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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谷·麻雀·村莊里的路

2009-08-22 07:35
民族文學 2009年6期
關(guān)鍵詞:包谷棒子麻雀

鐘 翔(東鄉(xiāng)族)

包谷

農(nóng)歷十月中旬左右,就得收拾地里的包谷。

天麻麻亮,父親醒來后就大著嗓門開始叫:“起來了——起來了,去砍包谷?!彼娜寺犚?,揉揉惺忪的眼,磨蹭會兒,起來了。院里的果樹、屋脊、遠山,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清脆的公雞鳴叫聲,從左鄰右舍農(nóng)家院落里傳來,此起彼落,時遠時近,漫過整個村莊的上空。父母已走了,我和弟弟戴上各自的手套,拿著鐮刀、鋤頭、菜刀,迎著霜寒,沿田間小徑,朝老墳的包谷地走去。

霜已落下來,白白的一層,屋瓦上、土墻上、枯葉上、土路上,到處都是。風比先前冷多了,颼颼吹來,禁不住使人打了個寒戰(zhàn)。

到了老墳,見直直的、密密的包谷稈立著,這里一塊,那里一片。站在包谷地這邊,望不到另一邊。風似乎藏在地里,又似乎從地頭那邊刮過來,嘩啦啦一聲響,稍停,又嘩啦啦一聲響,無數(shù)的葉子,交接環(huán)繞,起起伏伏,形成金黃色的浪濤。隨著風吹,時而這邊沉下去,那邊升上來,時而又從那邊升上來,這邊沉下去。包谷葉面落著一層白霜,風吹來,相互摩擦,化為極其細小的粉末,紛紛灑落在地上。沒枯死的雜草葉子,躲在田埂的角落或土坷垃下面,落著一層霜,蔫蔫的,連一點兒精神都打不起來。

包谷稈大多蠟燭般粗,比人頭高。我彎腰左手抓住包谷稈,右手掄起鐮刀,使勁兒齊根砍剁??车购?,一根根平放在身后的空地上。不多久,地上便放成了一個個由包谷稈組成的大大小小的長方形。

無風時,我們站在各自的位置,砍的砍、剁的剁、割的割,時而這人前頭嘩啦嘩啦響一陣,時而又在那人前頭嘩啦嘩啦響一陣。砍剁聲、秸稈碰撞聲混合成一片,傳得很遠,幾百米遠的地方也能聽得到。

父親身高力大,會割,砍剁得快,咔嚓咔嚓幾響,一用勁兒,扭轉(zhuǎn)身,如蠶吃桑葉,啃出了眼前一個大彎,現(xiàn)出一片土地,剁倒了大片包谷。年幼體弱些的,眼前的包谷好像故意作對,得砍剁好幾下,才弄折一根,不肯馬上倒地,落在了后面。鄰近的過來幫幫忙,留下少少的一些,才一同往前割。

也許是用力的緣故,身上不再冷了,個個臉色紅潤,頭上冒著熱氣。我走到地沿,邊歇息邊四望。遠近田野里,不少人在干活,翻地的、撿土豆的、放牧的、掰菜的都有。年長的回族老人,拄著拐棍,捋著白白的胡須,沿村莊周圍的渠埂、場上、地邊,這里瞧瞧,那里看看,在悠閑地轉(zhuǎn)悠、瞭望。

太陽出來了,照著農(nóng)田、公路、山川。薄的白霜,瞬間化了,地面濕濕的,冒著水汽。

不多久,熱力增強了,天地山川一片明朗亮麗。陽光照在寶劍形的包谷葉子上,嘩嘩嘩嘩地響,黃、灰、褐、綠等不同顏色的包谷葉子分別顯示出來。夏水灌多的地里,包谷還沒干熟,葉子一部分枯黃,一部分還綠著。

