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偉
1964年10月16日下午3時,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所產(chǎn)生的巨大火球和蘑菇云升上了戈壁荒漠,中國一躍成為世界核俱樂部的第五個成員。
美國淡化處理
當天晚上,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連續(xù)播放了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的《新聞公報》。在國內(nèi)許多大城市,無數(shù)人涌上街頭,如同慶祝盛大的節(jié)日。
美國得知這一消息時,約翰遜總統(tǒng)正在白宮召開國家安全委員會特別會議,討論赫魯曉夫下臺后的蘇聯(lián)局勢。由于美國事先已獲得中國即將爆炸原子彈的情報,總統(tǒng)國家安全顧問麥喬治·邦迪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聲明,略加修改后由約翰遜向全世界公布。美國想盡量貶低中國核武器造成的影響。
即使如此,約翰遜當局也無法掩飾他們的緊張。當日,美國國務院立即通過駐臺“大使”賴特向國民黨“外交部長”沈昌煥通報了中共第一顆原子彈爆炸成功的相關情況。
接連幾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消息一直占據(jù)世界主要媒體的頭版頭條。
蔣介石“怨恨”美國
10月19日下午,蔣介石夫婦和美國駐臺“大使”賴特就中共核爆炸的影響舉行會談。
蔣對賴特說,中共核爆炸成功給亞洲人民造成巨大而深遠的“心理沖擊”,各國對中共的態(tài)度將因此而改變。也表示事態(tài)倉促,無法作具體的評論,只希望美國和“中華民國”能從現(xiàn)在開始攜手共同重新審視對中共的政策,并聯(lián)合制定出“新的解決辦法”。宋美齡也在一旁附和著。
雖然蔣介石沒有明確說明“新的解決辦法”是什么,但賴特還是大致猜出蔣介石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無非是重新要求美國支持其反攻大陸,或以美國為首組建“亞洲反共聯(lián)盟”之類使美國對華政策進一步僵化的建議。會談后賴特立即向美國國務院匯報蔣介石的態(tài)度。
恰好,蔣經(jīng)國也于當天提議美國派出一個由高級官員組成的工作小組赴臺與國民黨高層商討中共核爆炸帶來的政治和軍事影響。于是,美國國務院決定派原中央情報局臺北站站長克萊恩赴臺會見國民黨高官??巳R恩與蔣介石父子私交甚篤,美國中央情報局局長麥考恩希望能通過他特殊的背景及與國民黨的良好關系探知國民黨高層真正的態(tài)度。
克萊恩接到中央情報局指示時,正在日本活動,他于10月23日抵達臺北。一出機場就立即與沈昌煥、蔣經(jīng)國等人安排見面,向其介紹中共第一顆原子彈爆炸的具體情況,賴特等“使館”主要官員也在場。
在交談過程中,這些美國人明顯體會到了國民黨對中共原子彈的恐慌心理。沈昌煥一開始就說,現(xiàn)在臺北街頭的市民都奔走相告中共只要三個小炸彈就可以連續(xù)摧毀高雄、基隆和臺北。國民黨“副參謀總長”余伯泉說美國的核威懾對中共根本不頂用。
第二天,蔣介石聽完克萊恩的情況匯報之后,反應尤其激烈,他說美國防御臺灣的保證不足以平息中共核爆炸引起的恐慌。美國僅僅對中共實行孤立的政策是不夠的,中共反而可以利用這段時間來完善其核武器。中共的目標是他本人和臺灣,如果臺灣被消滅了,整個亞洲將受嚴重的威脅。
蔣介石之所以暴跳如雷,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中共核武器試驗的成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雖然從1964年以來,美國多次提醒蔣介石,中共有可能于近期爆炸原子彈,但蔣對此一直持懷疑態(tài)度。
美國也很了解蔣介石此刻的心情。10月29日,賴特就中共爆炸原子彈對國民黨的影響向國務院起草了一封長達數(shù)千字的電報。在這之前,他屢屢受命安慰蔣介石,但亳不奏效。他知道中共核試驗的成功對蔣介石反攻大陸的夢想是個巨大的打擊。隨著蘑菇云在羅布泊的騰起,蔣介石終日掛在嘴邊的“反攻大陸”、“早日解放大陸同胞”之類豪言壯語將越來越成為空洞的口號。中共核試驗成功后,蔣一直認為他本人及“中華民國”是中共實施核打擊的直接目標,故一直抱怨美國以往束縛其行動,使他白白錯失“反攻大陸”的良機,才釀成今日之“苦果”。
