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 馬
他手記(第三輯節(jié)選)
281.終于過去了。他的性幻想對象,不再是
家族成員。
284.她日益愚蠢,終于被一條狗引為知己。
288.距離
他與她同桌就餐
同床共眠
只覺得熟
常記不清模樣
有一年
坐長途汽車
兩個前后分離的座位
拆開了他倆
他偶然回頭
看到她抬頭
新修的眉毛
白月般的面龐
就像一個陌生人
被他牢牢記住
302.傷別離
風波過后,他們終于畢業(yè)。第一個離校的人贏得了最多的眼淚。全體同學都去公交車站送他,一一相擁,任淚水長流。
當晚,他又回到了校園,南方發(fā)大水,火車推遲了。他簡直像死而復活,那么多的哀傷留戀,愛慕告白,勉勵珍重,一下子變成了尷尬。瞬間,他喪失了因別離所贏取的一切。
304.頭十年
她的一滴淚,不是為了故國,不是為了工業(yè)園,不是老牛車紡著貧窮的歌,不是摩天樓復活帝國的夢。她的一滴淚,流在郊區(qū),流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那遠山,那簡易樓,那暮色蒼茫中的長臂塔吊是真正的祖國。新一代的精神家園。
317.他化作天鵝迎接不可遏止的歡愉,突然被問道:你愛我嗎?這是明顯的綁架,來自他身下愛情的俘虜。
325.他信有天使在屋頂飛翔:過去住在煙囪里,如今住在電梯機房里。
326.他在孩提時代見過的事物,窮盡了他一生渴求的美:雨后積水中圓珠筆油跡蕩出的七彩漣漪;一張撿來的紙標上的墨菊;一個金屬避孕環(huán)扭出的天鵝……他一生的尋找都是徒勞,一生的尋找回到起點。
358.感恩
老人關(guān)心孩子的腳趾頭。據(jù)說,大腳趾長的長大了孝順,二腳趾長的長大了不孝順。
他留心觀察了一下,果然,有幾個二腳趾不客氣地探出頭的家伙,都相當狡猾,不動聲色地活著。
至于他,生活在一個拮據(jù)之家,從小頂破了不知多少雙布鞋、膠鞋。父親萬般無奈,打算鋸短他的大腳趾。他有權(quán)這樣!就像托塔天王,可以親手拿走哪吒的身體發(fā)膚。
他恨得痛心,在夢中流下了默默的淚水。是的,大腳趾頭怎么沒有大孝心。母親都七十歲了,還在為他縫著襪子上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