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鐵/選編
從1931年“九一八事變”到1945年抗戰(zhàn)勝利,中日雙方除了在正面戰(zhàn)場和游擊戰(zhàn)場對峙鏖戰(zhàn),同時還在極其隱秘的諜報戰(zhàn)線展開了殊死搏斗。
1940年10月11日。上海。
報販們興沖沖地在街頭巷尾奔走著,高喊賣“號外”。居民、行人紛紛爭相購買。
“號外”上印著:
“南京政府上海特別市市長傅筱庵,于今晨在虹口斯高脫路私邸中被殺身死。傅身臥床上,頭部被砍數(shù)刀,血染錦被,枕旁遺有兇刀。當(dāng)局據(jù)報,正著手偵查緝捕兇犯?!?/p>
傅筱庵這個人,上海人是最熟悉不過了。北伐戰(zhàn)爭時期,他討好孫傳芳,從中國通商銀行準備金幣“捐贈”軍費200萬元給孫。北伐軍進抵上海后,他被通緝,逃往大連,潛居4年,直到1931年“九一八”事變前夕,蔣介石才撤消對他的通緝令,于是他重返上海??箲?zhàn)發(fā)生不久,上海淪陷,傅筱庵與日本政客、浪人勾搭,于1939年10月10日叛國投敵,出任偽“上海特別市”市長。
傅筱庵突然被殺,日軍劍拔弩張,租界當(dāng)局手忙腳亂?;疖囌尽⑤喆a頭以至各條交通要道,都實施特別戒嚴。許多無辜老百姓被不明不白捉進巡捕房里去,街談巷議,猜測紛紜。
事情究竟是怎樣的呢?還得從頭說起。
一只撲咬他的野狗挨了一飛刀;恩人朱升源成了他的保鏢
傅筱庵因被蔣介石通緝,在上海不能立足,逃到大連,在日本軍方庇護下隱居。一天,他在路上散步,突然,迎面竄出一條野狗,狂吠著撲過來。傅筱庵慌了,連聲大喊救命。正在危急之際,突然那條野狗一聲慘叫,倒在地上。傅筱庵俯身一看,只見野狗頭上插著一把雪亮的刀子。他把刀取下,正在端詳,這時面前出現(xiàn)一個青年男子,方盤臉,粗眉大眼,體格強壯。他對傅筱庵說:“先生,這把刀是我的,請還給我!”傅筱庵因他救了自己,很是感激,一面把刀遞給他,一面就問他姓名、年紀、職業(yè)。那男子說,名叫朱升源,29歲,山東人,父母雙亡,在此依靠舅舅在輪船上幫辦伙食。
傅筱庵說:“你殺狗本領(lǐng)不錯啊!”
朱升源笑笑說:“我向一個變戲法師傅學(xué)會使飛刀。師傅姓王,人家就叫他‘飛刀王。我在外殺狗,只要一飛刀過去,百發(fā)百中?!?/p>
傅筱庵一聽心動。他想,我在外面,如果有朱升源這樣的人在身邊,等于有了一個保鏢,這多么好。于是他又問:“你在輪船上辦伙食,會不會燒小菜?”朱升源笑笑說:“我們的輪船開上海的,乘客多是南方人,因此我也學(xué)會燒煮南方小菜,蘇式、寧式都能燒?!?/p>
傅筱庵一聽大喜,便對朱升說:“我是招商局董事,我們招商局就有許多輪船?,F(xiàn)在我暫時住在大連,身邊正缺一個做菜廚師,不知你肯不肯到我家里來做事?朱升看傅筱庵很有氣派,想是一個大老板,要他去做事,生活待遇當(dāng)然會比在輪船上做伙食好,因此頗為愿意,就回答說:“先生肯用我,我很高興。讓我回去和舅父商量一下再回答你?!?/p>
以后朱升源就進了傅家,甚得傅筱庵的歡喜。
重慶方面拉攏他密謀刺 汪,他表面答應(yīng),暗中向日本 人和盤托出
1938年秋天,汪精衛(wèi)過香港到南京,成立了一個傀儡政府。其后,傅筱庵也由于與日本人的關(guān)系,被任為“上海特別市”市長,于1939年 10月10日粉墨登場。
