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伯達
乾隆二十五年至嘉慶十七年,即1760年至1812年,共52年。制玉業(yè)空前繁榮,技藝成熟,琢碾了若干大件玉器,構筑了清代玉器史的豐碑,形成了以“乾隆工”為代表的清代帝王玉的新風格。
此后的嘉慶十八年至咸豐十一年,即1813年至1861年,共48年。內(nèi)廷玉器制造業(yè)漸趨萎縮蕭條,玉器件頭變小,數(shù)量急劇減少,技術水平下降。蘇、揚制玉業(yè)逐漸式微。
這一時期玉器工藝衰微的表現(xiàn)有以下兩點:是玉材年貢由減半到暫停,二是玉器碾琢陡然大減。以嘉慶十八年為例,收到新疆貢玉青白玉子大小1240塊,共重2058斤2兩6錢,內(nèi)挑得畫樣玉大小69塊,1235斤10兩6錢,畫得山子、瓶、花觚、臥馬、臥牛等項活計68件,帶鉤圈一份,又挑得二等玉子135塊,重67斤8兩,三等玉子440塊,重70斤,共計大小玉子275塊,共重137斤8兩,留如意館陸續(xù)成做活計之用。其余玉子大小896塊,共重685斤,照例交廣儲司銀庫收貯。這68件玉活中,擬留如意館成做玉36塊。擬交兩淮成做玉6塊,擬交杭州織造成做玉6塊。擬交蘇州織造成做玉5塊,擬交長蘆成做玉6塊,擬交江南織造成做玉5塊,擬交淮關成做玉5塊。號稱年貢玉減半,但制玉仍保持上年水平,直至嘉慶二十五年止,多少有些波動,但是仍可維持嘉慶十八年的水平,而無大增減,到了道光元年卻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
道光皇帝旻寧標榜孝道,崇尚節(jié)儉,對衣食住行都加以節(jié)制。以他的飲食為倒,晚膳菜飯只5—6樣,不過五六吊錢,而乾隆帝弘歷的晚膳,每桌7品菜,還有餑餑1桌,奶子1桌,盤肉1桌共用銀4兩8錢余。兩者相比懸殊太大,在這種氣氛下玉貢也停止下來?!暗拦庠晡逶铝諜n房過堂抄1件,內(nèi)開:四月二十五日由內(nèi)閣抄出奉旨:現(xiàn)根據(jù)軍機處具奏……今查造辦處存貯玉子尚多,足敷應用,著和田、葉爾羌辦事大臣將此項每年應進玉子暫行停止。欽此?!钡拦馑抵I旨,不過是暫行停止“貢玉”。這可能是旻寧為了實施節(jié)儉政策的種措施,可是從此,即1821年以后,道光六年六月至八年五月張格爾(大和卓博羅尼都之孫)叛亂,占領喀什、英吉沙爾、葉爾羌、和田四城。之后,清軍剿滅了張格爾叛亂收復四城,但戰(zhàn)爭創(chuàng)傷尚需醫(yī)治。同治元年陜甘回民反清。十二年回人白彥虎奔赴新疆,新疆復叛,光緒三年白彥虎投俄,光緒五年南路平。光緒七年收還伊犁。由于連年征討,所耗甚巨大傷元氣,國力逾衰,所以直至1911年滿清覆亡時的110年內(nèi)再也沒有希望恢復年例玉貢。這可能并非是晏寧本意,但是歷史是無情的,不以妥寧的意志為轉移,連他本人也只有暫停玉貢的決心但沒有恢復玉貢的鐵腕。道光這條停貢諭旨正是下達于嘉慶二十五年春秋玉貢到達京城之時,所以,仍按照慣例處理了這批貢進的玉子。這年和田、葉爾羌年例呈進青白玉1047塊,選擇成做小式活計玉子57塊,請交如意館預備傳辦活計之用,玉冊2份青玉2塊,請交廣儲司收貯。這里面特別要注意的是,成做小式活計玉子57塊,這種情況是嘉慶以前所沒有的,是從道光開始的。晏寧登極所用之寶冊,是從廣儲司銀庫、如意館舊存玉塊挑選玉冊25塊,玉寶3方,照舊是蘇州織造成做。3年之后,于道光三年十一月十五日送到。玉件碾琢拖得時間這樣長,可知這時蘇州琢玉的效率也大大下降。