歇晌時,天氣更熱。鋪在地上的包谷稈,上面轉(zhuǎn)眼間干了,里面濕著,得翻上翻下,倒騰一陣,繼續(xù)曬,以便下午時掰包谷棒、捆包谷稈。

地里的整片包谷砍倒了,沒什么遮擋,眼界一下子開闊了,可以望到很遠的地方。

掰包谷是一件細致的活。蹲在平放的包谷稈一邊,拿一根掰一個,拿一根掰一個,掰后扔到地的空闊處。掰完的包谷草,從膝下逐漸后移,身子前挪,邊掰邊移。有一人掰的,兩三人掰的,不斷傳出咔吱、咔吱、咔吱的響聲。不多久,地上壘起了一個包谷棒的小山,白凈鮮亮,惹人喜愛。

包谷棒有粗有細,有長有短,這跟麥穗的飽滿與否、土豆的大小一樣,都能反映出收成的好壞,糧食的多少。棒子粗而長的,谷粒飽滿、顆粒多。棒子細而短的,顆粒小、數(shù)量少。風調(diào)雨順的年間,水地里種出的包谷,都會有好收成的。

掰下的包谷棒子,在包谷草之間攤放著,白晃晃的,這里一片,那里一堆。我和弟弟背著背簍,拿著塑料袋,一個個往里裝。裝滿后,一人攙扶,一人背起,來到架子車跟前,倒進車廂里。塑料袋裝得鼓鼓的,滾圓滾圓,得扎緊扎牢袋口,以防棒子掉下來。然后扛到車旁,摞在車廂四周,圍成一個圓圈兒,像加高的車廂,里面繼續(xù)裝包谷棒子,盡可能多裝些。裝得很高時,用繩子來來回回捆住,拴在車轅上,綁好。牽來騾子,套上,使其在前面拉,我們在后面推,父親掌著車轅,甩出一聲鞭哨響,“嘚兒一駕——”,拉著包谷棒子的騾車,就沿地邊窄窄的渠埂,搖搖擺擺朝家里走去。

掰完拉光了包谷棒子,時間足,勞力多時,趁機把包谷草也拉到家里。幫手少,顧不上時,先收回糧食,隨后再抽空拉回來。

車子拉走后,母親也不閑著。抽出兩根柔韌的包谷稈,顛倒過來捏在一起,擰成一根草繩,從包谷草中間緊緊扎起來,小孩腰一般粗,一捆捆移到地邊,豎著堆放起來。父母都知道,包谷草是牲畜冬天必備的飼料,是用來燒火做飯的柴草,得一定收拾到家里。秋收后,莊稼人把牛羊趕出家門,由著它們的性子,自己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上什么地方吃草就到什么地方去吃草,不管束了,放脫了。山坡、田埂,路邊、菜圃,都是它們的天下。這時還不把包谷草拉回家,就會被牛羊吃掉、糟蹋的。

包谷草枯葉多,虛虛的,占位置,拉回家后大多堆在墻角、院落、果園這些空閑偏僻的地方。父母是莊稼上的行家里手,勤快細致,怕包谷草堆放擠壓在一處,透不進陽光,雨雪天淋濕,腐爛掉,就寧肯多花點兒時間,一捆捆架在莊窠墻上。父親踩著梯子,上到墻頭,接住母親用木叉挑上來的包谷草,高高舉起,將下端分為兩半,掰開,呈“人”字形,騎到墻上。一捆捆挨緊,密密排過去,像墻頭上又筑了半截包谷草墻。這樣,墻增高了許多,圍著莊院,多了幾分安全感,但院子里的光線暗淡了,一時還適應不了。大風刮起時,就“嘩——嘩——嘩嘩——”直響。

家里的包谷棒,堆在圈門旁,院子里,門檻邊,到處都是,堵堵?lián)鯎?,行動極其不便。晚上起夜一旦看不清,踩上去,包谷棒一滾動,有可能絆一個大跟頭。日落時,父親忙完了一天的活,也不閑會兒,拿著一只小木凳,來到包谷堆前,坐上去,哧啦哧啦地開始剝皮子。我們也拿著麻袋,疊起來鋪在地上,幫父親剝,三五個夜晚就完了。剝掉皮的包谷棒子,有嫩白的,有金黃的,均勻攤在屋檐下干燥的地面上。包谷棒太多、沒處攤曬時,就一個個綰起來,或掛在院中間的木樁上,或吊在果樹粗壯的枝杈間。

