愛情，起碼也算個友好使者，作為人該給它們崇高的愛情簽發(fā)護照。小山東說拉倒吧，得了吧，去你的吧，傳播的是愛情，帶回來的恐怕是艾滋病，得趕緊讓狗懸崖勒馬，情禍比所有災禍都可怕。湖北兵說狗也情種得可以，當了“國際嫖客”，竟敢偷渡出境泡“洋妞兒”，實屬有傷風化。四川兵說鄰軍興師動眾抓狗，看來洋“丈人”并不歡迎中國“女婿”，作為“親家”我們不能死皮賴臉去攀這門親，必須采取棒打鴛鴦戰(zhàn)術，以展示中國之骨氣。劉老兵說狗也令人羨慕，我連對象都沒有，它卻玩了外軍的“花姑娘”，交上了外國的桃花運，我們該大大地祝賀。

狗是周班長帶來的，他對狗有特殊的感情，狗對他也有救命之恩。他深愛著狗同情著狗，又對狗恨鐵不成鋼。作為哨所的最高首長，他在難以決斷之中做出了決斷：進一步觀察，再議!

與此同時，外軍也出臺了一個新的捉狗方案，他們計劃第二天帶著母狗把中國狗引向他們防區(qū)的縱深，以便有更廣闊的地域供他們展開捕捉戰(zhàn)術，活捉這只“國際間諜”。一向聰明過人的大胡子排長面露焦慮。如再讓中國狗攜帶更多的“情報”脫身而去。他實在無法向上司交代。

然而大胡子排長的計劃再次落空了。原因是，他們的灰色母狗提前進入中國串門了，主動前來探望它的中國情人。中國狗高興極了，拿出主人姿態(tài)，帶著外國狗在中國哨所參觀、游玩。中國兵對外國狗也熱情款待，宴請外國狗用了晚餐。直到晚上，中國狗才把它的情人依依不舍地送出國境線。大胡子排長氣得吹他的大胡子、干瞪他的小眼睛。

有了前幾次被外國兵圍追堵截的記憶，中國狗變得聰明起來，死活不往外軍的哨所靠近，越過國境，站在離鐵絲網(wǎng)不遠的地方，汪汪地吼上幾聲，便把它的情人叫了出來，一對情侶在邊境線上交流感情，一旦外國兵有風吹草動，中國狗奇，馬殺回中國一邊，用狂吠向張牙舞爪的大兵們發(fā)一通抗議。大胡子排長不得不改變捉狗戰(zhàn)術，在中國狗越境的必經(jīng)之路上安了一張軍用偽裝網(wǎng)。周班長等中國兵看著那張莫名其妙的偽裝網(wǎng)，不知外軍是啥用意，還以為他們要搞什么軍事訓練呢。這天黃昏，周班長和幾個兵在國境線邊散步，中國狗又越過國界去與它的外國情人約會。當中國狗步入那張偽裝網(wǎng)時，周班長等人驚呆了，那張網(wǎng)突然垂下，把中國狗罩在下面，出不去逃不掉，驚叫不已。大胡子排長和幾個手下帶著勝利的狂笑，向中國狗走去。周班長站在國界這邊，指著大胡子排長提出嚴正的抗議和交涉。大胡長排長也呱啦了一通，兩人誰也聽不懂列方的活。周班長立即命人回哨所去叫業(yè)余翻譯王蛋子。王蛋子氣喘吁吁地跑來，見大胡子排長和幾個兵正在收網(wǎng)，準備把“間諜狗”押回哨所。王蛋子用外文說：“我們要求你們必須對此事做出解釋”。大胡子還沒來得及回答，此刻，兩國的兵們都驚呆了，外軍那條母狗瘋狂地跑過來，朝大胡子排長正在收網(wǎng)的手重重地咬了一口，大胡子排長痛得慘叫一聲，手中的繩索松開，中國狗趁機逃出了偽裝網(wǎng)，跑回中國領土，母狗義無反顧地救了它的中國情人。

我方哨所深感事態(tài)進一步嚴重，大家再也不能縱容狗的情欲泛濫，以免造成更為惡劣的國際影響。周班長咬了咬牙，大聲說：“關它的禁閉!”

小小的哨所既沒有專門的禁閉室，也沒有多余的空房，周班長決定把狗拴在主副食倉庫里。狗在那間不大的黑屋子里并沒有閉門思過，它不明白自己錯在哪里，為什么外國兵兇惡地捉它，一向對自己不薄的中國兵也無情地關它。它思念它的異國情人，它只有用聲嘶力竭的狂吠來抗議人類的暴行，發(fā)泄它的憤怒，仿佛在一遍遍地吶喊：給我自由，還我愛情!

