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全生
郝大、郝二兩個農(nóng)家漢子,在長途公共汽車上顛簸了大半天,才從榆樹溝來到豐饒市。他們到一個打印店打印了上百張“尋人啟事”,在豐饒市內(nèi)四處張貼。
六年前,榆樹溝一帶遭受嚴重水災(zāi),豐饒市政府因此組織了市民捐助活動。捐助的衣物送達榆樹溝后,郝大、郝二家分了一件半新的棉襖。讓人料想不到的是,這件棉襖的口袋里,竟然裝著一張3萬元的存款單!這是一張不記名、不掛失的臨時存款單,到銀行就可以取現(xiàn)。口袋里面另外還有張紙條,上面工工整整寫道:“略表心意,請一定收下。項明”。當時,他們的老娘重病在身,由于沒錢住不了醫(yī)院,眼見性命難保,是這雪中送炭的3萬元錢救了老娘一命。
水災(zāi)過后,他們家辦起了養(yǎng)殖場,辛勤操持六年下來,家里已經(jīng)有了幾十萬的存款。郝大、郝二知恩圖報,曾多次到豐饒市打聽項明下落,挨門挨戶詢問查訪,鞋都跑爛了幾雙,但至今沒有結(jié)果。前不久老娘對兄弟倆發(fā)了脾氣,逼著他們再到豐饒市尋找。
兄弟倆尋找恩人的心情也很迫切,可是項明是啥模樣?家住哪里?兄弟倆一無所知。豐饒市有五十多萬人口,找項明這么個人真是大海撈針。兩個農(nóng)家漢子沒什么見識,想不到利用新聞媒體的路子,而是改用自以為先進、張貼“尋人啟事”的辦法,到豐饒市尋找恩人項明。
1誘人的城市“牛皮癬"
兄弟倆東奔西走張貼“尋人啟事”時,無意間發(fā)現(xiàn)了一則別人貼的“尋人啟事”:“我兒霍富,男,38歲,因患精神病走失。有發(fā)現(xiàn)者,請送至瓦屋鎮(zhèn)南街蘿卜胡同8號霍有財,當場重謝10萬元!”下面還配有一張霍富的復(fù)印照片呢!
郝大樂壞了:“咱們割草打兔子,要是能順便找到這個霍富,還會發(fā)一筆財呢!”
郝二也想干這種“做夢娶媳婦”的美事,當即就揭下那張糨糊未干的“尋人啟事”裝進衣兜,邊張貼自己的“尋人啟事”,邊東張西望地尋找精神病患者霍富。
兄弟倆就這樣邊貼邊看,貼著看著又發(fā)現(xiàn)了一張“尋人啟事”:“丁一,男,42歲,在本市精神病院住院期間走失。有發(fā)現(xiàn)者,請與本院聯(lián)系,將重謝10萬元!”也配有一張丁一的復(fù)印照片!
郝大看過樂得直跳腳:“這個丁一比霍富還值錢只需通報個信息就是10萬!”
一只羊是放,兩只羊也是放;一個精神病人是找,兩個精神病也是找。在張貼自己“尋人啟事”的同時,捎帶尋找兩個精神病人,找不到?jīng)]賠,碰巧了白賺,何樂而不為?因此郝二又一把將“尋人啟事”撕下來裝進了衣兜,樂滋滋地說:“說不定咱這瞎貓真的會碰上個死老鼠!”
不過,郝二心里還掛了個大問號:這丁一是什么人物,精神病院竟要出10萬元打聽他的下落?
丁一的確是個非同凡響的人物。
丁一是位天體物理學(xué)研究員,具有解剖醫(yī)學(xué)和天體物理學(xué)雙學(xué)位。他近年來潛心研究“黑洞”的成因和特征,取得不小成果,在國際國內(nèi)都享有盛譽。遺憾的是這位研究員患上了亢奮型精神病,幾經(jīng)輾轉(zhuǎn),一個月前,送到了治療同類疾病有特長的豐饒市精神病院。
丁一是個“研究狂”,他入院后并不認為自己已患病住院,總質(zhì)問醫(yī)護人員:“你們把我的試驗室搬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們把我的天文望遠鏡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人們在病房外的空地上用木頭搭個架子,上面架了個萬花筒,糊弄他說是天文望遠鏡,他就對著萬花筒“觀察”,“觀察”過總指責周圍的人說:“這宇宙,完全被你們搞亂套了!”