鄰居、親戚和朋友此時來串門,走進院子,映入眼簾的,便是極為醒目的金黃色包谷棒子。熱心些的蹲在攤曬的包谷跟前,拿一把搓一搓,掂一掂,或摳一粒放進嘴里,咔嚓一聲,飽滿脆響,嬉笑著,不住地點頭稱贊。人們的話題,都吸引了過去,圍繞著包谷展開,說這家的多,那家的少,張三家的籽壯,李四家的粒小。有時還跟往年的包谷比一比,想從中總結(jié)出怎么播種,如何施肥、灌溉,怎樣才能多打糧食的些許經(jīng)驗來。

十天半月過后,棒子上的谷粒變得紅紅的,就得脫粒。懶散些的人在院子中間掄棒槌擊打,或拉著小石碾來來回回碾壓,包谷棒折為幾節(jié),或變?yōu)樗槟c谷?;鞛橐惑w。從中細細分離出來,倒是很費時,很麻煩的。

在脫粒問題上,父親一向堅持用手搓的辦法,其他人也不敢反對。晚飯后,父親就用臉盆、簸箕裝上曬干的包谷,運到熱炕上。一家人暖暖和和圍在一塊兒,拿錐子戳,用雙手搓,談古論今,又說又笑,不知不覺幾個小時過去了。籽粒相互觸碰、擠壓,刷啦刷啦脫離,掉落在炕上,轉(zhuǎn)瞬就是一大堆。脫盡谷粒的棒子,蔫蔫的,軟軟的,大大小小,長長短短,有白的,有紅的,顯出谷粒長過的小小的窩坑。

那年頭生活貧困,糧食少,燒柴也缺,都勤儉著過日子,什么都得節(jié)約著用。包谷棒成了稀罕物,不是將它隨便扔在某個地方爛掉,而是很好地保存起來。檐下的臺階、雜物房、廚房,都成了包谷棒的安放地。在平展的一塊空閑地方,揀些長的包谷棒子,頭對頭,尾對尾,小頭朝里,大頭向外,密密地擠緊,排成一個圓圈或半圓。里面填進折斷的碎屑。摞起來的包谷棒堆,大小不等,形狀各異,還怪好看的。

包谷棒有填炕洞的,有粉碎后喂牛的,大多用來作爐火的燒柴。當時許多農(nóng)家用自造的泥土爐子,生火做飯,燒開水。家庭條件好一點兒的,備有一個銅火壺,等客人來了,才拿出來用?;饓刂車倾~片包裹著的夾層,里面注入要燒的冷水,蓋住。中間是一豎立的圓筒,是煙囪,燒得黑黑的。放進燃燒的木炭或包谷棒,濃煙升起,火星四濺,冷水慢慢變熱,滾沸。后來境況稍好一點,購置了帶小盤的生鐵爐子,燃燒的除了少量木炭、煤塊以外,很多還是用包谷棒。因為包谷棒是自產(chǎn)的,不花代價,便宜,實用。

包谷豐收了,就有了養(yǎng)人的糧食,取暖的柴火,牲畜的飼草,賣后換來的錢,一家大小的日子,也就順順暢暢過下去了。

麻雀

在鄉(xiāng)村,麻雀是隨處就能見到的。

暗灰色,一對一寸左右長的細腿,支著雞蛋大的身體,或蹦跳,或飛旋。大多是一群群生活,一二十只,四五十只,有時上百只。麻雀隨和,平易,不嫌貧愛富,不分高低貴賤,遇到人家的茅屋就鉆,看見地上的饃渣、殘湯剩飯就吃,覺得一個一個清靜的農(nóng)家,像是自己的家,炊煙繚繞、狗吠雞鳴的村莊,像是自己的活動領(lǐng)地。

麻雀選窩,跟人選建一處家園一樣,要考慮到許多因素。比如,小孩子不容易掏到,貓、狐貍、野狗等動物不容易找上門來,雨水無法漏進窩里等等。屋檐下的椽縫、土臺、墻洞,大多成了麻雀筑巢的地方。選定巢穴后,麻雀一次次銜來綿軟的麻片、碎布、羽毛、麥秸,清理干凈,放進窩里,盤旋、環(huán)繞,細心地搭建好,做到安全、穩(wěn)當、溫暖、舒適。