許多年來,朱升源跟隨傅筱庵,對傅筱庵一直忠心耿耿。當(dāng)他知道傅筱庵要出任“上海市長”,認為主人這一算盤打錯了,曾率直向傅筱庵進言,勸他不要去當(dāng)“市長”。幾次忠告,傅筱庵半句也聽不進去。
一天,傅筱庵從“上海特別市政府”回到公館,朱升源向他報告:“先生,剛才許經(jīng)理來見你。他說,明天務(wù)請你在家等候,有要緊的事和你商量?!?/p>
這個許經(jīng)理,名許天民,和傅筱庵有相當(dāng)交情。他是國民黨軍統(tǒng)局書記吳賡恕父親的朋友。蔣介石自汪精衛(wèi)叛逃后,屢欲設(shè)法誅殺汪。汪精衛(wèi)到南京成立傀儡政府后,蔣更嚴令戴笠必須設(shè)法把汪殺掉。戴笠覺得無從下手,向蔣建議利用傅筱庵,乘汪精衛(wèi)來上海時加以誘殺。經(jīng)蔣介石同意,戴笠遂派吳賡恕等人到上海謀劃刺汪。吳賡恕請其父友許天民出面與傅筱庵牽線。許天民即是擔(dān)負這一使命來訪問傅筱庵的。
第二天晚上,許天民果然來了。
傅筱庵聽罷許的來意,不停地晃動著大腦袋,嘴里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這……這……這事鬧得不好,我傅某身家性命難保喲!”
許天民說:“我看也沒有什么,問題是手腳要做得干凈,不落痕跡。事成以后,你為重慶方面立了大功,將來天翻過來,就不會吃虧了?!?/p>
傅筱庵聽了許天民的陳說,沉思了一會,回答說:“既然許兄如此說,也有道理。兄弟勉效微力?!?/p>
許天民幾度接線,并引吳賡恕來到傅公館面見傅筱庵,商談了引誘汪精衛(wèi)來滬加以刺殺 的計劃。吳賡恕一走,傅筱庵就把吳賡恕等來滬活動的事向日本顧問和盤托出。
汪精衛(wèi)的上海特工總部把許天民捕去了。接著,吳賡恕也被抓住。吳賡恕帶到上海的幾個軍統(tǒng)人員,被捕的被捕,逃跑的逃跑,一場密謀的殺汪行動頃刻瓦解。
傅公館附近新近開了一狀元樓酒家,熱情的老板成了朱升源的莫逆之交;朱升源和師傅抱頭痛哭。
戴笠接到上海方面的報告,大為懊喪。他不得不把經(jīng)過報告蔣介石。蔣介石一聽,拍案大罵:“哼!傅筱庵欺人太甚!雨農(nóng),你要想盡一切辦法,先把這只狗給我宰了!”
戴笠派了得力干將陳恭澍從重慶經(jīng)香港到上海接任軍統(tǒng)局上海區(qū)區(qū)長,要他先設(shè)法殺死傅筱庵,陳恭澍表示一定盡力做到。他到了上海后,第一步是先周密了解傅筱庵的起居生活及防衛(wèi)情況,認為要順利地殺死傅筱庵,必得從內(nèi)線著手。于是便注意了跟隨傅筱庵多年的親信仆人朱升源。
1940年夏天,虹口施高脫路底的傅筱庵公館不遠處,新開起了一家酒家——狀元樓,店主姓杜名茂,四十幾歲年紀,打扮得很有派頭,看起來精明干練。
一日,朱升源在公館無聊,便到馬路走走。他看見這家新開的酒店,被撲鼻的酒香吸引了。店主杜茂一眼瞥見,笑嘻嘻招呼道:“老阿哥,小店剛剛開張,請到里面嘗嘗我們的酒菜如何?”
朱升源在狀元樓吃過一次酒后,很感稱心,趁著傅筱庵外出在京,他便每天傍晚就踱到狀元樓去和杜茂喝酒談心。有一天,杜茂對他說,相近的戲館里新近到了一個山東馬戲團,聽說有一個節(jié)目“飛刀美人”,很是,驚險。
朱升源一聽是山東來的馬戲團,又聽說有飛刀表演,就說:“山東是我的老家。我的一個師傅就是會耍飛刀的。喔,杜老板,我們?nèi)タ纯慈绾?”
杜茂說:“好!好!”