丁一失蹤后,陪護的家屬和醫(yī)護人員,都以為他擅自到市內(nèi)買報紙去了,因為他一天不瀏覽報紙就急得嗷嗷叫,可尋遍了市區(qū)也沒見到他的蹤影。正是隆冬季節(jié),天寒地凍的,他能到什么地方去?精神病院對此感到責任重大,只好張貼“啟事”,懸賞求人尋找。
丁一的下落往后再說,眼下郝家兄弟倆出麻煩了:他們知道馬路兩旁是不準張貼“小廣告”的,“牛皮癬”只能往小胡同內(nèi)張貼。不過,從這一條胡同到另一條胡向去,少不了要上馬路。當他們穿過馬路時,兩個警察發(fā)現(xiàn)了他們:“站住!你們是干什么的?”
來自農(nóng)村的郝大沒見過這陣勢,不免心慌,支支吾吾地不知該說什么。郝二反應(yīng)快,忙回答說:“我們是榆樹溝的,來市內(nèi)找人?!?/p>
警察的眼睛盯住了郝大手里提的塑料編織袋,,編織袋滴著血水:“那里面裝的是什么?”
“編織袋怎么了?”兄弟倆東奔西走張貼“尋人啟事”,忙里偷閑買了個豬頭,裝在塑料編織袋里,準備回家后做菜下酒。不料這竟引起了警察的懷疑。
“豬頭?!焙麓笠贿叴蜷_編織袋一邊又補充了一句,“是拿錢買的,不是偷的。”
警察檢查過編織袋中的豬頭,并沒再追究什么,放他們走人。
呆頭呆腦的郝大、郝二虛驚了一場,都感到莫名其妙。虛驚過后,兩人繼續(xù)做他們的發(fā)財夢。中午過后,兩人飯后走進黃瓜胡同,郝二內(nèi)急,到附近的公共廁所去方便。
方便完畢出廁所時,郝二差點兒與一個進廁所的人迎面相撞。那人并不理會郝二,嘴里噴著酒氣,哼哼嘰嘰地哼著小調(diào),東倒西歪地進了廁所。郝二朝這人打量了一眼,差點喊出聲來:這不就是神經(jīng)病霍富嘛!他忙掏出第一張“尋人啟事”看照片:沒錯,這就是霍富!
郝二又驚又喜,飛奔到等在廁所外的郝大面前報喜。郝大聽了一怔:“你沒看走眼?”
郝二保證說絕對沒看走眼:“咱哥兒倆趕快去把他給捉了,送到地方既做了善事,又可白撿10萬元!”
2一張便條10萬元
兩人來到廁所,見那人正提褲子,嘴里還是哼哼嘰嘰的在快活。郝大咋看咋像,可又認為這事必須辦穩(wěn)當,就問:“你是不是叫霍富?”
對方一愣答:“沒錯。你們干什么?”
郝大又問:“你今年,是不是38歲?”
對方的褲子提了一半停在那里,皺起眉頭、偏起腦袋打量衣冠不整、憨頭呆腦的郝大。
郝大伸出手指頭比劃著,再問:“1+1等于幾?”
對方不作回答,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笑什么?連1+1等于幾都不知道還傻笑,這霍富腦子確實是有毛病!郝大疑慮全消,‘揮手喝道:“捉了!”