我家東面的麥場邊上,有一堆高大的柴火,兩個圓形的麥草垛。周圍長滿了密密麻麻,高低錯落的榆樹、柳樹、松樹、果樹、椿樹,擋住了遠處的田地、路上的行人,這里,常常是麻雀的天下。

墻頭上、草垛旁,樹枝頭、柴堆中、麥場沿,時常有無數(shù)的麻雀,在隨意起起落落、上下飛動。草叢里走走停停,匆忙找吃蟲子的有,地里的土疙瘩上機靈地蹦來跳去,左右張望的有,湊在一塊兒相互啼叫的有。麻雀很是靈性,一旦聽到人的吆喝,或遠處的響聲,受到了驚嚇,就立即撲嚕嚕飛起來,落到遠處高高的樹枝上,靜靜諦聽一陣,觀望一會兒。知道是一聲狗叫,或者遠處獵人放出的土炮聲,與自己無關(guān),沒什么危險,就放心了,先后飛落下來,仍像從前一樣,嘰嘰嘰嘰,嘰嘰嘰嘰地叫著,左右翻飛,四處啄食。

冬天天氣嚴寒,麻雀可能是怕冷,不愿意飛到遠處的野外去,整天圍繞著村莊轉(zhuǎn)悠。門檻上、院子里、房檐下、轱轆上、墻根里,都能見到許多的麻雀,一跳一跳的,在仔細地尋找吃的。膽大一些的,飛進房間的地上、面柜上、炕沿上,走走停停,東張西望,像是試探性的。見有吃的,就趕緊低下頭,吞進肚子里,又抬頭四處察看。大人們怕麻雀拉屎,弄臟房間、被褥、家具,就坐在炕上輕輕吆喝一聲,或揮動一下手臂,“噓——噓——”地叫喊兩聲,麻雀一下子醒悟過來,不敢再停留,轉(zhuǎn)身即刻飛走了。

農(nóng)家小院里,公雞像個部落的頭兒,又像個盡職盡責的巡邏員,高昂著頭,邁動肥大的身子,牢牢地看守著院子。公雞常常領(lǐng)著身邊的四五只母雞,散漫地走著,轉(zhuǎn)著,尋找地上的飯菜、饃渣,麥粒。有時,看見不少的麻雀,忽然飛下來,落到自己身邊,來爭搶自己的飯碗,跟自己過不去。公雞想,這小小的麻雀,竟敢不把我放在眼里,來欺負我,跟我作對,這還了得,得好好地給它點兒顏色看看。這樣想著,就不由得發(fā)起了怒火,紅紅的雞冠氣得豎起來,于是,立即拍扇開大大的翅膀,咕咕咕地叫著,快速追過去。正在找食的麻雀,一見公雞氣勢洶洶的樣子,直沖自己而來,可嚇壞了,不得了了,慌了,就立即飛起來,在院子上空旋個圈兒,落在房頂或斑駁的土墻上。公雞見麻雀們飛走了,氣還沒有消散,還不停地在轉(zhuǎn)來轉(zhuǎn)去。麻雀待了一會兒,覺得公雞不給一點兒面子,下來吃食無望,找不到機會,占不上一點兒便宜,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呼朋引伴地飛起來,落到高高的樹頂上。停三五分鐘,嘩啦一下又飛到半空中,決然轉(zhuǎn)移方向,朝幾百米以外的地方飛去。

我小時候,也像魯迅小說《故鄉(xiāng)》中閏土的辦法,多次捕抓過麻雀。當時,雖然生在鄉(xiāng)下、年幼無知、接觸不到讀書人,根本看不到魯迅的小說,但是捕鳥的方法,卻出奇地一致。

