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康延

祖國是人民的集合，正如大海是水滴的故鄉(xiāng)。

我們共有一個復(fù)姓：中國。我們的國家地理，是長江黃河的血脈、泰山珠峰的骨骼；我們的文化性格，是金木水火土的根系、仁義禮智信的傳統(tǒng)。

我們有著全世界人口中足夠多的榮耀和苦難，一次次戰(zhàn)爭、革命、運動，又一次次變法、解放、復(fù)興。這就是祖國，一方水土上所有的生命和精神在不斷集結(jié)、裂變，又在每一個個體的骨子里烙印著東方的激蕩。

推翻帝制的中華民國元年、1911年編纂的小學(xué)課文，向孩子們這樣講述“愛國”：“國以民立，民以國存。無民則國何由成？無國則民何所庇？故國民必愛國。舟行大海中，卒遇風(fēng)濤，則舉舟之人不問種族，不問職業(y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何者？舟為眾人所托命，生死共之也。國者，載民之舟也，國之利害，即民之休戚。若人人各顧其私，不以國事為重，或且從而破壞之，其國鮮有能幸存者。西諺曰，‘叛祖國猶舟人自穴其舟也?？刹唤湓??！蓖瑫r代梁啟超的話可作注釋：“……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勝于歐洲則國勝于歐洲，少年雄于地球則國雄于地球……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那時，數(shù)千年的帝制一朝坍塌，被山呼萬歲的皇帝也未過百歲，才剪掉辮子的少年民國，格局開闊，元氣充沛。民間教育家破除八股，始編新小學(xué)課本，愛國強己的教育，如新春新雨，自自然，欣欣然。

編撰者張元濟、蔡元培、王云五等大家，憂思于國，刻苦于身，影響了書，影響了少年民國，影響了我們至今不墮的青云之志。當(dāng)我在近百年后，手捧這些線裝、泛黃的老課本，仿佛覺得那堂課才下。古樹大鐘的余音里，一群孩子呼嘯奔出，奔入中國悲欣交集的近代史；一輩輩人持續(xù)著“舟行海上、生死共托”的民族顛沛向前的國運。

眼中有淚，心中才有彩虹。一個人不論漂流何方，只要心儀故土，他就是一個人的祖國。1932年代表中國參加第10屆奧運會的唯一選手劉長春，百米中奔跑著東方的身影；東京審判庭上，中國首席法官梅汝璈力挽狂瀾，給日本戰(zhàn)犯定罪，兩年半的818次開庭回蕩著中國的聲音。他們都是漂浮在外的中國。而當(dāng)僑民或國民被他國欺侮，祖國又是他的后盾，是他名字的復(fù)數(shù)。

母語、山河、食物、風(fēng)俗，一本書、一首歌、一棵樹、一種相思，是祖國鮮活的元素，是人民匯聚的共和。我們的遺傳密碼嵌在山頂洞上、大槐樹下；我們仰望星空的座位在東方；我們馱著絲綢茶葉跳著民族舞反彈琵琶去中東去西方；我們盛滿糧食和智慧的瓷碗被異族稱做China。從甲骨文到最新的電腦字庫，我們用一撇一捺書寫“人”字，信守“天地人和”的氣場，融入全球一體的脈動。

我們只是一代過客，祖國是我們生命的客棧、心靈的故鄉(xiāng)。當(dāng)一個國家在命運的不斷提醒下，騰躍而能自省，多難而能興邦，那就是祖國萬歲的原因；當(dāng)每一個人守護著國家的榮譽和理想，明曉公民的權(quán)利和責(zé)任，那就是祖國萬歲的理由。

當(dāng)今，人民不再僅僅是團體操或大游行的背景，而是一個個鮮活的時代元素。以下我所提煉的抽象又具象的人物，就在我們身邊流動，又漸漸融入我們新的民族氣質(zhì)：一位海歸科學(xué)家以火箭的方式溝通了東西方共有的大氣層；一位打工妹用辛苦加班拉近了城鄉(xiāng)的心理距離；一位志愿者以公民的名義尊重每一位受援者；一位運動員在轉(zhuǎn)身之間破了過去東方人不敢想的紀錄；一位旗手遵國家之令為地震死難平民降下半旗；一位網(wǎng)友以熱愛抨擊著怎么藏也藏不住的丑惡；一位商人在公平交易中流通財富的最大價值；一位記者寫下了他的前輩不曾寫過的采訪和評論；一位外國作家發(fā)現(xiàn)華人地區(qū)多了相通的名詞和動詞、憂傷和欣喜……

時代敬重與時共進的國家，國家敬重為國爭光、為國分憂的人們。血脈里，每一個人都是祖國；現(xiàn)實中，祖國就是十幾億的個人。那么，世界上沒有比此更大的命運共同體了。所以，關(guān)注一個人的自尊，就是建樹一個國家的自尊；一個大國的崛起，也必然是全體公民綜合指標的崛起。

因為萬歲的人民，所以萬歲的祖國。

2009.9.9于北京

（圖選自山東友誼出版社《中央工藝美術(shù)學(xué)院裝潢藝術(shù)設(shè)計系·黑白畫作品集》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