郝二撲上去抽出霍富的腰帶就捆兩只手:那霍富頓時慌了:“有人打劫……”
還不等他喊完,郝大隨手撿了團臟手紙塞住了他的嘴,又倒出豬頭,用編織袋套住了他的腦袋。
送這斯到瓦屋鎮(zhèn)南街蘿卜胡同8號,10萬元就到手了。
瓦屋鎮(zhèn)距這里有20公里,如何送去?豐饒市有一種用作載客的機動三輪,司機在前駕駛,后面有個帶篷的車斗,人們通稱為“麻木”。郝二跑出胡同,在馬路上喊來一輛“麻木”,謊稱是自己家的親戚瘋了,這剛找到,要送回家去?!奥槟尽彼緳C沒在意,將車開到廁所門口,讓他們將霍富裝上了車。
黃瓜胡同本來就行人稀少,這段時間廁所前面更是沒人過往,否則,行人還以為他們這是打劫綁架呢!
霍富躺在車斗里發(fā)抖,郝大、郝二坐在兩邊看
護。兄弟倆樂得合不攏嘴,都說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啊!
霍富嘴里的手紙是隨便塞進去的,經(jīng)舌頭反復(fù)往外頂,手紙終于掉了出來,他在編織袋里說話了:“兩位好漢饒了我吧!你們要錢只管開口……”
郝二忍不住笑起來:“看不出你還是個大款呢!那好,現(xiàn)在掏10萬塊錢出來?!?/p>
霍富說:“我身上哪能帶那么多現(xiàn)錢?不過,我現(xiàn)在劃拉幾個字,隨便打張便條,你們拿去就可換到10萬塊錢?!?/p>
郝大也笑得前仰后合。他身上帶有記錄外出花銷用的鉛筆和廢紙,要逗這斯樂一樂,就解開捆霍富手的繩子,遞過紙筆。頭戴編織袋的霍富,就歪歪斜斜地摸著寫了便條:“第一建筑隊王歪子,你當面孝敬兩位兄弟10萬元?;舾??!?/p>
郝二收起便條看過,差點兒笑破了肚皮:“你老兄是不是把我們當成神經(jīng)病了?”
霍富答道:“不敢不敢……兩位是大爺,我是神經(jīng)病?!?/p>
郝大已經(jīng)笑不動了,對郝二說:“別再逗了,還是把他捆起來,嘴巴堵起來,免得他喊叫惹麻煩?!?/p>
霍富的手又被捆上了。他掙扎著說:“我是局長……”
郝二又把手紙塞進他嘴里,說:“憑你這德性能當局長,我就當省長嘍!”
就在這時,霍富身上的手機響了。郝大感到奇怪:一個神經(jīng)病人怎么還帶著手機?郝二說:“那有什么奇怪的——他家里肯定是富豪,要不也不會出10萬元找他?!?/p>
郝大作出了判斷:“要叫我看,肯定是這家伙的家里在打電話找他?!?/p>
郝二也說肯定沒錯。他從霍富身上掏出手機,說是要同霍富家里先取得聯(lián)系。
郝大、郝二兩個農(nóng)家漢子見過手機,可是自己從來沒使用過。郝二沒吃過豬肉倒是見過豬走路,摹仿著別人的模樣,對著手機喊開了:“喂!你是霍富家里人嗎?”
“喂”了半天,就是聽不到對方說話,郝大接過手機也是“喂”,還是聽不到對方說話。郝大琢磨了一陣,后來把原因找到了:“手機肯定是個壞的!你想想嘛:手機要是能用,這家伙的家里不是早把他找回去了,還用得著貼‘尋人啟事?”