酒罷,兩人一同到相距不遠的國光戲院去看馬戲表演。
戲臺上走出一男一女,男的年已花甲,頭發(fā)微微斑白,額上布滿皺紋,相貌清癯,一看就可知是個飽經(jīng)滄桑的江湖老藝人。朱升源在下面看了,不禁心頭一跳:“啊!那正是師傅!”他用手一捅旁座的杜茂,附耳對他說:“我的師傅!”杜茂張口說了一聲“啊!”
表演結(jié)束,朱升源拉了杜茂,進入后臺去見師傅。師徒見面,相抱著熱淚盈眶。他們相別已有好多年,一旦重逢,真有許多說不完的話。杜茂說:“這里不是長談的地方。你們也該吃夜宵了,我做東,大家到我店里去邊吃邊談好了?!?/p>
幾個人進了狀元樓,杜茂去張羅酒菜上來,四個人邊吃邊談。朱升源問起自己家鄉(xiāng)朱家村。
“日本鬼子來掃蕩,殺掉十幾個人:燒掉了全村房子:七八個青年女子被捉去,聽說在濟南的什么‘皇軍慰安所里?!?/p>
“我叔叔他們怎樣了?”
“死了,被東洋鬼子一刺刀捅死了:你的堂妹也被東洋鬼子捉去;你的嬸娘上吊死了?!?/p>
“啊!”朱升源一聽,血管立時根根粗脹起來。他一拍桌子:“東洋赤佬,我朱升源和你不共戴天!”
朱升源咕嚕把一串筒酒一口氣喝下,猛地把酒筒一放,一頭埋在桌子上,竟嚎啕大哭起來。
“飛刀王”見狀說:“朱升源,你為什么沒有大丈夫氣。林沖被迫上梁山時,他也不哭,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多豪壯爽快!”·
這句話很有效,朱升源果然不哭了,拭淚抬頭,對“飛刀王”說:“師傅,我不應(yīng)該跟傅筱庵,他是大漢奸。給漢奸做事就是給日本人做事,我還算得一個人嗎?師傅,我跟你去?!?/p>
杜茂在一旁說:“朱師傅,你這愛國之心,我很敬佩。,但一個人要愛國報國,什么地方都有機會。三國的徐庶,被迫投了曹操,他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幫了劉備的大忙。你在傅筱庵身旁,我看也一定有為國效力的機會?!?/p>
朱升源聽了,一躍而起,一把拉住杜茂的手說:“好!杜大哥,你多謀善算,我這個老粗,得要你多多指教?!?/p>
日本顧問深夜闖進女傭吳媽房內(nèi)欲淫暴;朱升源趕走色狼卻遭到偽市長的訓(xùn)斥
傅家有三個女傭,兩個住了一間,年近三十的吳媽獨住一間,因她是太太帶來的近身娘姨,身份比較高一點。
日本人派給傅筱庵做顧問的甲斐,年紀四十出頭,原是個混跡上海的浪人,此人極好女色。他因為做了傅筱庵的顧問,就經(jīng)常出入傅家。
節(jié)令到了初秋,傅筱庵和甲斐兩人在煙室談了一會事,快近午夜,傅筱庵吩咐朱升源備了夜宵,他和甲斐兩個對酌了一會,便到后面樓上太太房間去安歇了,留甲斐在煙室。那甲斐微有醉意,不想入睡。他信步踱到后院。這時,那兩個干粗活的女傭已熄燈睡了,吳媽因服侍太太,等傅筱庵上樓后,才走下樓來。正巧甲斐走過,這個浪人色眼一瞟,酒醉看美人,更覺有意思。他仗著自己是傅筱庵的顧問,認為小小一個傅家女傭,玩玩也沒有什么問題。于是便色膽包天,徑直走進吳媽房來。
日本顧問甲斐,吳媽是認得的。一見他進來,不禁大吃一驚,但又不得刁;有禮貌地招呼說:“顧問先生,您這么晚了還沒有睡?”甲斐笑哈哈地說:“—個人睡不著,我來陪陪你好嗎?”吳媽是個聰明人,一聽便知他來意不善,紅著臉說:“顧問先生,你尊重一些,市長剛剛睡下,他曉得了可不大好聽?!奔嘴澄ばδ樀卣f:“怕什么市長!他還怕我哩,不要緊的?!闭f罷,便伸手想摟吳媽脖子親嘴。吳媽機靈,狠命用力一推,甲斐一個踉蹌,吳媽便猛地奔出房間。
逃到哪里去呢?她一想,可能朱升還在廚房里收拾東西,便徑直奔向廚房。甲斐隨后緊追。
