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國心

老王是城里人,在一家武術學校當陪練,后來武術學校解散了,他也就跟著失了業(yè)。待業(yè)期間,他見豬肉價格一漲再漲,就打算棄武養(yǎng)豬?？稍跇堑览镳B(yǎng)豬是不允許的,于是他決定在鄉(xiāng)下找塊地方建個臨時豬舍。

一天,他叫了輛出租車來到了偏遠的白馬村。他知道這事必須找村長,可在這里,別說是村長,就是村民他都一個也不認識。在村頭,他見到了一個小孩,下車問道:“小朋友,村長在哪?”那小孩舉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樹下,說:“在那呢!”老王順著方向看去,見大樹下正坐著一個人,這人一身挺括的西裝,天庭飽滿,地闊方圓,一看就是干部模樣。他走過去,遞上了一支煙,恭維地說:“村長,你好啊,我找你半天了。”村長接過煙抽了一大口說:“找我干什么?”老王說:“我是城里人,想在你們這塊寶地建個臨時豬舍,請您幫找個地方。”村長遲疑片刻,說:“好說好說,你看那個地方怎么樣?”

老王向他指的地方一看,依山傍水,還靠著路邊,非常滿意。他沒想到村長這樣爽快,簡直不知說什么好了,雖然時間不在飯口上,還是硬拽著村長上了車,來到一家酒店。老王要了一桌子山珍海味,又是敬酒又是夾菜,感激之情無以言表,村長也不客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老王問:“用不用簽一份協(xié)議什么的?”村長拍著胸脯說:“不用,不就是蓋個豬圈嘛,你就去干,有什么事你提我,好使!”為了把事辦得更牢靠,臨走的時候,老王給了村長200元“辛苦費”。

幾天后,老王買妥了幾套板房,雇了三輛大卡車運到了白馬村?？伤麆偼彘L指給他的那個地方卸,就跑來了一個人,大聲呵斥道:“這地是我承包的,你要干什么?”老王理直氣壯地說:“村長已經答應我在這建豬舍了,你管得著嗎?”那人說:“不可能,村長根本就沒跟我說過!”

老王心想,這個村長怎么能這樣呢,明明說好的事卻沒給我辦,這不是耍我嗎?這事要是砸了,我這幾車東西往哪放?他沖那人說:“我這就去找村長。”

老王并不知道村長家在哪。走不遠,他碰到一個小老頭,穿著露腳的農田鞋,戴著沒邊的破草帽,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他問道:“老哥,你看見村長沒有?”那人看了看他,反問道:“你找他做什么?”

“有事,重要事。”

沒想到,那人竟沒頭沒腦地說:“你可別拿村長當干部?！?/p>

老王這時心里正急著呢,見這個人不跟他說正經話,很是生氣,說:“不拿村長當干部拿你當干部呀?神經病!”說完扭頭就走。

又找了半天,連村長的毛都沒找到。老王急得嗓子直冒煙,怒氣也在心頭繚繞,這時一個人迎面走來,他趕緊上前問道:“兄弟,看見村長沒有?你們村長看上去挺有派頭,可辦事不牢靠,明明答應我在村頭建豬舍,今天我把東西拉來了,可他卻沒給落實,這不坑我嗎?”

那人聽他這么一說,幾乎笑岔了氣,說:“你真把村長當干部了?”

老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說:“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那個人一邊笑一邊說了村長的來頭。原來,那位一臉干部相的人是村里的一個地痞無賴,名叫白丁,不務正業(yè),成天游手好閑,騙吃騙喝。他家里窮得叮當響,卻總是把自己打扮得溜光水滑,像個干部似的,于是有人就給他起了個綽號叫“村長”。沒想到這一叫竟叫火了,全村大人小孩見了他都叫“村長”,以至于把他叫什么名字都給忘到腦后去了。這分明是嘲笑諷刺他,可他卻很得意,叫就應,好像自己真的就是村長了。

老王差一點沒暈倒,他問:“那,那真的村長在哪?”