郝二贊同郝大的分析:“也是的,誰家再有錢,也不會把手機交給一個神經(jīng)病人用?!彼麑⑹謾C又裝進了霍富衣兜里。
“麻木”途經(jīng)市火葬場和精神病院,最終來到瓦屋鎮(zhèn),按照“尋人啟事”上的地址,七拐八彎地進了蘿卜胡同8號。這里是個生豬屠宰場,門口貼有對聯(lián),上聯(lián)是“個個能吃能喝”,下聯(lián)是“頭頭肥頭大耳”。
停車后,郝大看著車上的霍富,郝二激動得心里“突突”直跳,打前站去找霍有財交涉。屠宰場里只有一個滿身是血的漢子在殺豬。郝二問對方是不是叫霍有財,對方直點頭;再問對方是不是有個兒子叫霍富,對方還是點頭。
郝二樂得直拍大腿,再問對方的兒子是不是個走失的神經(jīng)病,對方卻瞪圓了牛眼,嘴里哇啦哇啦叫著發(fā)怒了。郝二掏出“尋人啟事”來:“這是你貼的吧!”對方看過“尋人啟事”,揮舞著滴血的殺豬刀,又哇啦哇啦地亂叫起來。
郝二頭皮發(fā)麻,跑出來向郝大通報情況。郝大也覺得奇怪,就向屠宰場門外的釘鞋匠打聽。釘鞋匠說屠夫是個耳朵還好用的啞巴,叫霍有財沒錯,兒子叫霍富也沒錯;可他兒子是小學(xué)在校學(xué)生,雖然不是神經(jīng)病人,但腦子不怎么夠數(shù),最忌諱別人說他兒子傻。郝大、郝二算是墜進云里霧中了。連司機也被這個結(jié)果弄糊涂了。
正在這時,霍富的手機又響了。司機掏出手機來聽,以弄清霍富的情況,郝大、郝二卻潑冷水說:“手機是個壞的,聽不到對方說話!”
司機不信,還是接聽了電話:一聽有聲音!剛才郝大、郝二接聽沒聲音,現(xiàn)在怎么有了?原來,兄弟倆不會用手機,剛才沒有按“通話”鍵!
司機按了“通話”鍵,對方的聲音就傳了出來:“你是霍局長嗎?”
霍局長是誰?司機傻了,郝大、郝二也傻了。難道這神經(jīng)病霍富還是個局長?
不錯,“神經(jīng)病”霍富的確是市城建局局長。這天中午,他到包養(yǎng)在黃瓜胡同內(nèi)的“二奶”那里逍遙,酒足事完后準備到辦公室去,不料在公共廁所被“綁架”了。
3蹊蹺的“無頭案”
如此看來,局長霍富與霍有財?shù)膬鹤邮峭铡?墒?,堂堂的局長怎能是神經(jīng)病?又怎能與屠夫的傻兒子扯到了一起?
說穿了,是有人拿霍富開涮!那“尋人啟事”是什么人的杰作到目前還沒頭緒,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是痛恨贓官而又狀告無門的“刁民”,演的一幕惡作劇。魯莽的郝氏兄弟不曉得這其中奧秘,稀里糊涂地做起了天上掉餡餅的美夢。
郝大接過手機親自聽,對方還在呼叫:“你是霍局長嗎?請講話!”
郝大實在不知道該講什么,支支吾吾道:“我是、我是……”
對方又問:“你在什么地方?”
郝大還是支吾:“我在,我在瓦屋鎮(zhèn)蘿卜胡同8號……”
司機有見識,奪過手機關(guān)掉。他這時有幾分懷疑郝氏兄弟了,責問道:“你們二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沒見過世面的兄弟倆,便如實交代了“綁架”霍富的經(jīng)過。司機一聽,忙取下霍富頭上的塑料編織袋,又取下他嘴里臭烘烘的手紙。
三個人通電話的情況,以及他們的對話,局長霍富已經(jīng)聽了個清清楚楚,嘴里的手紙一取,他便發(fā)起了威風,厲聲喝道:“混蛋!你們這是綁架行為!”
“我們是根據(jù)‘尋人啟事提供的線索找到你的嘛!”郝二掏出第一張“尋人啟事”念道:“我兒霍富,男,38歲,因患精神病走失……”
霍富氣得臉色發(fā)紫,當場罵將起來:“我是你爺!”
郝大見勢頭不妙,一邊為霍富解繩子一邊賠罪,說是自己弄錯了,罪該萬死。
繩子一解開,司機就把手機還給了霍富?;舾徊⒉活I(lǐng)情,氣勢洶洶地斥責司機:“你也不是好東西!你提供作案工具,你的車號我記得……!”他當即打手機向公安局報了案。
電話剛剛掛斷,就有警車“嗚嗚”開來。兄弟倆知道闖下了大禍,急忙向霍富求情:“我們不是故意的呀,你放過我們吧……”
霍富哪能善罷甘休,惡狠狠地罵道:“混蛋!我要讓你們死不了活不成!”
