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　澍

公交車?yán)锏娜瞬⒉欢?，人們都無聊地望著窗外的風(fēng)景。他盯上了一個帶著小孩兒的婦女。那個婦女看上去是從鄉(xiāng)下來的，穿著皺巴巴的襯衫，抱著熟睡的孩子。那個女人的包掛在腰邊，拉鏈微張著。

他輕易地就將一個用手帕裹著的小紙包掏了出來，他將錢塞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里，在口袋里，他的手指嫻熟地將錢調(diào)到了自己的錢包里。他順勢站起身來到后門，他需要馬上離開公交車。

忽然車?yán)镆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誰拿了我的錢，誰拿了我的錢？”

司機(jī)連忙就地剎住了車。一車人都將目光投到了那個女人的身上。那個女人扯著空蕩蕩的布包，無助地看著車?yán)锏娜?，眼淚忽然冒了出來，帶著哭腔問：“誰拿了我的錢？誰拿了我袋子里的錢？”

司機(jī)問：“你的錢什么時候丟的？”

她像找到了一個救星般，連忙回答道：“剛剛還在，剛剛都還在！”

此時，有的乘客開始不耐煩起來，嚷著說：“司機(jī)，開車吧，我們還要趕火車呢！”司機(jī)就準(zhǔn)備繼續(xù)開車，那女人連忙沖到司機(jī)身邊說：“別開，別開！一到站小偷就溜了！”

司機(jī)無奈地對她說：“我也沒有辦法啊，還有其他的乘客有急事呢！”

這時，驚人的一幕發(fā)生了。那個女人忽然“撲通”在過道上跪了下來：“拿我錢的那位師傅，求求你，把錢還給我吧，我這錢可是借來給孩子治病的?。　闭f完，女人雙手捂住臉放聲大哭，孱弱的雙肩隨著抽泣不停地抽動著……

整個車?yán)?，一片寂靜。誰也沒有想到，居然有這么天真的女人，會給小偷下跪，居然想請小偷還她錢，小偷怎么可能把錢還給她呢？

許久，一個男人站起身。他從座位上走出來，輕輕地向女人走去，眼神中帶著一絲沉穩(wěn)的親切。那個男人從口袋里掏出一張鈔票，放在了女人手邊那個空蕩蕩的布包里……

女人呆呆地看著那個男人，仿佛瞬間如夢初醒，哭泣的臉上扭曲著，渾身顫抖，然后再次跪下向那個男人磕了一個頭。

緊接著，又有一個老太太也跟著站了起來，笨拙地從懷里掏出一張鈔票，慢慢地走向女人，將錢輕輕地放在了女人的布包里。

很快，大家都伸出了援手……

最后，就剩下他這個站在門口準(zhǔn)備下車的人，他也轉(zhuǎn)回身去，然后掏出鼓囊囊的錢包，將整個錢包塞進(jìn)了女人的包里，說：“我的錢不多，連錢包都給你吧……”

女人哭著答道：“謝謝……謝謝你們……”

他輕松地走下了汽車……

就在他走下車門的那一刻，那個女人追了下來。

在他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又猛地磕了一個響頭，然后舉著錢包用沙啞的哭聲說道：“大恩人啊！你真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我該怎么感謝你??！我的孩子的命都是你撿回來的！……”

他長吁了一口氣，臉上寫滿了驚訝，他的內(nèi)心被一種愧疚和感動交雜著，他連忙用顫抖的雙手去攙扶女人，笑著說：“不用，不用……”

最后，女人一定要他留個聯(lián)系方式，說以后娃病好了有錢了，一定要來城里還他錢，報答他的大恩大德。他抽出紙筆，寫了一個電話號碼給女人，終于打車脫身了。當(dāng)然，他留的電話號碼是假的，因?yàn)樗麖牟簧萃藭€錢給他，況且，這錢本來就不是他的。

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他不住地回頭張望，看到那個女人還在給他坐的車影鞠躬感謝……

他的眼中忽然冒出一股感動的淚水，他冷漠了好多年了，這忍了多少年的淚水，終于在這一刻洶涌而出……

（選自《婦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