那人向大道上一指,說:“在那呢,牛村長?！?/p>

老王回頭一看,牛村長一點也不“?！?竟是剛才那個“苦大仇深”的小老頭。老王心里沮喪地說,完了完了!也就是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一個人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誰?騙吃騙喝騙人民幣的“村長”?？山袢铡按彘L”非昔日“村長”,那套挺括的西裝不見了,取而替之的是開襠的破褲頭和沒扣的臟襯衫,派頭也一掃而光。老王氣不打一處來,想沖過去扭住這個無賴,要回那200塊錢。可他沒有料到,還沒等他沖過去,白丁竟搶先躥到了他跟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說:“終于找到你了,還我衣服!”

這下老王可糊涂了,明明我給了你200元錢,怎么還欠了你的衣服?他一閃身甩開白丁,大聲地質問:“我什么時候欠了你的衣服?”

白丁說:“那天你給了我200元錢,對吧?”

老王說:“對呀,給你錢還錯了?”

白丁不知羞恥地說:“你知道不,我拿著那錢去打麻將,都輸了不算,還把好好的一套西服也輸給了人家。你說,你要是不給我錢,我能去打麻將嗎?不打麻將能把衣服輸?shù)魡?今天你不賠我衣服,就別想走!”說著又往上沖。

天下竟有這樣混帳邏輯,老王差一點沒給氣炸了肺,他真想一拳把眼前的這個無賴打趴下?？蛇@是在人家的地盤上,不能亂來。再說,自己還有事呢,怎么能在這里沒完沒了地跟他糾纏?這時,牛村長來到了跟前,老王想,你來的正好,我叫你這個“父母官”給評評理,叫你看看在你這一畝三分地上都是些什么樣的刁民?然而,他怎么也沒想到,當牛村長聽完了他的控訴之后,不但沒有痛斥他白丁,反到說:“那你就好人做到底,再給他200元錢買套衣服吧!”

天哪,哪有這樣斷案的?這不是在縱容惡人嗎?這是什么村長什么干部?素質也太低了!他真想也把這個鳥村長一塊收拾了,可又一想那三輛大卡車還在村頭等著呢,不能把事搞大了。唉,虎落平川任狗欺,他強壓住怒火,說:“既然你村長這樣說了,我可以再給他200元錢,但建豬舍的事你必須給解決了?！?/p>

村長說:“一碼歸一碼,你先把錢給了他再說?！?/p>

老王委曲求全,只得又給了那個無賴200塊錢。白丁舉著錢得意忘形地說:“算你小子識趣,要不然,我今天叫你立著來橫著回!”

老王沒時間和這種人扯淡,他輕蔑地瞟了一眼白丁,懇切地跟村長說:“我把錢給他了,那你看我的事?”

牛村長說:“你不就是要在我們村建豬舍嗎?好說,只是有個條件?！?/p>

老王心想,我都出了200元錢,你還有什么條件?強壓怒火地問:“還有什么條件,是不是還要錢?”

“我一分錢也不要,只要你把那200塊錢搶回來,再狠狠揍他一頓,我就答應你?！?/p>

老王一聽這話,更糊涂了,但他此時既急又火,恨透了白丁,既然你村長這樣說了,也就不客氣了。他轉身一把奪過了白丁手里的錢,那無賴豈能容忍,虛張聲勢地要和他玩命,老王當陪練時雖然天天挨打,可多少也有一點功夫,對付白丁這樣的地痞還是綽綽有余,三招兩式就把白丁放倒在地上,叫爹喊爺,連連告饒。村長歡呼雀躍,拍手叫好:“好樣的,好樣的!”

牛村長說到辦到,當即就給老王找了塊建豬舍的地方,還親手幫著他把三卡車的東西卸完。老王雖然表面上不住地道謝,可心里卻在罵:你是哪個國家的村長?簡直就是個混蛋!看著眼前這個沒有一點干部相的真村長,想想有著一副干部相的假村長,老王哭笑不得,也禁不住想說:別拿村長當干部。

時間長了,老王終于知道了其中奧秘,原來白丁憑著胳膊粗力氣大,誰都不放在眼里,以前一身疙瘩肉的治保主任還能克住他,可現(xiàn)在治保主任搬走了,他眼里就沒有畏懼的人了,成了脫韁的野馬,為所欲為。瘦小枯老的牛村長有心幫助教育他,可幾次都險些遭到拳腳。那天,牛村長一眼就看出了老王是個“練家子”,就想出了那個餿主意。你別說,還真管用。打那以后白丁一要干壞事,牛村長就說:“你敢胡來,我就找養(yǎng)豬的老王去。”白丁立馬就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