在掃得干干凈凈的院子中間,用短木棒支起圓圓的篩子。篩下撒上一些饃渣、麥粒什么的,當作誘餌。短木棒上拴一根細細的麻繩,小心翼翼牽著另一頭,遠遠地躲進房子里,關(guān)上門扇,從門縫里仔細盯著外面的篩子,看有沒有麻雀鉆進去。等到墻頭或樹上的麻雀落下來,鉆進篩子底下吃食時,我們眉開眼笑,心思全部集中在手里的繩子上,猛地一拉,篩子扣下來,三五只麻雀就被罩住了。抓出來捧在手上,滑滑的,茸茸的,芝麻大的圓眼睛,咕嚕咕嚕亂轉(zhuǎn),翅膀使勁兒撲棱、拍打,很是驚慌,想努力掙脫出去。

我們也抓過麻雀。看見院子或墻頭上有麻雀在跳動、起落,知道它們在積雪覆蓋的野外找不到任何吃的,就飛到村子里來,到農(nóng)家里來。此時,如果大人外出不在,我們才敢抓麻雀,才有了抓麻雀的機會,且屢屢得手。打開門窗,一個人趴在窗前的炕上,用被子蒙住全身,從被邊曲成的拱門里探出頭,放出眼光,看著麻雀的動靜。一個人站在門后,面貼墻壁,絲毫不動,靜靜等麻雀飛進來。不多久,就有耐不住饑餓的麻雀,果然飛進來了,落在門檻上,急忙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又馬上飛走了,像在打探里面的虛實似的。

再過了會兒,落在院子里的麻雀,聽不到房間里的任何響動,估計里面沒人,只是個空蕩的房間,不會有危險,就有七八只一齊飛進來,開始放心地尋找吃的。此時,門后面的人立即轉(zhuǎn)身關(guān)門,窗前裝睡的人馬上起身關(guān)窗。此時,驚慌的麻雀即刻意識到上當了,受騙了,慌忙丟下眼前的食物,立刻飛起來,從窗口逃,從門縫逃,從椽縫逃,想盡可能趕快逃走。大半逃走了,只剩下一兩只麻雀被困在了房間。

三間大房子里,受到驚嚇的麻雀,見窗框中亮亮的,什么都沒有,能見到外面的藍天、

白云、大樹,認為只要飛過去,能夠逃到窗外。拼命飛去時,卻沒想到被窗玻璃狠狠碰了一下,彈回來,掉下了身上的幾根羽毛。碰壁后,麻雀不甘心失敗,要進行自救,又飛了起來,再去碰玻璃。真的覺得飛不出去了,就使勁兒躲開人的抓捕,焦急地返回來,落在房子大梁上。小小的身子瑟縮著,喘著氣,想再次尋找出逃的機會。我們拿起枕巾、衣服,揮著手臂,大聲吆喝,麻雀就更加害怕,撲棱棱撲棱棱,飛東飛西,飛上飛下。椽梁上面的塵土,經(jīng)麻雀腳翅的觸碰、震動,飄揚起來,滿房子都是,灰蒙蒙的,有點兒看不清楚。等到麻雀飛不動了,落到地上,我們就抓住了。

麻雀親近,友善,溫和,跟人關(guān)系好,常在人的身邊蹦跳、走動,像做伴的朋友似的。我們抓住后,不拴綁,不傷害、不宰了吃,只是好奇,捧在手里玩玩,就放飛了。

到了熱天,房屋前后和院落里,看不見來覓食的成群成群的麻雀,不知道它們跑到哪兒去了。有時只看見三五只,或在房頂上的瓦槽里睡大覺,或在枝頭的樹葉間輕輕跳動。后來我在山坡、田野干活時,卻意外的見到了大群大群的麻雀。原來它們離開了我家,不給我們打聲招呼,偷偷來到了花紅柳綠,山青水秀的廣闊野外,過著自由自在的生活。它們忽兒飛落到大片青青的麥苗地里,忽兒又飛落到山巔上的幾棵大樹上。

一次我坐在山腰休息的時候,看見枝葉濃密的樹上、崖壁的洞中,時時有嘴里銜著蟲子的麻雀,急急地飛回來。等麻雀飛進去,里面就立即傳出了雛雀嘰嘰嘰嘰的叫聲,這是麻雀在躲開村莊里淘氣的孩子們,把窩搭在外面的世界,忙著生兒育女,繁衍后代呢。

