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洪波
去年媒體評過“兩會”“炮手”,今年“兩會”,“炮手”安在?我認為第一“炮手”應屬鐘南山。
鐘南山在小組討論中痛批會議模式化,“領導不在時,我們的發(fā)言很踴躍,而且講得很深刻;但是只要有領導在,我們相當多的時間都是在歌功頌德!……每人發(fā)言十分鐘,其中八分鐘都是在歌功頌德,一分鐘對自己歌功頌德,剩下最后一分鐘,來不及講問題了”。
在全國人大的會場上,鐘南山去年首次與會,今年即以兩次參加會議的經歷,痛責會議歪風。奇怪的是,與會代表對他的直言頻頻點頭,大呼“痛快”,并送去掌聲。
這大概可以說明把不正常的會議風氣變成正常狀態(tài)讓人在內心里是多么厭惡。但我想,鐘南山所批評的現象。不就存在于頭頻點、呼痛快、送掌聲的人們身上么,頷首與掌聲到底是因為自責而起,還是沒把自己放進去呢?
我記起1988年的全國“兩會”,黃順興代表在全體大會上當場發(fā)表反對意見,這是全國人大會議上首次出現不同的聲音。那個場景,也是讓人興奮,滿場掌聲。我想,一個首次出現的場景,有人感到新鮮,有人發(fā)出“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欣賞,應是可以理解的。但二十一年過去,全體大會上當場請求發(fā)言表達不同意見的情況出現過幾回呢,而且小組發(fā)言中仍然是一旦領導在場,就仿佛“面圣”一般地歌功頌德,以至于痛批這種現象仍然令人感到新鮮無比,豈不是令人感慨嗎?
道理,其實已無須去講。全國“兩會”集中幾千人在北京,如果目的在于交流各地的喜人形勢,又何須召集這么多人專程前往呢,中國并不缺少將喜人形勢上達下傳的通道。“兩會”是要議定國是,是要審議和討論重大問題,是“中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體現,難道“中國社會主義民主政治”應該體現成“八分鐘歌功頌德,—分鐘對自己歌功頌德,最后一分鐘。來不及講問題了”嗎?其樂融融的氣氛后面,是否有民意未能呈現的危機?
我甚至不能同意領導出席代表團會議是要了解各地情況的說法。固然,了解情況可以是一個內容,但更重要的還是接受人大代表對政府及司法機關工作的審議。然而,實際情況是重大事項的審議未知所蹤,問題在會場上消失,功德在會場上被贊頌,人大代表在向領導表達敬意和愛戴。當歌功頌德的聲音從代表的口中響起時,代表是否能夠明確自己到底替哪些人代言并在轉達他們的愛戴呢?
人大代表顧雙燕與政府總理溫家寶剛剛成就了一段佳話。顧雙燕要講農民的煩心事,說:“我講出來供您參考,不是要求您?!睖丶覍氄f:“你是人民代表,有要求我的權利”。這個佳話固然傳遞了開明的氣息,但也表明人大代表尚未樹立相應的履職信心。不過,從一些情況來看,哪怕顧雙燕與其他代表一樣難以明確具體的權利,至少她還了解一些農民的煩心事。而根據一些代表的說法,他們還很難得到來自民間的真實情況,調研之中會遇到政府的事前彩排,有來自企業(yè)的代表說,人大代表到企業(yè)調研《勞動合同法》執(zhí)行情況時,有關部門安排了線路,彩排了三次,企業(yè)的情況匯報要有關部門審過后才可以使用,每一分鐘都要被控制。這樣的情況有多少,它是否會導致“兩會”某種程度上在脫離實情與民眾的水平上運行?
哪怕代表要表達真實意見,又能夠說得了什么呢?有人在提議代表微服私訪,有人在提議保護講真話的代表。我想,與其搞到連人大代表都要微服私訪,何如讓代表直接來自于選民?如果代表需要負責于選民,那么講真話就會成為選民對他的要求,選民的支持也足以成為他的保護。
歌功頌德成為常態(tài),我想并非代表都有做熱情歌手的傾向,而是有成套的規(guī)范使代表趨向于載歌載舞。求真求實,真實總是要去“求”,而且往往求之而不可得,正說明除非有制度上的變化,否則“炮手”永遠只是例外,可貴并止于可貴,整體上頌聲盈耳卻必成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