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災政治學

一年多前(2008年6 月1日),筆者在這個專欄寫過一篇《災難領袖學》,提到小布什在2005年的卡特里娜風災中,如何因為后知后覺,救災時怠誤了最重要的“黃金72小時”,導致民怨沸騰,最后斷送了共和黨的半壁江山。

近日,越來越多人把蹂躪臺灣的臺風莫拉克形容為臺灣版的卡特里娜。這個風暴帶來的世紀豪雨,造成大量傷亡,讓臺灣哀鴻遍野,亦令馬英九政府的危機處理能力備受質疑。

其實,臺風把政府高官吹得東歪西倒,在臺灣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去年8月另一個臺風鳳凰吹襲時,臺東縣長鄺麗貞及臺中市長胡志強,便因仍然出訪,沒有坐鎮(zhèn)救災而被外界批得體無完膚。鄺還被批評當人民水深火熱時,自己卻在意大利坐渡輪、喝咖啡,僅就任兩年,就8次公款出島考察,馬英九應派她去當“旅游部長”云云。

但正如黑格爾說過的:“我們從歷史中吸取到的惟一教訓,就是我們從未從歷史中吸取過任何教訓?！?/p>

到了這次,馬英九仍然難逃被卷進風暴的厄運。

不錯,水災發(fā)生在8月8日,第二天,即8月9日,馬和“行政院長”劉兆玄兩人已經(jīng)動身,領軍前往災情嚴重的南臺灣,統(tǒng)籌救災指揮工作,并且馬不停蹄地到各地視察。馬更放下身段,親自致電受災情影響較輕的11個縣市,向其縣市長求援,要他們騰出人手和物資,供集中調度救災。凡此種種,都不能說完全后知后覺。

那么馬為何仍被輿論痛批得灰頭土臉呢?

首先,水災前夕,即8月7日,南部已下起豪雨,馬當天第一個公開行程,竟是跑去參加一位詩人的婚禮,待了近一個半小時才前往災害應變中心,而且遲到近半個小時,被傳媒批評欠缺危機意識,電視新聞更廣播和炒作了有關的飲宴片段。

在臺灣的這次風災中,滿腔怒火的網(wǎng)民整理了“官員勘災語錄”。排第一名的就是馬英九在慰問兩名遭山泥掩埋長達2 分鐘,被外公徒手挖掘救出的小女孩時,竟抱起一個女孩稱贊:“你可以憋氣2分鐘,真是不簡單!”

此外,有一位痛失家園和父親的災民向他攔路訴苦道:“我們?nèi)叶及哑蓖督o你,為什么我們要見你,變得這么難啊?”馬竟如此回答和安慰對方:“我不知道你要見我,這不是見到了嗎?”

至于劉兆玄,則更被批評到高雄甲仙大橋災區(qū)時只逗留5分鐘便“快閃”,被傳媒發(fā)現(xiàn)他的皮鞋干干凈凈,甚至發(fā)亮,憤怒的災民氣得向他說,“這里也是災區(qū),5分鐘就可以了嗎?”原本被公眾期望夜宿災區(qū),與災民同甘共苦的劉兆玄,折返高雄下榻國軍英雄館,“行政院”的解釋是“擔心夜宿災區(qū)會被說成太矯情”。

“法務部長”王清峰到災區(qū)派發(fā)便當,災民并不領情,并說:“你來這里有什么用?”沒想到王清峰竟然像小孩子斗嘴般回答:“至少可以讓你發(fā)脾氣?！?/p>

我們置身事外,或許會覺得這有點“雞蛋里挑骨頭”,甚至有點“無理取鬧”。但大家要明白,痛失家園以至親人的災民,難免蓄積滿腔怨憤,情況就像堰塞湖一樣,正找尋一道缺口將情緒出去宣泄。所以哪怕一句無心快語都可能“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一觸即發(fā),起著炸堤泄洪的效果。在這關鍵時刻,領導人對自己的一言一行要格外小心,傳媒及輿論,是會拿著顯微鏡來審視你的。

馬英九答復國際媒體提問時,表示災民沒有防災觀念,臺風來臨又不撤村,才會導致災害這么嚴重。盡管他說的是事實,但在風頭火勢時說這些,未免火上加油。反而他夫人周美青心思細膩,較能體會災民感受,災民緊抱著她痛哭時,周美青也眼眶泛紅,加上一句“你們辛苦了”,這才符合災民感情上的需要。

就如四川大地震中,總理溫家寶的那一句:“我是溫家寶爺爺,孩子們一定要挺住,一定會得救!”之前我在《國殤領袖學》中曾做過分析。

況且,這次馬英九政府的反應委實太過遲緩,忘記了“黃金72小時”中的第一個24小時更是“重中之重”。在臺灣鋪天蓋地指摘當局救援體系混亂、行動遲緩時,直到8月13日,馬才公開表示接受國際社會援助。

馬英九統(tǒng)領20多萬軍隊,但救災第一時間卻未充分運用這個資源。他每天赴重災區(qū)巡視,但都不見“國防部長”陳肇敏陪同,8月8日水患首24小時最關鍵時刻,軍方投入兵力僅有740人。有臺灣陸戰(zhàn)隊成員在網(wǎng)上貼文說:“災民你們等著被救,可是我們卻苦等4 天等不到命令出去救災?！?/p>

臺灣民眾還記得,1999年“9?21”大地震,凌晨1時47分大地震,2時左右李登輝就下令部隊救災,天沒亮,陸軍部隊已集結向重災區(qū)集集、東勢等地挺進。而“9?21”當天,李登輝到災區(qū)巡視,由時任“參謀總長”湯耀明陪同,“行政院長”蕭萬長則主持“院會”決定9項立即救災措施,臺灣并向國際求援,當天多國救難人員就帶救難犬抵臺,立即搶救生命。

美國CNN在這次的報道中正確地指出,“救災、重建是檢驗政府管治能力的一大重要依據(jù)?！边@值得每個領導人謹記。一場臺風,吹倒的不單只有樓房,更會吹走民心,甚至一個政權。馬英九能通過這次考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