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丕志

我是一位局長，局里為我配備了專門的轎車。車的檔次是不低的，但我對轎車缺乏興趣，因為我有暈車的毛病。相比之下，我卻對自行車有著特別的感情。想當初，我家在村子里第一個買到了永久牌自行車的，大家紛紛前來觀看，十分羨慕。車子展覽了一個多月呢。我想，當初的永久牌自行車，應該相當于現(xiàn)在的寶馬車了。但現(xiàn)在買寶馬車的人根本沒有當初買永久牌自行車的人的那份喜悅。

我十分喜歡騎自行車的那種感覺。騎自行車的時候，人在開放的空間行進，你會感覺到空氣輕輕地撫摸著你，舒服極了。你的行進速度由自己掌控，隨心所欲，自由自在。自從我當上局長以后，就不得不疏遠了自行車。本來，我也想騎自行車上班?？墒?，怕別人說我“作秀”，所以忍痛放棄了自行車。為了彌補，我在雙休日總會騎自行車到一些地方閑逛，這是我的一種生活方式。我總是千方百計地為自己騎車創(chuàng)造理由和機會。有一次，我的轎車出了毛病，需要一周的時間大修。我心想，機會來了?？墒牵虑椴⒉幌裎蚁胂蟮哪菢雍唵?。第一天騎自行車上班，遇到了我的一位老同學。見我騎自行車上班，臉上露出了奇怪的神色。他支吾了半天，對我說：“你的工作有了變化吧。你可要保持良好的心態(tài)呀。無官一身輕嘛?！蔽颐靼琢耍詾槲冶怀仿毩?。證據(jù)是，沒有專車了，改騎自行車上班，我對他說：“工作沒有變化，是單位的車壞了?！彼幌嘈盼业脑挘骸安灰m我了，你單位有十多臺車，難道都壞了?”我被他問得啞口無言。

我發(fā)現(xiàn)，騎自行車上班已經(jīng)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了。當天下午，我的專職司機找到了我。他說：“車隊隊長嚴厲地批評了我，說我沒有把車保養(yǎng)好，造成了車輛不能正常運行。還有，沒及時向車隊隊長報告情況，導致局長騎自行車上班，這使車隊的工作十分被動，面子丟大了?！彼笪覄e騎自行車上班了，并說這樣與我的身份不相稱。我說：“我為了鍛煉身體才騎自行車上班的，不是大家的責任。”可是，不久車隊隊長找到了我，他向我做了深刻的檢討，說是工作不周，沒有把車給我安排好，是嚴重失職?，F(xiàn)在已經(jīng)給我安排了另一輛轎車，一定讓我乘轎車上下班。我說：“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覺得騎自行車更舒服一些?！睅滋旌?，我的一位副手找到了我。他對我說：“你騎自行車上班令我們十分感動。但如果你繼續(xù)這樣，我們只能學您那樣，騎自行車上下班了?！蔽覞u漸明白了，我騎自行車上班顯然要傷及一些人的利益，破壞現(xiàn)有的工作秩序，弄不好會影響團結(jié)的。于是，我不得不放棄了自行車。

自行車與面子有關(guān)。我常騎自行車去接上初中的女兒。我覺得用車將女兒馱回家的感覺太好了。然而，我卻不了解女兒的心理。一次，女兒對我說：“爸爸，我的好多同學都由父母開車來接，很有面子，你騎自行車接我，這讓同學很看不起我，他們說你不可能是局長，哪有局長沒有專車的。你是局長，如果方便的話，最好用車接我?guī)状?，讓我的同學看一看，這樣好不好?！蔽衣犃伺畠旱脑挘睦锵翊蚍宋逦镀?。想不到，我心中珍愛的自行車已經(jīng)淪落到很沒有面子的地步。這是為什么呢?是社會發(fā)展了?是人們的心態(tài)變化了?它真的落伍了嗎?

自行車常常被“另眼相看”。如今，騎自行車也會受到歧視。有一次，我應邀參加政府的一個會議。會場距我家很近，我就騎自行車前往。到了政府門口，我被門衛(wèi)攔住了。他讓我出示介紹信，否則不準我進入政府大院。我說：“我是開會的，我沒有介紹信?！蔽覇査骸澳切┺I車一個接一個地開進了政府大院，你為什么不向他們要介紹信?！彼f：“這是規(guī)定?！蔽屹M了半天口舌也沒有得到允許。我哭笑不得，十分尷尬。這時，我的一個朋友也來開會，他把轎車停在我面前，說：“你搞什么花花點子，騎自行車來這里，讓人家以為你是不法分子呢!你把自行車找一個地方放好，坐我的車進去吧?！蔽疫@才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