吳媽奔進廚房,果見朱升源在喝酒,準備吃了點心后睡覺。救星有了,吳媽慌慌張張地大口叫:“朱師傅救命!”朱升源立即放下酒杯,問道:“吳媽,出了什么事?”吳一時張口結(jié)舌說不出話來。此時,甲斐已隨后闖到,一把揪住吳媽說:“跟我去?!?/p>
朱升源一看,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站起來當(dāng)中一攔,說:“顧問先生,你怎么可以拉女人?”甲斐把臉一翻,說:“不用你管!”朱升源嘿嘿冷笑,說:“我偏要管!”說著,用力一推,甲斐一個踉蹌,但馬上便站穩(wěn)了,轉(zhuǎn)身就撲向朱升。這時朱升源已從旁邊桌上拿起一把菜刀,說:“你要欺侮我們中國人?你過來,我劈死你!”甲斐看了,酒醒了一半。他平時從傅筱庵口中知道朱升源有本領(lǐng),何況手中拿著菜刀,真的劈下來,豈不送掉性命。這時,他的威風(fēng)沒有了,只好狠狠瞪了朱升源和吳媽一眼,說:“你們等著,瞧我的厲害吧!”悻悻轉(zhuǎn)身走回?zé)熓胰チ恕?/p>
朱升源安慰了吳媽,送她回房。他對吳媽說:“你只管放心睡,今晚我守在你的房門口,保護著你。諒這個日本人也不敢再來。”
第二天,朱升源和吳媽分別把這事稟報了傅筱庵和太太。傅筱庵把朱升源叫過一旁,責(zé)備他說:“你怎么這樣愛管閑事。一個女傭人,日本顧問要,就讓他去玩罷,何必和他相鬧!”還說:“以后切不可對日本人這樣。這一次,我去向他說幾句好話算了?!?/p>
朱升源聽傅筱庵這么說,直氣得火冒三丈,鼻孔生煙。
吳媽在外放風(fēng),朱升源操起菜刀朝偽市長砍去
就在這場風(fēng)波發(fā)生的次日,朱升源和杜茂因“飛刀王”的馬戲團與國光戲院的合同已滿,要離開上海,他們在狀元樓備了一桌豐盛酒席,約好“飛刀王”父女倆晚上來相聚話別。
酒過三巡,朱升源從懷里摸出一疊鈔票,遞給“飛刀王”,說:“師傅,你奔走江湖,徒兒也沒有好好盡點孝敬心意。這點錢,你拿去買點東西吃吃吧!”又擰下手上的表,遞給珠兒,說:“師妹,這給你留作紀念?!薄帮w刀王”說:“徒兒,難得你有這個心意,我領(lǐng)了。不過我還有許多話要對你說。今天在這里,杜哥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吧!”
朱升源和杜茂都說:“師傅,你有什么吩咐快講喲。”
“飛刀王”一五一十說起來。原來他們的馬戲團,于山東淪陷時,輾轉(zhuǎn)到了蘇北,后來為新四軍吸收過去,成了文工團。這次來滬,擔(dān)負了與上海地下活動同志聯(lián)絡(luò)的任務(wù)。
“飛刀王”說:“徒兒,你是個熱血男兒。我知道你為傅筱庵做事是偶然碰著的。只因為他一直待你還不錯,所以你也就對他忠心耿耿。但你最近已經(jīng)明白了一些愛國的道理,我看你現(xiàn)在對他也恨起來了?!?/p>
朱升源接口說:“這個人面獸心的家伙,我不但恨,還真想殺了他哩!”接著,便把昨天晚上的事都一一說了,最后連說:“無恥之極!無恥之極!”
師徒對話,杜茂一旁諦聽,此刻插嘴說:“我不知王師傅此次來上海獻藝,還負有這樣重大的使命,失敬!失敬!”說著,長嘆一聲:“我也有仇恨未報?!?/p>
朱升源大驚,急問:“老弟,你有什么仇恨要報?”
杜茂說:“這件事,說來你也有點明白?!庇谑撬言S天民來動員傅筱庵誘殺汪精衛(wèi),被傅筱庵出賣,送掉性命的事說了一遍。杜茂說:“許天民也是我的拜把子兄弟,傅筱庵這個賊子不除,我心頭之恨難消?!?/p>
朱升源聽了,沉思一會,說:“老弟,依你之見,怎么辦?”
