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禾
夜色如磐,星光清冷。整個村莊都睡下了。
女人端坐在門前的矮凳上,一邊仰臉遙看點綴在天穹里的星星,一邊傾聽幾里之外的鑼鼓聲在暗夜中四面八方地傳送,竟然那么清晰,那么入耳,可惜聽不到戲文,只是鏗鏘的鑼鼓。女人在焦急地等待丈夫聽戲歸來。
原來女人也愛聽戲的。女人雖然沒親臨臺前過一把戲癮,但聽一聽鑼鼓也是好受活的呢。若不是孩兒們?nèi)卖[著要吃白面饅頭就是不肯入睡,她也會隨丈夫一起去聽戲,就不會聽這種有一出無一出的鑼鼓了,聽來如同喝了一瓢生不生熟不熟的溫水似的。
此刻,夜風橫沖直撞,像是誰家的一頭大黑豬,趁著主人前去聽戲的當兒,將圍欄豁出一道口子溜出來了,肆意地在巷道里游走。“夜靜春山空”,天上的星光更加密集了,女人已坐多時,風涼卻如深秋,便下意識地緊裹了肩上的衣裳,不知不覺露水已沾濕了全身。有人說,露水是星星變的,不然它怎么這般清涼?
女人已完全在悠遠而沉悶的鑼鼓聲里沉醉,儼然忘記有星星的夜晚就會有“星星雨”的道理,連丈夫什么時候來到她的身邊也未察覺。
暗夜里,男人和女人,便有了幾句對話。男人說:“看,回來時我一路上都在看,天上的星星多密集多亮堂呵?!迸苏f:“是呵,星星再多再亮,也不能摘一顆給孩子?!蹦腥苏f:“進屋去吧,外面露水重,風也涼?!迸苏f:“你不是聽戲去了嗎?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進屋,男人叫女人把燈點亮。女人摸了半天才摸到火柴盒,“哧啦”幾下,火柴擦燃了。燈光如豆,昏黃的光照亮了全屋。男人這才從懷間掏出幾個熱騰騰、白亮亮的面疙瘩。
女人驚奇地說:“哪兒弄的白面饅頭?”男人急切地說:“別問了,快快把孩兒們都叫醒,正好一人一個?!焙簜兯庹?,拉都拉不起來,迷迷瞪瞪地說我不要吃白面饅頭,我要睡覺……燈光下,男人和女人對視了好一會兒,然后給孩兒們每人被窩里塞進一個熱乎乎的白面饅頭。
第二天,女人從村人的口語中得知,男人昨夜并不是去聽戲。
“沒想到吧,為了幾個白面饅頭,他能做出這種事來?!?/p>
“咋了,你有本事也往戲臺上站一站,不尿褲子才怪?!?/p>
“這有啥呢,不就是唱‘小丑戲,學幾聲狗叫、公雞打鳴、驢叫馬嘶嗎?”
女人的雙眼漸漸濕潤了,仿佛又看見那滿天的星斗,賊亮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