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里亞·薩克斯

凡爾賽宮巨大的拱形窗前,法國皇后瑪麗?安托瓦特尼正在梳理垂落腰間的秀發(fā),一只油亮的烏鴉悄無聲息地停落在她潔白的襯裙上。傳說中,絕代艷后不僅原諒了這只狂妄無禮的烏鴉,還贈送給它美味的面包屑,以表示“王室與動物之間的友好”。

然而,這只曾讓歐洲公爵們羨慕不已的烏鴉,在1793年瑪麗皇后喪生于法國大革命的斷頭臺之后,成了民眾口中死亡的象征。

一身黑漆漆的顏色,嘴角些許銀色須毛,修長的雙腿,喙尖和尾端呈現(xiàn)的魅惑曲線,加上啄食腐肉時似笑非笑的神態(tài),的確讓烏鴉衍生出巫婆的詭異媚態(tài)。

兩千到三千萬年前的大陸漂移運動中,鴉科“移民”便占領了南美洲南端、極地以外的所有地區(qū),而關于那時的人類歷史,還沒有確鑿的記載。

在公元前的宗教傳說或民間軼事里,烏鴉往往以威風凜凜的神靈助手形象出現(xiàn),更是薩滿教的膜拜對象。中世紀教士們的長袍一律使用黑色,便源于烏鴉代表神秘力量的經(jīng)書記載。

17世紀,人類開始進入現(xiàn)代化進程,烏鴉和其他大自然的“原始居民”逐漸成為隆隆機器聲下的犧牲品。

公元1666年的倫敦大火是烏鴉從神壇跌落為殉道者的起點。倫敦橋下一家面包店的失火引發(fā)了持續(xù)一周的災難,燒毀了13000戶人家。烏鴉成群結(jié)隊從烏煙彌漫的城市上空盤旋而下,啄食街上遍布的烤焦尸體。盡管某種程度上,它幫助人類避免了一次瘟疫的爆發(fā),但在悲痛的居民眼里,烏鴉永遠喪失了被敬重的理由,成為登記在冊的“可惡歹徒”。

17世紀末,數(shù)量巨大的鴉族因和人類爭奪資源,被認為是人類現(xiàn)代化中的叛逆者。獵殺烏鴉之風在歐洲大陸盛極一時。鳥槍、毒藥的進步,使射殺烏鴉成了時髦的消遣。它還因強韌的體格,成了為戰(zhàn)爭準備的改良熱兵器的試用靶子。

即使在工業(yè)化相對遲緩的美洲大陸,烏鴉也被看做“文明世界的眼中釘”。它拿莊稼當點心的飲食愛好,引起農(nóng)場主們的不滿情緒。

1754年,美國賓夕法尼亞州議會規(guī)定,每名拓荒者只有獵殺12只烏鴉,才能取得邊界線上的土地。在馬薩諸塞州,一只死鴉能換取一先令,相當于現(xiàn)在的6元人民幣。獎賞讓流浪漢和新移民們趨之若鶩,死鴉被放在田里的稻草人身邊殺一儆百,鴉族經(jīng)受了人類現(xiàn)代化中最為殘酷的捕殺。

不過,強大的繁殖能力仍使大城市中的烏鴉數(shù)量有增無減。聳立的煙囪噴出濃濃的黑云,伴隨黑壓壓的鴉群迅疾掠過鋼筋水泥縫隙里的天空,是柏林在工業(yè)革命里的特有景象。

希區(qū)柯克的電影曾數(shù)次描繪烏鴉與人的沖突,數(shù)目龐大的鴉群成為城市化進程中的生態(tài)災難。1985年至2001年,東京的烏鴉數(shù)量從7000只增長為3.7萬只。量多、嘴大、個兒肥的東京烏鴉,與因失戀而彷徨街頭的主人公相映成趣,成為《東京愛情故事》等日劇里的特色情景。

生物學家認為可以用溫室效應來解釋城市化中的烏鴉數(shù)量:工業(yè)生產(chǎn)排放過量二氧化碳,全球變暖的顯著氣候變化是烏鴉從候鳥成為城市“留守者”的主要原因。

環(huán)保學家則持有不同的觀點,人類泛濫的生活垃圾,富有蛋白質(zhì)、脂肪等營養(yǎng)物質(zhì),為烏鴉提供了盤踞大城市的食物源。

“消費品時代的大自然清潔工”———烏鴉,被認為嚴重影響了市容的美觀。東京等大城市利用高科技的資源化設備,實施垃圾回收程序,切斷烏鴉的食物源。例如,賓館、餐廳要求使用大型的生活垃圾處理機,先通過洗碗槽,將殘羹剩飯全部“吃”進去,然后進行全封閉的自動化運作。過程中,產(chǎn)生的能量不僅可以發(fā)電,處理機“吐”出的剩余物還是上等農(nóng)肥。

或許,烏鴉沒有想到,它居然成了人類處理生活垃圾的動力。不過,毋庸置疑的是,古老的烏鴉被年輕的主宰者按照自己的意愿進行了各色解讀,它的家族史也就成了“一部人類史的鄉(xiāng)野傳說”。

(田生摘自《中國青年報》2009年6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