杜茂說:“想法干掉他,不知老哥肯否仗義幫忙?”
四個人商量了好一會兒。決定于10月10日深夜動手。杜茂擔(dān)任接應(yīng)。杜茂說:“三北公司經(jīng)常有裝米輪船開寧波。他和虞洽卿熟悉,去商量一下,請他于11日清晨調(diào)派一艘輪船開寧波。我們事成之后就上船開走,神不知,鬼不覺。上海人早上起得晚,等傅家發(fā)現(xiàn),總得在九點鐘以后,那時我們已在海洋中了……”。
一切都想到了,四人開懷暢飲,直到午夜。朱升源和杜茂依依不舍地送別“飛刀王”,父女倆一到天明就要離開上海到蘇北去了。
1940年10月10日,偽上海特別市政府居然也慶祝國慶節(jié),并慶祝傅筱庵就任特別市市長一周年。傅筱庵出席了慶祝會,忙忙碌碌應(yīng)酬了一天,晚上應(yīng)日本軍部的宴會,到半夜才回來,走進樓下臥室一個人就寢了。他吩咐朱升源,明天要晚些起床,有客都給擋駕,不要吵醒他。朱升源就立即把這話傳話給外面的警衛(wèi)們了。
吳媽自從朱升源救了她以后,很是感激。當(dāng)朱升源在晚上為了侍候傅筱庵而還在廚房里時,她也總是借口走進廚房,陪伴著朱升源,說東道西一番。這一夜,朱升源因就要行事了,心神不寧,竟被精細的吳媽看了出來,一再盤問他有什么心事。朱升源知道吳媽這人心地好,老實可靠,也就把要殺傅筱庵的打算悄悄告訴了她,并說:“明天起,我們就要分別了?!蹦睦飼缘脜菋屄犃?,竟毅然說:“怎么說是分別呢!我跟你們一道去,永不分離!”
朱升源愕然,他用眼睛深深地注視著這個蘇州女人,想不到她竟有這樣的勇氣,蘊蓄著這樣的深情。片刻,他伸過粗大的手和吳媽纖巧的手握在一起,說:“這很危險啊!逃不出去,被東洋人捉住,要送掉性命哩!”
吳媽堅決地說:“怕什么,我恨煞東洋赤佬了,也恨這些漢奸。我準定跟你去。在你身邊,我什么都不怕?!?/p>
兩個人同心了。朱升源叫吳媽連夜去收拾好要帶走的東西,裝了一個小挈匣。他們各自回房后,稍微閉目休息一下,不多時天便微明了。
清晨6時,朱升源穿上做菜的罩衣,選了一把鋒快菜刀,攏在衣袖里。只見吳媽也出來了。兩人走到傅筱庵臥室外。這時傅宅上下都在睡鄉(xiāng),四下靜謐無人。朱升源叫吳媽在外望風(fēng),他用鑰匙開門進去,傅筱庵酣睡床上。朱升源輕輕走到床前,見傅筱庵睡得很香,頭頸完全露在被外,正好下手,立即舉刀猛力砍下,一連三刀,傅筱庵身子掙了一掙,便不動了。朱升源見已得手,脫下濺滿鮮血的罩衣,擦凈了手上血漬,回身就走。事畢出來,把門鎖上,神不知鬼不覺。吳媽悄問:“成功了嗎?”朱升源點點頭。兩人走到吳媽房里拿了挈匣。吳媽心細,又把朱升源全身上下檢看一遍,這才雙雙從大門出來。大門口有兩個值班警衛(wèi),朱升源對他們說:“市長今天要回請客人,叫我一早上市場揀幾只好點活甲魚來派用場。吳媽向太太請假回鄉(xiāng)下,順便送她一程。”警衛(wèi)因兩人一是傅筱庵親信,一是太太房中娘姨,不疑有其他,問也不問就讓他們走了。
杜茂早雇了一輛出租汽車候在馬路上,一見兩人,忙招呼上車。汽車直開楊樹浦三北輪船碼頭,三人上了虞洽卿準備開往寧波掛著意商旗子的米船。幾聲汽笛,輪船徐徐駛出吳淞口,直航寧波。
(摘自《關(guān)東作家》2004.3)B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