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廣軍
看新聞聯(lián)播,有宣傳奧運的節(jié)目,其中市民積極投身奧運會學(xué)英語,而且還跟外國朋友交流,鏡頭中一個六十多歲老太太為了迎接北京奧運會,七年前就開始苦學(xué)英語。記者到她家采訪的時候,她老人家揮手、聳肩動作做得很是地道,用英語說完“你好”,又來了一句“娃兒開門去北京”,給人感覺還挺像回事。
后面接著一個鏡頭:老太太在自己家里接待了美國的一個家庭。過程中好像要發(fā)一張宣傳單之類的紙片,這老太太習(xí)慣地伸出右手食指在嘴里沾了沾唾沫,每發(fā)一張,沾一蘸唾沫……這個動作突然讓我難過,不知美國游客一家怎么想,反正我看了以后心情有了變化。就好像見到一個聲稱自己很文明的人當(dāng)眾隨地吐痰,我覺得這個數(shù)錢的招牌動作跟隨地吐痰本質(zhì)上并無太大區(qū)別,只是形式上稍稍“文雅”點罷了。所以盡管我依然佩服老太太的恒心和毅力,但沒有來由地覺得她的形象稍稍“負面”了一下,就好像一塊白玉,有了黑點。我想不通電視臺居然會把這樣一個鏡頭展示在世人面前,提倡嗎?恐怕不至于,那就是習(xí)以為常,熟視無睹所造成的。
我知道,對于一個幾十年形成的習(xí)慣而言,要改也難,可一個有毅力從零開始學(xué)好英語的人,下決心改掉多年積習(xí)想必不會十分困難,怕就怕大家以為這是一個“正常”動作,或者看作純粹的個人習(xí)慣,改來恐怕就難了。積習(xí)這玩意或許是人從娘胎里帶來的,如左撇子之類,但很多卻是后天養(yǎng)成的,比如隨地吐痰,闖紅燈一類。用手指蘸了唾沫數(shù)鈔票,或許要追溯到從前讀書人蘸著口水翻書,那實在是比較雅致的一件事情。而我們對雅致事情的認定歷來多樣化,聞鼻煙張著大嘴打個通天徹地的噴嚏,洋洋躺在骯臟臥榻上吸鴉片都曾雅致得很呢。至于沾唾沫數(shù)錢,也許是發(fā)行紙鈔以后就會有了的,而黎民百姓眼里見錢本就不多,看見有錢人一五一十、十五二十?dāng)?shù)起錢來,大概覺得就像現(xiàn)在有錢人開名車那么時髦,于是蔚然成風(fēng),漸漸演化成為許多人的招牌動作。
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有人喜歡當(dāng)眾摳腳丫子,有人喜歡摳鼻子,有人邊吃飯邊伸著大手在嘴里掏來掏去剔牙。我曾受命與某人談話了解情況,她非常堅定而且念叨著其他人素質(zhì)太差,但她當(dāng)著我們的面不停地朝地上吐痰,然后用鞋底使勁把地毯上的痰跡擦干凈……這讓我想起魯迅筆下的阿Q與王胡在冬天暖洋洋的陽光下,從棉褲襠里,捉了虱子擱嘴里用牙咬了聽響,聲音不夠嘎嘣脆還頗覺得沒有面子。
習(xí)慣一旦成為癖好,癖好的主人當(dāng)然以為很正常,大多不會覺得有什么不妥,有人還會陶陶然感覺良好。譬如大文豪蘇東坡在《上張道安書》中談?wù)擆B(yǎng)生訣時曰:“若鼻液亦須漱,使不嫌其咸,練久自然甘美?!绷簩嵡镌谧约旱奈恼轮凶h論了幾句:“蘇東坡好吃鼻液,稱其味道甘美。又主張以口中津液漱口,是中國人漱口之最早者?!痹疚液芟矏厶K氏文章詩詞,讀過梁實秋的《雜說》后,竟然不大敢再讀,一讀就會想起作者將濃鼻涕或者清鼻涕吸進嘴里然后咕嚕咕嚕在嘴里倒騰的模樣,他先生倒是覺得味道甘美了,我卻有種暗中作嘔的感覺。直至后來,餐館“東坡肘子”一類的傳統(tǒng)美食我也是遠遠避之,因為一聽到菜名就不可抑制地想起老蘇拖著鼻涕烹飪的情景,哪里還有胃口。
一個人有癖好不要緊,如果真喜歡嗅自己腳丫子的味道,盡可以躲在被窩里盡情享受。蘸唾沫分紙張是要面對他人的,因而還是克服掉才好。媒體尤其要善意指出來,讓人知道不妥,從而改之。
■編輯 張金余
E-mail:beiyuan98@126.com
(插圖:李景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