不屈不撓的狗叫得天昏地暗晝夜不寧。更有甚者，那只外國母狗不滿它的情人受到不公平待遇，守在倉庫外面一直陪著它的情人，公狗在屋里哀嚎，母狗在外面慘叫，共同向人類示威，也向人類表明它們決不屈服、永不放棄的愛情。

兩條狗一陣高一陣低的“二重奏”，吵得兵們整整兩個晚上難以入眠。小山東夜里正夢見和對象親熱，正在甜蜜之中、難分之時，狗吠突然提高嗓門，把他吵醒，氣得他大罵損失不可估量。湖北兵夢見在自家的瓜棚上摘了一根綠油油的黃瓜，在身上擦了擦張嘴要吃，母親說用它炒了肉再吃，他便垂涎三尺地等母親做黃瓜炒肉。誰料肉沒炒好，狗又一波怒吼，將他鬧醒。他后悔不迭地說：“早曉得如此，還不如吃生的呢，要知道那東西在土里長出來也是要分季節(jié)的，更不消說好不容易才夢見一回?！辈粌H如此，狗無法脫身，橫跑縱跳，東咬西啃，屎尿遍地，把個倉庫搞得烏七八糟，臭氣熏天。做出的飯菜，兵們都不敢下咽，總覺得狗的屎尿會成為餐中佐料?？磥戆压逢P起來不足辦法，把狗放了，大家又唯恐它鬧出什么“國際爭端”，兵們對狗真是傷透了腦筋。狗的形象在兵們心中越來越糟糕。

周班長再次召開哨務會，就如何解決這事充分發(fā)揮民主，讓兵們出謀劃策。湖北兵開門見山地提出，一槍把它崩了，一了百了，省得麻煩!周班長第一個站起來反對：狗可救過我命，它給大家?guī)砹四敲炊嗟目鞓罚憔谷灰蚕碌昧耸?其他人也堅決反對，紛紛說是我們對不起狗啊，狗也很可憐，狗正常的生理需求無可非議，我們要剝奪狗的愛情已經(jīng)實屬殘忍，還要剝奪狗的生命更是慘無人道。王蛋子提議，哪兒出事就在哪兒解決，干脆把狗騸了，叫它有色心有色膽卻沒有包家伙了，就再也不能勾引外國狗娘們兒了。形勢所逼，地域所限，這個主意也許是最不人道又最人道的辦法，乃上上之策。最后，周班長拍板，就這么著，對狗處以閹刑，斷絕它的俗念臟欲，去掉它的孽根，永決后患，免去軍事和外交上的被動。大家為由誰出任騸手又是好一番你推我讓，這個說戰(zhàn)場上殺敵我不怕，騸狗我下不了手；那個講如此高難度的技術活兒我完成不了。周班長火道，你們平時那種見困難就上，見第一就爭，見紅旗就扛的勁頭哪去了?行了，狗是我?guī)淼模乙獮樗撠煹降?，這個劊子手只有我來當了!

第二天，一幫鐵面無私的“執(zhí)法者”把狗拉了出來，對狗的內(nèi)部構造進行人工改造的

行刑儀式在莊穆與悲涼的氣氛中進行。大家抱腿摁頭抓尾，將凄嚎震天的狗擺平在地，鋒利的匕首在周班長手中發(fā)出道道寒光。他的手不停地發(fā)抖，舉刀遲遲不忍刺進狗的皮肉。大伙有的含淚，有的傷感，你一句我一言地安慰狗。周班長說，親愛的兄弟，我也是迫不得已啊，我們同情你但愛莫能助，我們也是泥菩薩過河呀，大伙遠離女人不也照樣守邊防護國門嗎?誰叫你不忍一忍呢?王蛋子說，一刀子下去你就成太監(jiān)了，成了太監(jiān)就消停了，放心，死不了，那李連英不也照樣活得好好的嗎?小山東說，我們?nèi)擞芯湓捊信耸堑溗?，母狗也是禍水，那外國的“禍水”你也要去沾洋葷，也怪不得我們對不住了。周班長狠了狠心，開始動作，他手中的匕首剛剛接觸到狗的皮毛時，突然，那只外國母狗瘋了一般沖過國界，大叫著殺向“刑場”，那叫聲大慨給人類傳遞了這樣一些信息：住手!你們太殘忍太缺德了。士可殺不可辱。你們要讓我守活寡嗎?母狗帶著如此這般的憤怒，像前些日子猛咬大胡子排長，勇救情人一樣，照準周班長舉刀的手就是狠狠一口，匕首“咣當”掉在地上；母狗又沖向按住公狗的兵們一陣亂咬。大家并非怕狗，問題是這是只外國狗，似乎也應該有“外交豁免權”，不能打，兵們只好紛紛松手退讓。公狗趁機從地上翻爬起來，與母狗一道奔逃而去。

