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文
4月23日晴
俠是什么?是在人世與出世的夾縫中矛盾的人,“仗義”與“超逸”是他們的共同人格。而俠客的結(jié)局也大概可歸為兩種,一種是為了理想抱負而戰(zhàn)死,另一種就是歸隱山林。那么,在他們傷感式結(jié)局的背后,又隱藏著什么樣的精神色彩?
前者如郭靖、蕭峰?!爸洳豢啥鵀橹保敢?qū)Υ笏瓮醭闹艺\而選擇了戰(zhàn)死。然而,就是他用血肉為之捍衛(wèi)的襄陽城,竟被守將拱手相讓于蒙古鐵蹄。昏君無能,奸佞當(dāng)?shù)溃髠b的碧血丹心又有誰人能知?蕭峰將斷箭刺入小腹自殺的那一刻,他的腦海里回蕩著的是對契丹父老的愧疚,還是對大宋故土的不舍?不,是渴望硝煙不再燃起,生靈不再涂炭,民族矛盾消弭于無形的濟世情懷。但是,他偉岸的身軀倒下了,換來的只是痛惜的唏噓,沒有人聆聽到這—驚天之舉的實質(zhì)。
后者則是大多數(shù)俠客們的結(jié)局?!疤焐请[士”的令狐沖與一心要權(quán)力的武林中形形色色的政治人物斗爭之后,在《笑傲江湖》的曲聲中,何嘗沒有“高處不勝寒”?當(dāng)袁承志在安邦定國的大志化為泡影,遠征異域時,內(nèi)心自有一股“英雄無用武之地”的悲愴;當(dāng)連城訣的寶藏被發(fā)現(xiàn),所有人如狼似虎搶奪財寶時,狄云在師父的質(zhì)問里“拔劍四顧心茫然”。
由此可見,無論俠客們的結(jié)局如何,他們身上都具有一種孤獨意識。對于那些戰(zhàn)死的俠客們而言,江湖險惡,個人之力注定了失敗,但理想的追求要重于自我人格,因而他們選擇了以普羅米修斯式的悲劇命運結(jié)束肉體生命,使靈魂超脫于這個世俗星球之上。為的只是對理想的極致追求。而后者的那些隱士們,面對江湖上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仗義”變得無能為力,“超逸”使這些俠客們急流勇退,躲進山林學(xué)陶淵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像竹林七賢一般放逐個性。正是“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相違,復(fù)駕言兮焉求!”是不同的價值觀成就了不同的結(jié)局,然而,他們?nèi)烁裆钐幍墓陋氁庾R是重合的。
江湖,是中國文字中創(chuàng)造出的人類社會政治的縮影。《笑傲江湖》中的江湖世界,是其中的代表。正如金庸先生在《后記》中寫的:“任我行、東方不敗、岳不群、左冷禪這些人,在我設(shè)想時主要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政治人物。林平之、向問天、方證大師、沖虛道人、定閑師太、莫大先生、余滄海等人也是政治人物。這種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個朝代中都有,大概在別的國家中也都有。”由此可見,俠客就是中國歷史上那些政治失意、懷才不遇、屢遭貶謫的文人名士的寫照,他們的精神個性尤其是孤獨意識是相同的。
俠客們“定天下,濟蒼生”理想、追求自由道義的個性解放性格、光風(fēng)霽月的胸懷造成了他們在政治上的遺棄感、社會中的無歸依感,而自命不凡的道德優(yōu)越情緒,更使自己孤立于社會邊緣,由此產(chǎn)生了“陽春白雪。和者蓋寡”、曠世無知音的孤獨意識以及個性生命意識與宇宙意識的覺醒形成的天地過客的孤旅之悲。這就是所謂的“孤獨意識”,一種超越時代主流的偉大人性的光輝。于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士們用他們力能扛鼎的氣概創(chuàng)造了“俠”,“俠”也因此而被賦予了一種暗蘊著孤崛超拔的精神力量和深沉的悲憫感。
江湖的紛爭不過是過眼云煙,只有那些燈火闌珊處的孤獨永遠閃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