司機也幫著求情:“他們是鄉(xiāng)下人,又不是故意的,您還是高抬貴手,不要與他們一般見識。”
霍富怒氣沖沖道:“你是他們的同案犯,你照樣難逃法網(wǎng)!”
沒見過世面的兄弟倆知道就要大難臨頭了,明知求情沒用,卻還圍著霍富求饒。
這瓦屋鎮(zhèn)離豐饒市有20公里,警車怎么這樣快就來了?其實,警車不是霍富的報案電話招來的,而是郝大通過手機招來的。
警車轉(zhuǎn)眼就到了面前。讓人預(yù)想不到的是:警察下車后沒有去抓捕郝大、郝二,卻威嚴地問誰叫霍富,而且要押他上警車!霍富料定是警察弄錯了:“不是我堂堂的局長綁架了他們,而是他們綁架了我!”
警察卻不由分說,將霍富推上了警車。霍富糊涂了,郝大、郝二還有司機也都摸不著頭腦。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來,豐饒市昨天發(fā)生了件“無頭案”:豐饒
市城建局原局長,索賄受賄貪得無厭,包養(yǎng)的“二奶”成群,結(jié)果被知情人舉報而被捕入獄。本市日報以《貪婪的“黑洞”》為題,對其罪惡行徑曾作過長時間的報道,街頭巷尾,民憤沸騰。這位姓白的局長入獄后又驚又怕,患腦溢血猝死獄中。他的尸首送到火葬場后,本應(yīng)當日火化,但因為電路發(fā)生故障,火化時間推遲一天。尸首放在火葬場停尸棚內(nèi),而看守停尸棚的老頭當晚酒醉昏睡;誰料天亮以后火化時,竟然發(fā)現(xiàn)白局長的腦袋不見了!是什么人割去了白局長的腦袋?公安局迅速展開了偵查。前面郝氏兄弟遭警察盤查的原因就在于此。
霍富與這件“無頭案”有牽涉。他原來是市城建局的副職,已故白局長的下屬。雖然他表面上對白局長畢恭畢敬,但骨子里卻恨不得白局長早一天滾蛋,由自己取而代之。為了達到“搶班篡位”的目的,他一直在悄悄搜集白局長的罪證。白局長親自負責建筑項目發(fā)包,索賄受賄的把柄不難掌握。當霍富掌握到足夠證據(jù)后,一封證據(jù)確鑿的舉報信就到了市反貪局……“無頭案”發(fā)生后,公安人員認為已成為局長的霍富有嫌疑,這天下午一直在尋找他的行蹤,撥打其電話時,聽到“我是、我是……”“我在瓦屋鎮(zhèn)蘿卜胡同8號”的話,警察就把目標鎖定了——這些話是郝大說的。
警察將霍富推上警車后返身下來,厲聲斥問郝大、郝二,為什么要綁架霍富。郝氏兄弟驚魂未定,哆哆嗦嗦說出了前后經(jīng)過,并交出了霍富在“麻木”上寫的便條。便條上說的“第一建筑隊王歪子”,與霍富打得火熱,一個行賄一個受賄,串通一氣坑國家。這張便條雖與偵破“無頭案”無補,可順藤摸瓜再挖霍富新罪證,卻是十分難得的。
郝氏兄弟雖然事實上綁架了局長霍富,但無犯罪動機,又客觀上幫助了警察,不予追究。兄弟倆這才喘了一口氣。自己的“尋人啟事”貼完了,“做夢娶媳婦”的美夢卻沒有做成,這接下來該做什么?眼見天就要黑了,他們打算隨“麻木”回豐饒市,住一宿,第二天返回榆樹溝。
經(jīng)過這半天的交道,司機與他們混熟了,說第二天用自己的“麻木”把他們送回家。
趕回豐饒市的途中,不爭氣的“麻木”出了毛病。仨人忙乎了幾個小時,“麻木”還是死活發(fā)動不著。天寒地凍的,他們只好就地找旅館休息。
仨人肚子都餓得咕咕叫,在旅館登記好房間,他們一同找了個飯館就餐。餐后準備付費時,郝大感到口袋被人碰了一下,一摸口袋錢包不見了,卻見一個人倉皇向外逃竄。他大喊一聲“有小偷”,撒腿就追。郝二見狀也追了出去。
餐館就在火葬場的對面。小偷見有人追趕,驚鼠一般溜進了火葬場。
4“黑洞”理論之延伸
郝氏兄弟哪能就此罷休,跟蹤追了過去。
火葬場與精神病院僅一墻之隔,而且因為基建,相隔的圍墻拆除了。小偷為躲避追趕慌不擇路,黑暗中從圍墻的豁口處逃進了精神病院。
郝大、郝二穿過圍墻豁口,來到精神病院后卻不見了小偷的蹤影。郝大說不用追了,反正被偷去的就幾十塊錢。郝二不干,說眼見小偷逃進了精神病院,大門已經(jīng)關(guān)閉,他還能飛了不成?不把小偷抓住決不罷休!