國境線兩邊的兵們都呆呆地望著一雙“狗男狗女”消失在遠方，兩國不通語言的軍人，同時見證了兩只不通語言的狗偉大而悲壯的愛情精神。

公狗和母狗私奔多日沒有回來，不知到哪里享受它們美好的愛情去了。“間諜狗”為中國哨所弄沒弄走情報，外軍并不知道，但他們清楚，這只色膽包天的中國公狗拐跑了本國的母狗，大胡子排長和他的兵們是又氣叉恨又沒轍，捕狗行動也只得暫時擱淺。而我方哨所的兵們總覺得身邊少了什么，多次提議周班長派人去找。周班長說，多么癡情的狗啊，隨它們?nèi)グ伞?/p>

幾個月過去了，有一天，兩國哨所的兵們突然聽到了久違的狗叫聲，都紛紛跑出兵舍。尋聲望去，大家看見，公狗和母狗回來了，而且它們的身后還跟著兩只小狗崽。兩國的兵們都驚訝，都激動，都明白，狗們帶著它們愛情的結晶回家探親來了。

母狗帶著它的孩子們跑向外軍哨所。公狗遲疑片刻，覺得應該先回“老丈人”家拜訪，顯得大度而又禮貌，便跟著跑向外軍哨所。這時，大胡子排長顯然沒忘自己的使命，臉陡地陰沉下來，大手一揮，命令道：“快，抓住那只中國狗!”

一聲令下，幾個兵蜂擁而上，向中國狗圍過去，中國狗一看大事不好，立馬掉頭向中國這邊逃跑。它的妻子和孩子，眼瞅著老公和老爸走了，也轉身向中國這邊奔來。公狗像見到久別的親人一般，親切地叫喚著，撲向中國兵身邊。也許在母狗眼里中國兵和外國兵本來就是一家，對中國兵也十分親熱地搖晃著尾巴。外軍哨兵看到這一切既嫉妒又憤慨，大胡子排長指著周班長吼道：“你們必須交出我軍的狗!”

周班長在王蛋子的翻譯下回答：“請問那兩只小狗算貴軍的還是我軍的?”

大胡子排長說：“小狗是我軍的狗生的，當然應該算我軍的。”

周班長說了一句很糙的話：“我們的狗不操你們的狗咋會下崽呢?它們應該是中國的種!”王蛋子在翻譯這句話時很難體現(xiàn)原汁原味，選擇了半天詞匯，最后翻譯道：“我們的狗不與你們的狗做愛，就不能生出狗孩子，我們的狗提供了優(yōu)良種子。而貴軍的狗只是存放種子的倉庫，狗孩子應該是中國制造!”

大胡子想了想，似乎覺得是這么個理兒，便說：“狗孩子貴軍一個，我軍一個，公平合理?！?/p>

周班長說：“你不覺得拆散這個幸福的家庭太無情了嗎?”

大胡子排長說：“NO!從此以后不準中國狗踏入我國的領土!”

周班長也“NO”了一聲，說：“我只能告訴你，一切由狗來決定!”說完帶著兵們，領著狗們回哨所。進了宿舍，大家與狗們又是好一番親熱，大家發(fā)現(xiàn)兩只狗崽綜合了中國狗與外國狗的毛色，白中有灰色花紋，灰中帶黑色斑點，兩個“雜交品種”比它們老爸當年還要可愛動人。周班長見公狗和母狗都瘦多了，在外面風餐露宿，一定吃了不少苦，遭了不少罪，他立即吩咐炊事員給這個狗家庭設宴洗塵，補充營養(yǎng)。

接著，周班長召集大家對狗回家和大胡子排長的要求進行緊急磋商。劉老兵說，都生米煮成熟飯了，那些外國“老丈人們”還不認這門親，真是心比石頭還硬。四川兵說把母狗和鄢兩個狗崽統(tǒng)統(tǒng)趕出國門。周班長說：外國兵無情，我們不能無義!對大胡子的要求咱們置之不理，出了什么事我頂著，大不了脫軍裝走人!

當天，外軍哨所對狗拖兒帶女回來，再也不敢隱瞞了，大胡子排長立即向上級報告。情況很快傳到了外軍師長耳里。這位很有人情味的師長立即打電話給大胡子排長，訓斥道：“荒唐!你們別再管那幾只可憐的狗了。師部的那位蠢貨參謀簡直胡鬧，中國軍人已在我們防區(qū)對面駐守了多年，近在咫尺，他們根本不需要用一只狗來偵察我們的布防情報，只憑肉眼就一目了然了，是愛情使兩只狗超越了國界，讓我們?yōu)樗鼈冏８０伞?/p>

從此，在兩軍對峙的態(tài)勢中，一個狗家庭卻在兩軍哨所自由出入，與兩國哨兵隨意親熱，吃兩國軍方的供給，享受它們的天倫之樂，同時也帶給了兩國軍人和諧與寧靜。狗從鐵絲網(wǎng)下進進出出的次數(shù)多了，鐵絲網(wǎng)下的洞口越來越大，兩國的兵們都不去修補，這個特殊的人性化的“海關”，這個愛情的綠色通道，全天候為它們開放。

一條莊嚴神圣、戒備森嚴的國境線，狗的愛情暢通無阻。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