細雨飄落的陰天,我看見房屋后面彎垂下來的電線上,落三五只麻雀,嘰嘰,嘰嘰嘰嘰地叫,不停地在顫抖,身子顯得更小。它們是肚子餓了,是在觀賞雨景,還是在等待自己的同伴呢?我想叫它們到我家的屋檐下來躲躲雨,暖暖身子,出個主意,分憂,但我不懂鳥語,不理解麻雀此刻淋雨的心情。

后來,村子里種莊稼時,施用了大量的磷肥、尿素、二胺、殺蟲劑等,其結(jié)果是土地變肥沃了,秧苗粗壯了,生產(chǎn)的糧食多了,人人都能吃飽肚子,就是麻雀明顯地減少了。有時好長時間,連一只麻雀的影子都見不到。我想,它們是中毒而死,還是感覺到村莊已經(jīng)被大面積污染,食物中可能有毒,很危險,不適宜生存,就舍棄多年生活過的巢穴,集體離開村子,飛到遙遠的地方,去尋找新的家園了呢?

搬到城里住以后,我還時時想著麻雀,想著麻雀撲棱棱飛著的那些兒時的歲月。偶爾見到,很是親切、激動,像是見到了來探望我的老家窮親戚似的。

村莊里的路

肩上扛著一把鐵锨,常常在村莊里轉(zhuǎn)悠時,就看到許多短短長長、窄窄寬寬的路。路,把家家戶戶連起來,把村子與村子連起來,像身上的毛細血管,使村莊的肌體充滿著生機,充滿著活力。

一條條的路,跟那些柴垛、牛哞狗吠、墳墓、炊煙的味道、泥土、架子車、孩子的哭聲、房屋、牧歌、清真寺、莊稼地、祖先、風霜雪雨、土炕等等等等,組成了一個村莊,構(gòu)成了一個村莊豐富的內(nèi)容。而路,是神經(jīng),是脈管,是氣息,是人與人之間坑坑洼洼的交情,是歷史與現(xiàn)實長長短短的牽掛。

一個人老了,力氣用完了,眼睛變得渾濁,骨頭散了架,就與農(nóng)活斷絕了關(guān)系,拄一根榆木拐棍,坐在檐下靜靜地曬太陽。此時,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這輩子走過了怎樣的路,在路上有沒有留下腳印,還有多少路要走,今后的路又將通向何方,想著想著,上眼皮不由自主地耷拉下來,闔在一起,關(guān)住村莊里曾經(jīng)熟悉的一切,不想知道正在發(fā)生或?qū)⒁l(fā)生的諸多事情。

村莊里的路,有寬,有窄,有山坡牛羊吃草行走的羊腸小路,有通向集鎮(zhèn)去的寬敞柏油馬路,有田間縱橫交錯的農(nóng)路,有拉運莊稼糧食的車路。還有許多的路,是看不見的,是隱伏的,比如說一個農(nóng)人心上的思路。他怎么想、到哪里去、干一件什么事、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腳印留下后能活多久、何時才能夠返回來、路是否懂得他的意圖,這些,都是他自己的事,是他自己按原初的想法,去盡心盡力完成的,實現(xiàn)的,與別人無關(guān)。在田間地頭、渠沿、路邊,我常常見到一些拎著鐵锨的人,一些扛著鋤頭的人。他們見了路面陷下去的窩坑,用鐵锨填一填,發(fā)現(xiàn)路面高起了土堆,拿鋤頭刨一刨。修好腳下路,留與后人走。修路補橋,成了村莊里千年不變的修善積德的事,是人人豎大拇指夸贊的事。

農(nóng)業(yè)社時候,父親一直當生產(chǎn)隊長,操持著隊里的許多事情。村民受惠最多,后人多次提及,贊不絕口的事,就是父親帶領(lǐng)社員修挖的一條條路。