昱寧“治尚恭儉”暫停玉貢,但并不是停止玉器的琢治,只是在加工上有所收斂,“不必畫樣交各處制辦活計”而已。在數(shù)量上也不像乾隆那樣龐大?,F(xiàn)初步查到的新制玉器有以下幾項:道光四年用碧玉一塊制夔龍佩一件,割下來的一小串玉做雙荷花腰結、雙柿腰結各2件:道光五年三月二十九日交玉料8件做杵4件,蝴蝶2件、蝠2件,四月十五日交玉料1件,做玉罐1件,道光六年四月六日交綠玉1塊,改做玲瓏山1件,道光十一年九月初三日交出翡翠搬指一件作樣,交粵海關成做翡翠玉子搬指,于道光十二年九月六目送進內(nèi)廷;道光二十七年七月初一目交出白玉囊一件,在口上刻“慎德堂制”款。從這些零星記載可知道光時期所制玉器,為數(shù)極寡而又多系佩飾,山子只有1件,可能也是小件頭的。旻寧對玉器的制做,并非漠不關心,而是有他自己愛好和欣賞,如果玉工適應了他的口味,引起歡心,他也是不惜解囊的,如道光二十七年七月初三日交出石青江袖褂料1件、5錢重銀錁10個,賞給如意館玉匠。為什么而賞,又是賞給何人,并未注明,可是按照檔案前后聯(lián)系可以判斷這是對加刻“慎德堂制”款白玉花囊的那位玉匠的獎賞。
道光年間為旻寧琢玉的有造辦處,金玉作、如意館偶爾參與制做。蘇州承做玉寶玉冊,粵海關制過翡翠搬指,但杭州、江寧、兩淮、淮關、長蘆、鳳陽、九江,不再接辦傳做玉器活計。這一點確與乾、嘉兩代截然不同,也是清宮玉業(yè)衰微的重要表現(xiàn)。
嘉慶時期地方大吏貢進玉器甚多。但從道光二年起,停止進貢玉器,這也是清宮收藏道光玉器極少的重要原因。
咸豐帝奕靜正是清王朝處于內(nèi)憂外患、朝不保夕的時候登上了寶座。照例總是要新制玉寶玉冊,當時還刻過長春宮寶(玉)和體元殿寶(田黃)等。新制玉器有刻款玉碗7件,綠玉碗2件,新制玉器如此之少,也是清帝中最突出的一人。當然,這不限于玉器一類,而是這一時期工藝美術的普遍現(xiàn)象。此期最大宗的算是瓷器,但比乾、嘉兩代也是寥寥可數(shù),與道光相比也少得可憐??傊@一時期因戰(zhàn)爭關系所有的工藝美術生產(chǎn)都處于蕭條或停頓狀態(tài),玉器業(yè)也是不能例外的。蘇州、揚州兩地玉器制造業(yè)受了嚴重的摧殘,一度完全停止生產(chǎn)。可以肯定咸豐時代是我國工藝美術史上的空白點或薄弱點,這是必須承認的清代工藝史上的一個問題。
南京成為太平天國首府之后,由于官方的需要,設“玉器衙”主持雕琢玉器?,F(xiàn)存中國革命博物館的天王玉璽和幼天王玉璽,當系其制。它不僅是太平天國政權的有力象征,也是它的制玉業(yè)的歷史見證。天王玉璽是青玉,印身偏綠,印鈕似橋形而粗肚,兩邊砣減地平凸的雙鳳戲荷花,項部刻勾云紋,印文仿宋體。幼天王玉璽是青白玉,印文也是仿宋體,鐫刻較淺,兩邊刻阻線升龍,上方是二鳳對翔,下邊是海水江崖,均用陰線文。其圖案與題材如龍鳳云蝠,與清王朝區(qū)別不大,但圖案形象卻具有民間藝術的質(zhì)樸天然的風趣,與內(nèi)廷玉雕截然不同,是涇渭分明的,反映了太平天國的性質(zhì)及其藝術的人民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