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 幽
黃昏。橙色夕陽下寧靜的海。海浪搖動之間閃閃發(fā)光的樹。那里有安房直子的童話森林——那就是秘密所在。
我把雙手擱到了桌子上。狐貍把盛著花的漿汁的盤子和毛筆拿了過來。然后,用蘸滿了藍水的毛筆,慢慢地、細心地染起我的手指來。很快,我的大拇指和食指就被染成了桔梗的顏色。
“啊,染好了。您快點搭成一扇窗戶看看吧!”
我的心怦怦直跳,搭起了一扇菱形的窗戶。然后,忐忑不安地把它架到了眼睛上。
于是,奇異的旅程開始鋪展??茨且淮笃淮笃摹?/p>
是我在自言自語。我把一道道裙褶扒開一條條細縫,提心吊膽地朝里面偷看。
一個碧藍的湖。有小船浮在水面上,對面一片是飄搖的森林。下一個裙褶里,是櫻樹林。淡淡的桃色的櫻花隧道,一直向前延伸、一直向前延伸,沒有盡頭。有一匹馬伸長了頸子,吃著櫻花。再下一個裙褶里,則是漆黑的暗夜,什么也看不見。
天空顏色的搖椅:
“叔叔不是想要天空的顏色嗎?真正的天空的顏色,是要從天上拿的呀!”
男孩從另一個兜里,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帕,鋪到了草上。然后,就把那根玻璃棒舉了起來。
于是發(fā)生了什么呢?白色的手帕上,不就出現(xiàn)了一道小小的彩虹嗎?
天空顏色的盤子:
那種藍,是一種說不出來的美麗的顏色,比晴天的天空的顏色還要藍。是一種盯著看久了,仿佛會被吸進去的濃濃的顏色。
天空顏色的陽臺:
“您就要做陽臺了,是吧?大小是一米見方,顏色是天空顏色,地點是槲樹街七號。”
誰也看不見的陽臺上,有蔬菜、草莓和好多好多的紅玫瑰。
誰也不知道的時間里,被關(guān)住的夢悲傷游走。
鉆入耳朵的秘密,和來自大海的電話。
黑暗的深處倏地一亮。筆直的下方,看得見一片不可思議的白顏色的森林。那亮光,究竟是積雪的反光呢,還是怒放的櫻花泛出的微光呢……
每一棵樹里,游蕩著的一點點詭異的氣氛,因為森林中處處有精靈在。而種種詭異將漸漸化作驚嘆:哇!原來如此!
“變成了樹葉的女孩子們,平時就那么睡在樹上,只有在滿月的夜里,才會在我那回憶的原野上變成原來的模樣,為我鎖扣眼兒。因為是在回憶的原野上用特殊的針和線鎖出來的扣眼兒,所以就能聽到原野的聲音。我就這樣,通過一個個扣眼兒,把原野的聲音分贈給了鎮(zhèn)上的人們。”
安房直子的童話精美宛若畫中的溪水。主人公大多秉性善良,純真而且質(zhì)樸,乃至脆弱,并放大著肆意如夢的快樂。但結(jié)局,往往又并非延續(xù)著一般童話那樣的盡善盡美。像《鳥》當中那令人捏了一把汗之后終于欣然而笑的美麗幸福并不多見。更多時候,是不了了之的意味,留遐想間心心念念的惋惜,又隱隱透著絲絲純粹的企盼。
再也沒有遇見過的狐貍。害怕海龜前來迎娶,決定誰也不嫁,總為別人縫新婚禮服的姑娘。從此無影蹤的貓和印度人……消失不再。這樣那樣的消失不再。
這件事,是發(fā)生在黃昏的夢里頭呢,還是真事呢?向日葵不知道。結(jié)果直到度過了那個夏天它也不知道。到了夏天結(jié)束的時候,它蔫了,枯萎了。
以及靜靜透明著的哀傷。有類似小美人魚化身泡沫一般對公主和王子的成全,有哭泣的魚,有為思念另一個國度的人而養(yǎng)的鸚鵡。
《夫人的耳環(huán)》里,鯨說:“我們的結(jié)婚啊!我給妻子的夢啊!鯨給人間的姑娘的夢,和鐘的擺一樣。為了來到這里又肯定能回去,我把兩粒珍珠作為耳環(huán)給了她。如果只用一只,那就完了。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p>
當然,也不盡然。那只跟人結(jié)婚的小鹿,不就白雪一樣飛灑著燦爛的青翠的祝愿嗎:“你看,這樣一來,不就形成了一場小小的花的暴風雪嗎?趁它們還沒有落地,趕快許個愿。如果趕在花瓣一片不剩地落到地面之前說出來,那個愿望就一定會實現(xiàn)。我總是許愿能成為一個好的新娘子。”
令人著迷的是想象。安房直子眼望未曾受污染的遠方,與那風孩子一同舉起畫筆。
“我是風孩子啊。到了秋天說再見的時候,不是會吹過一陣溫柔、舒適的風嗎?那就是我唷!”
那有如跳躍在草尖的露珠的畫面:
我僅僅是摸了一下那飽鼓鼓的花的影子,它就帶上了一點銀色。我吃了一驚,又去摸別的花的影子。結(jié)果,那些個影子也“嚓”地放出了銀色的光,就好像是花叢中星星一顆接一顆地亮了起來。
那恍若將碎未碎的淚滴的場景:
雪枝的臉色變得蒼白,禁不住伸出一只手要去撈魚,可雪枝什么也沒有抓到。水桶里只是映著一片云。只有一片朝霞的影子慢慢地晃動了一下。
緩過神來的時候,天空已是一片玫瑰色了。就仿佛紅色的魚升到了天空上,成群結(jié)隊地游過來了似的,天上一片美麗的朝霞。
那柔軟似清風拂面的聲響:
“夕陽下山的聲音怎么樣?‘霎、霎、霎霎的?!?/p>
“夕陽下山的聲音!”
“霎、霎、霎霎!”
“這可太好聽了!”
那叫人微微心疼的表達:
也許是那些在耳邊低聲細語的蟬的夢,讓擁有近乎“悠遠”的生命的樹覺得太凄美了,太悲哀了,一下子難過得透不過氣來了。于是,就化身成一位老人,把“耳鳴”借給了人間的年輕人那么一小會兒。
它是存在于現(xiàn)實與幻想間的一道線條,纖細但是閃耀著絢麗的色彩。
那藥,在新的跳繩的繩子上只滴了那么一小滴,跳到五十下。就看見了夕陽之國;七十下。就去了夕陽之國。八十幾下,就看見了駱駝的影子。
不過……一旦跳到一百下。就什么都結(jié)束了。
去看一看吧。看看朗朗晴空下的一草一木,重拾那或許遺失了許久的對大自然的敬慕和保護。那些月光的笑,那些松鼠的嘰嘰喳喳,那些流水的嬉戲。紛紛,紛紛,就都回來了。
啊啊,月亮在天窗上看著我,看著要哭出來的我在笑……
請?zhí)ど下吠?,但請輕輕地,輕輕地……
螢火蟲們朝上、朝上,朝著天上飛去了,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一郎已經(jīng)是奔跑在滿天的繁星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