北面的長龍山,是個大大的斜坡,一直延伸到山頂上。翻過去,就到了廣河縣的克那村。記得以前是沒有路的,要翻山到克那去,到廣河縣去,須得沿著牛羊吃草時蹄子踩出的小徑,搖搖擺擺、手腳并用地向上爬,很是吃力。要是身上背點東西,比如麥麩、土豆或棉絮什么的,得小心翼翼,唯恐腳下踩空,跌下萬丈懸崖。

開路的那天,全村人十分踴躍,熱情很高,揮锨掄鋤,裝土的裝土,掌轅的掌轅,推車的推車。從遠處看,滿山滿洼都是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起勁兒地干活。十多天,一條能通行手扶拖拉機的山路,從山下開始盤旋、環(huán)繞,時曲時直,或隱或現(xiàn),一直通到了山頂上。挖通整平的山路上,大點兒的調(diào)皮孩子,來回奔跑,玩耍,呼叫,高興得很。路修通了以后,兩邊平緩的草灘、丘陵、山坡,開墾出來成了土地,種著糧食。

拉貨物的架子車,馱麻袋的毛驢,拉莊稼的行人,就時常走在這條彎彎曲曲的山路上。

甘萍山上耕地多,一塊塊,一片片,幾乎每家都有。原先的路,窄小,坑坑洼洼,忽高忽低,經(jīng)過開挖、平整、加寬,變得好多了,能夠順利地通行架子車。

靠公路邊的土地,不管是春耕還是拉運糧食柴草,很是方便。那些遠離公路的人家,比如住在半山腰的,崖沿的,山巔的,羨慕得很,都想在公路邊置一分田產(chǎn),想方設(shè)法把家搬過來,搬到路邊居住,路是很有吸引力的。

有一件事,全村人都沒有想通,這就是家在公路邊黃金地段的二不讀,突然在老墳以北靠水渠的地方,劃宅地、打土墻、蓋房子、修家園、搬家具、拉柴草、趕牛羊,折騰了半個多月,把家搬過來定居了。

老墳是很久以前的一塊墳地,很大,有上百畝,長滿野草,荒蕪得很。據(jù)民間說法,在死人的墳地上修建宅院,居家過日子,是不吉利的,會鬧鬼的。尤其到了夜深人靜時,路過的人會聽見死鬼冤魂的哀叫。體弱幼小的嬰幼兒,往往被鬼抓住,附上身子,是很難活過的。

后來,莊上人口增加,吃飯的嘴多了,村民就墾為耕地,開始耕種糧食。但有一點,就是當初沒有留下通行的路。一到莊稼豐收、準備收割時,老墳上有地的人,就開始因為沒有路,無法用架子車拉運莊稼糧草而叫苦發(fā)愁,埋怨卡住不讓開路的人。無奈,只得動員家中的男女老少,身背的身背,肩扛的肩扛,手提的手提,真是苦不堪言。

對這些,二不讀是沒有考慮到,還是不管不顧呢?搬來后,他遇上的頭一件事,就是磨面。架子車裝滿了麥子麻袋,拉的拉,搡的搡,沿房后水渠邊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剛?cè)蒈囕喭ㄟ^的小路,搖搖擺擺,一顛一晃地走著,心提到了嗓子眼兒。若一不小心,就會連車帶物掉到渠水里,或者翻到外邊的懸崖下。

為此,他決心要開一條路,以了卻自己的心愿,也了卻大家多年來的心愿。他多次找隊長,找莊上的頭面人,想讓大家做做占地戶的思想工作,讓他們開恩,想遠點,不要為一時的得失斤斤計較。何況,他從自己另外的地中,劃出同樣多或幾倍多的地來交換。

對老墳上開路的事,人家七嘴八舌,你長我短,一致的觀點是:開路是對的,路不通了,家家戶戶連不到一塊兒,人不到一個村莊里,擱到一邊,像后娘養(yǎng)的。

樹挪死,人挪活。也許,人挪活的大半成績,得歸功于路,是由路來完成的。人不長翅膀,不能飛,只得在路上走,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人活出的或高或低的威望,或貴或賤的名堂,有路的份兒,有路的好建議和付出的心血,是路幫著人活下來的。

責任編輯陳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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