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皓
辣椒傳入中國以后,在食辣核心圈里的湖南、四川地區(qū),出現(xiàn)了一大批在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叱咤風(fēng)云的人物。四川有劉光第、鄒容、楊銳、向楚、張瀾、彭家珍、蒲殿俊、吳虞、郭沫若、陳獨秀、鄧小平、朱德、陳毅、劉伯承、聶榮臻、張愛萍等人。湖南則有魏源、曾國藩、左宗棠、胡林翼、陳寶琛、黃興、蔡鍔、宋教仁、陳天華、焦達峰、毛澤東、劉少奇、彭德懷、羅榮桓、任弼時、林伯渠、李富春、鄧中夏、何叔衡、李立三、陶鑄、胡耀邦、朱镕基等人。這些人都可稱其為“辣椒男人”。
一位學(xué)者在“中國辛辣文化圈理論”中指出:以往傳統(tǒng)認為食辣主要是祛濕驅(qū)寒,現(xiàn)在最新研究表明,冬季日照少、濕潤而寒冷是形成辛辣重區(qū)的主要環(huán)境因素。辣椒因環(huán)境而具有生命力,而辣椒又賦予了食辣者革命情懷。湖南本來是移民省份,本來就是遷謫地,外來的文化很容易找到扎根的土壤。湖南人號稱“天下第一辣”。湖南人生就刀鋼火辣的性格,倔犟、務(wù)實、負重、傲岸、執(zhí)著、果敢、進取、自信、俠義等。
辣椒男人不怕死。上上個世紀末葉,一位吃辣椒長大的瀏陽熱血男兒譚嗣同,在戊戌變法失敗后,本有機會躲過這場劫難,可他卻斷然拒絕逃亡,束手就擒。臨刑前吃下10多只他最愛吃的腌制紅辣椒,朗吟著“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絕命詩,長嘯一聲走上菜市口的斷頭臺?!邦^顱特重乾坤輕。”為中國近現(xiàn)代史上波瀾壯闊的維新變法運動噴灑了一腔熱血。
湖南衡陽人夏明翰(1900-1928),是中共湖南區(qū)委組織部部長、長沙地委書記、全國農(nóng)民協(xié)會秘書長。1928年3月18日,夏明翰在武漢被捕,受盡了酷刑。在灌辣椒水時,他被嗆得滿嘴是血,他怒斥道:“來吧,你們這些禽畜不如的東西,我死都不怕,還怕辣?!”回到牢房,他知生命將要結(jié)束,忍著傷痛用半截鉛筆給母親、妻子、大姐分別寫了三封信。在給妻子鄭家鈞的信上,他還留下了一個帶血跡的吻痕。被捕兩天后,即3月20日的清晨,夏明翰被帶到漢口余記里刑場。執(zhí)行官問他有無遺言,他大喝道:“有,給我拿紙筆來!”接著,他揮筆寫下了就義詩:“砍頭不要緊,只要主義真。殺了夏明翰,自有后來人。”這一正氣凜然的詞句,是革命者熱血譜寫的戰(zhàn)歌,激勵了無數(shù)后人為之奮斗。
辣椒男人不怕壓。“不吃辣椒便不是真正的革命者?!泵珴蓶|把辣椒和革命扯在一起,他強調(diào)的是一種反叛精神。當年這句話讓喜歡以共產(chǎn)國際壓人的德國人李德很尷尬,也曾弄得生于山東,貌似清高的江青不高興。毛澤東說這話自有他的道理。大學(xué)者王力先生說過:“辣椒之動人,在辣,不在誘。而且它激得兇,一進口就像刺入了你的舌頭,不像咖啡的慢性刺激,只憑這一點說,它已經(jīng)具有‘剛者之強。湖南人之喜歡革命,有人歸功于辣椒?!?/p>
可見,毛澤東是最具典型的“辣椒男人”,一生泰山壓頂不彎腰。觀其一生,他每遇艱辛與爭斗,總是用辣椒來解壓。在遵義會議期間,食堂專門殺了一頭豬,上的菜幾乎都和豬有關(guān):回鍋肉、白菜炒肉片、干蘿卜絲炒肉、炒豬肝、豬血腸等。吃飯時,彭德懷和楊尚昆趕到了。彭德懷坐在毛澤東對面,兩人打賭吃辣椒。毛澤東正想用辣椒發(fā)發(fā)汗,解解壓。工作人員立馬端來一碗油炸黃皮辣椒。兩人輪流吃,不大一會兒工夫,各吃了十來只。彭德懷失去了耐性,一下夾了四五只,放在口中嚼,結(jié)果被辣椒嗆了,拼命咳嗽,眼淚都辣出來了。眾人都笑了,毛澤東悠然說道:“問題的焦點是戰(zhàn)術(shù)失誤。你的實力本來比我強,輸在太性急?!?/p>
到了陜北延安,毛澤東想吃紅辣椒,而在這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邊區(qū)窮,老百姓自己不說吃辣椒,就是基本的生活都難保障。于是,毛澤東親自動手,在延安楊家坪種了一塊辣椒地,為了“爭取外援”,還將自己種的辣椒當禮物送給共產(chǎn)主義老大哥斯大林。