精神病院的面積很大,除前面的門診和住院部外,后面到處都黑咕隆咚的,也見不到一個人影。黑燈瞎火的,兄弟倆幾乎找遍了所有的地方,還是沒有發(fā)現(xiàn)小偷的蹤影。他們只叫晦氣,就要無功而返時,郝二突然發(fā)現(xiàn)了一處燈光!兩人走近看時,見亮燈處是一棟遺棄的舊倉庫。滴水成冰的深夜,這舊倉庫里面怎么會亮著燈呢?是不是小偷躲在里面?兄弟倆屏住呼吸摸了過去。
透過早沒了玻璃的窗戶,郝二發(fā)現(xiàn)倉庫里面不但有燈光,而且還有人!那人凍得縮作一團,正撥弄著破桌子上的一件什么東西。沒了鎖的門虛掩著,郝大闖進去大喝一聲:“你是什么人?”
對方對他們的突然闖入并不驚慌,他一邊搓手跺腳一邊興奮地嚷:“黑洞!黑洞!”
郝大打量著對方,厲聲問道:“剛才,是不是你偷了我的錢?”
真是廢話——即便是對方作的案,又能如實坦白嗎?
在飯館與小偷雖然只是擦肩而過,但郝大還是看清了小偷的面目?,F(xiàn)在經(jīng)辨認,他否定對方就是小偷。
對方手上沾了不少血跡,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兩個不速之客問道:“你們也在尋找黑洞?”
郝二卻認為對方是在裝瘋賣傻:“什么黑洞黑洞的!”
“你問什么是黑洞?”對方越發(fā)顯得興奮,如同在講臺上授課似的,做著手勢侃侃道來:“黑洞是恒星塌陷后的產(chǎn)物,它具有貪得無厭、無休止吞噬一切的特征……”
冬天的風從破損的門窗吹進來,“嗚嗚”作響;吊著的燈泡被寒風搖晃著,把人影搖得東倒西歪。
郝二聽不明白,腦袋就有想事的閑工夫。打量著對面這個瘋?cè)d四的人,他猛然想到了口袋里的“尋人啟事”,也就是揭下的第二張“尋人啟事”。掏出來一對照:天哪,這不就是精神病人丁一嘛!
郝二一時忘記自己是來抓小偷的,逼近一步問:“你是不是叫丁一?”
對方收起來了一臉的興奮神色:“叫丁一怎么了?不叫丁一又怎么了?”
“你就是丁一!”郝大也來了精神,“你躲在這里干什么?”
丁一凍得發(fā)抖,指著破桌上一小堆東西說:“我在研究黑洞。”
他指的是一堆什么東西?昏黃的燈光下,兄弟倆定睛一看——天哪,那不是一顆人的腦袋嗎?不是一顆已被打開了天靈蓋、血淋淋的人頭嗎?
那顆人腦袋,正是“無頭案”的物證、公安人員正全力尋找的白局長的腦袋!