約翰遜政府一直以“美國的核威懾將是防御中共核武器的最大保證”來安慰蔣介石,并提到蘇聯(lián)的第一顆原子彈曾經(jīng)對歐洲造成更大的威脅,正是依靠美國對蘇聯(lián)成功的核威懾,歐洲才避免了核戰(zhàn)爭。與蘇聯(lián)核武器相比,中共核武器的威力小得多。而美臺聯(lián)盟卻和美國與西歐的聯(lián)盟一樣的鞏固。考慮到這些因素,蔣不必擔心中共對臺發(fā)動核進攻。蔣介石對此論調(diào)不以為然,他認為解決今日困境的最好辦法是美國修改對中共的“遏制”戰(zhàn)略,而幫助國民黨對中國大陸發(fā)動軍事進攻,摧毀中共政權。
但約翰遜拒絕了蔣介石提出的要求。美國僅重申“美臺共同防御條約”是臺灣安全的保障,且“不因中共核爆炸的成功而有所改變”;并表示全力支持和維護國民黨在聯(lián)合國的地位,但就光復大陸的目標而言,美臺雙方應當仍然以1958年10月23曰蔣介石與當時的美國國務卿杜勒斯簽訂的“共同聲明”為指。
美國更傾向于采取更溫和的解決方式——建立一定規(guī)模的反彈道導彈體系以防止來自中共可能的攻擊,而謹慎地避免與中共發(fā)生正面沖突。
日美密謀遏制中國
對作為世界惟一核受害國的日本來說,中國首次核試驗成功是一個巨大的刺激。
1965年1月,目本前首相佐藤榮作訪美。并于1月13日與當時的美國國防部長麥克納馬拉舉行會談。關于中國核試驗問題,對美防長“日本今后有無核研發(fā)打算”的提問,佐藤答道,“日本無論如何反對擁有和使用核武器”,重申了置身于美核保護傘之下的愿望立場。同時佐藤強調(diào)說:“至于核武器引進的問題,在安保條約中有所規(guī)定,所以關于陸上引進的問題。還望在發(fā)言時加以注意。”
但話題一轉(zhuǎn),佐藤又說:“不過,如果(與中國)發(fā)生戰(zhàn)爭的話,另當別論——我們期待美國能在第一時間以核武器進行報復。屆時,雖然構(gòu)筑陸上核設施不是簡單的事情,但如果海上的話,可即刻啟動?!睂Υ耍溈思{馬拉回答說:“技術上沒有任何問題?!备鶕?jù)日美“密約”,核武器在日本國內(nèi)的貯藏、裝備間的事先協(xié)議,但如果是裝載有核武器的美艦船或航空器的臨時靠港、領空通過的話,可無需事先協(xié)議。2000年,美政府解密文檔已證實“密約”存在,但日本政府懼于國內(nèi)的輿論壓力,至今矢口否認。
在與麥克納馬拉會談的前一天,佐藤與約翰遜總統(tǒng)先行會談。會談中佐藤說:“無論中共核武裝與否,日本不會以核武裝,只有依存于與美國的安全保障?!奔s翰遜總統(tǒng)答道:“我們保證?!?/p>
1998年,美解密文檔證實在這次談話中,佐藤曾有言“如果中共擁有核的話,日本考慮也應當擁有”。但此番公開的日方解密文檔中,卻未發(fā)現(xiàn)。不過佐藤對麥克納馬拉說,“當然,從技術上說,我們是可以制造核彈的”;“我們正在生產(chǎn)用于宇宙開發(fā)的推進裝置,如有必要的話,也可轉(zhuǎn)為軍用”。這就是說,佐藤試圖向美方表明:盡管目本擁有核武裝的能力,但卻不打算將其物化,而是期待美國的核保護。
這正是美國所希望的。此番文檔解密后,已92歲高齡的前防長麥克納馬拉在美國的家中接受了日本《朝日新聞》的采訪:“對中國的核試驗,日本作何反應,我們當初不無擔心。如果日本被卷入軍擴競爭中去的話,也許會導致地區(qū)核擴散?!?/p>
訪美3年后的1967年12月,佐藤榮作在國會演說中正式打出了“無核三原則”方針。進而,在翌年1月的施政演說中。進一步闡明了包括“三原則”在內(nèi)的核政策的“四個支柱”,即“無核三原則”、核棄絕核裁軍、對美核威懾的依存及核能的和平利用。佐藤其人也因倡導“無核三原則之功而榮獲1974年度諾貝爾和平獎。日大使館的電文中稱,中國擁有核武器為“狂人持刀”,對中國抱有強烈的不信任感。這就是其一系列發(fā)言中所暗藏的根本認識。
日本外交史學者、西南女學院大學教授營英輝如此評論佐藤的良苦用心:“佐藤首相超越了‘避免核戰(zhàn)爭云云的原則論,而踏入了‘核報復的禁域。在當時國內(nèi)的輿論環(huán)境下,如此內(nèi)容的發(fā)言如果表面化的話,其政權甚至有被顛覆的可能。佐藤深知美擔心日本核武裝,卻故意以核武裝的暗示喚起對方的警惕,其實是在中國的核擁有變得日益現(xiàn)實的情況下,為取得更加確實的安全保障而打外交牌?!?/p>
(摘自《老年文匯》20091.2)B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