辣椒男人不怕苦。紅一方面軍到陜北后,湖南人任弼時與賀龍率領(lǐng)紅二方面軍開始長征了。長征過草地,一連走了10多天,丁點兒吃的沒有,連野菜都找不到了。警衛(wèi)員李少清愁眉苦臉地望著任弼時。任弼時隨手從草地上拔起一把草,準備吃,且笑著編了幾句順口溜———野草甜,野草香,紅軍糧食滿山岡。李少清說,這草有毒,吃倒了好些人了。任弼時抬頭一眼瞥見李少清身上的手槍背帶,眼睛一亮。他讓李少清拿來一把小刀,一人扯住皮帶一頭,隔一寸割開一條很長的口子,第1次割下8塊,找些樹枝點起火,他親自燒了起來,當燒得見焦時,就把皮面上的黑焦刮去,再放到水里煮。然后帶頭嚼著吃起來。賀龍、關(guān)向應(yīng)過來后也跟著吃,說這是好東西,比野菜好。賀龍加上一句,要是加把辣椒,那湯會更鮮。這一說,李少清身上還真的有3只干朝天椒,那是來了“瞌睡”時“提神”用的。于是就有了“牛皮辣椒湯”這道美味了。而且,新中國成立后,紅軍長征“爬雪山,過草地,吃皮帶”寫進了小學(xué)課本。
1941年,陜甘寧邊區(qū)大生產(chǎn)運動中,“辣椒男人”王震,任359旅旅長兼政委。他帶359旅開赴南泥灣,以天為帳,以地為床,實行“屯田政策”,至1944年墾荒播種26.1萬畝。“花籃的花兒香,讓我來唱一唱。來到了南泥灣,南泥灣好地方……”這首傳唱了半個多世紀的《南泥灣》,讓黃土高原上的這塊土地名揚大江南北,也讓人們永遠記住了“艱苦奮斗,自力更生”、“自己動手,豐衣足食”的南泥灣精神,這也是湖南人的“務(wù)實、倔犟、負重、不服輸”的“紅辣椒精神”。
辣椒男人不信邪?!八囆g(shù)辣男”齊白石,吃辣子吃出了硬性格。年輕時他畫的蝦子每只250元。當時一個很有權(quán)勢的人向他求畫,給了齊1000元,讓齊給畫蝦。但是他附帶說,你給咱多畫一只吧。齊看他還算殷切,就給他畫了。但是畫成后,畫面上有4只蝦子是生動靈巧的,獨有一只是沒精打采的。那人就問齊為什么有1只蝦子是沒有神采的?齊說:你只給我1000元,我就只能給你畫4只,那只蝦沒給錢,就給你畫了一只死蝦子。吃辣子的人,大凡性格也像白石老人一樣辛辣的。
“辣椒男人”撩得難。湖南人嗜辣,羅榮桓(1902-1963)也不例外。1934年,紅都井岡山吹起了一陣極“左”風(fēng),把不吃辣椒、不抽煙、不喝酒作為“青年工作的紀律”規(guī)定下來。時任紅四軍政委的羅榮桓被極“左”分子排擠到總政治部當動員部長,任個閑職。那時,紅軍總政治部設(shè)在紅都瑞金的白屋子里,屋前是一大片稻田。18歲的江西人蕭鋒(1916-1991)結(jié)束了11個月的中共中央第一期黨校的學(xué)習(xí),奉命調(diào)到紅軍總政治部組織部做青年干事工作。
快晌午時,羅榮桓請蕭鋒一起吃飯,說是沒有什么菜,讓警衛(wèi)員去稻田里捉幾條魚來。一提到捉魚,蕭鋒來了神,說自己在裁縫鋪當徒弟時,經(jīng)常給師傅抓魚摸青蛙,捉魚當然是行家里手?!坝美弊映戳顺?那才香呢!”蕭鋒說?!鞍?你敢吃辣椒?!”“魚蝦沒有辣椒可難吃咧!”蕭鋒說。話一出口,蕭鋒記起“吃辣椒”是違反青年工作條規(guī)的,于是,鄭重其事地叮囑眼前的羅部長:“你可別給我去匯報,吃辣椒違紀,一旦組織發(fā)現(xiàn)會挨批的?!绷_榮桓聽后哈哈大笑。他對當時“左”的一套本來就很反感,便不屑一顧地揮揮手說:“同志,咯(這)你就放心,那些陰招我可是使不出,吃辣椒還能比得我們湖南佬?!”他們拿了鐵鍬、簍子、臉盆等,把稻田邊一節(jié)小河溝圍干了,捉了兩斤多活魚、半斤多河蝦。魚蝦炒辣椒,他們正吃得開心,被另一個前來檢查“AB團分子”的撞見了。蕭鋒立馬住了嘴。羅榮桓卻全將那些辣椒夾到自己碗里。
這后幾天,蕭鋒正在與羅榮桓釣田雞作菜,有人來傳話,要蕭鋒去交待,說只有AB團分子才違反“青年工作紀律”吃辣椒。羅榮桓知道就因這樁事,便大聲對蕭鋒說:“那天是魚蝦炒青椒,今天是紅椒炒田雞,你們江西人怕辣,辣椒全給我吃啦?!闭f完,問來人是不是也來撮上一頓。這么一說,那人灰溜溜地走了。
(選自《湖南人是天下的膽》/鄧皓 著/團結(jié)出版社/2009年4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