精神病患者丁一,實在是個搞研究走火入魔了的“研究狂”,他從當?shù)貓蠹埳?,看了《貪婪的“黑洞”》那篇報道后,固?zhí)地認為此“黑洞”即彼“黑洞”,竟神經(jīng)錯亂到要把貪官的腦袋當成“黑洞”來研究,神經(jīng)錯亂到要從貪官的腦袋里尋找“黑洞”的成因和特征!
神經(jīng)錯亂的人,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想得出來、干得出來——他聽說白局長停尸于火葬場后,就趁夜溜過去,見看守的老頭兒酒后酣睡不醒,便割下了腦袋,然后東躲西藏到這里來專心研究。
不過話說回來,貪官的腦袋的確與黑洞有相似之處:它雖不是天體塌陷后的產(chǎn)物,卻是理想信念喪失后的產(chǎn)物,同樣具有貪得無厭、無休止吞噬一切的特征!失去了信念追求卻又大權(quán)在握的人,活著的唯一動力和作為,就是貪得無厭地攫取金錢美色,用別人的血汗養(yǎng)肥自己——不論他們嘴上高調(diào)唱得怎樣動聽。
當然這是題外話,言歸正傳——
從來沒怕過什么的郝大、郝二,見到血淋淋的人頭后頓時頭皮發(fā)麻,嚇得一時魂飛魄散,尖叫一聲,拔腿就往外跑。天又黑,腿又軟,地上又到處都是石塊亂草,兩個人逃出廢棄的倉庫后,不知道跌了多少個跟頭,直到累得喘不上氣才停下來。
待驚魂落定后郝大說話了:“剛才我的眼睛好像沒看花,那神經(jīng)病人就是在解剖人的腦袋!”
郝二說:“剛才我的眼睛好像也沒有看花,那家伙就是要找的神經(jīng)病人丁一!”
兩人很快取得了一致意見:丁一在干什么暫且不管,向精神病院報告他的行蹤是必須要做的——有10萬元的懸賞、白花花的銀子啊!
兩人本來就不熟悉這一帶的道路,天又黑,他們深一腳淺一腳的瞎摸,天亮才來到精神病院院長辦公室。由于院長到市衛(wèi)生局開會,他們在門口左等右等,上午10點才等到院長,報告了情況。院長又驚又喜,當即就讓他們帶路去找精神病人丁一。
憑著晚間記憶的方位,他們把院長帶到了廢棄的倉庫。地方?jīng)]找錯,血淋淋的人腦袋也還在,可是神經(jīng)病人丁一不見了!
“無頭案”在豐饒市影響很大,白局長的腦袋有了下落,院長當即就用手機與公安局取得了聯(lián)系,警車轉(zhuǎn)眼“嗚——嗚——”趕來。
“無頭案”告破在即,可是神經(jīng)病人丁一呢?
郝大、郝二正納悶兒,有醫(yī)生急急忙忙趕來向院長報告:丁一已被找到!
原來,神經(jīng)病人丁一又冷又餓,當天上午中斷了“研究”,到外面找東西吃時,被本院醫(yī)生發(fā)現(xiàn)并“捉拿歸案”了。
郝大、郝二隨院長趕到院長辦公室,真的見到了丁一,他正滔滔不絕地向別人講述他的“黑洞”理論呢!
5陰差陽錯的捐助
懸賞尋找的精神病人找到了,郝氏兄弟應(yīng)該說是有功的,因此,郝大就張口向院長要賞金。院長說:“人是我們醫(yī)院自己找到的,不應(yīng)該有你們的賞金?!?/p>
郝二說:“我們提供消息在前!”他掏出第二份“尋人啟事”,那上面說得很明白:有發(fā)現(xiàn)者,請與本院聯(lián)系,將重謝10萬元!也就是說,提供消息在前的就應(yīng)該給賞金。
就在雙方爭執(zhí)不清的時候,警察插了進來,一看討要賞金的是郝氏兄弟,向著院長說話的警察就板起了臉:“昨天你們兩個涉嫌綁票,我還沒追究你們呢!”說話的警察就是昨天抓捕霍富的人,這樣說是故意嚇唬郝氏兄弟的。
郝氏兄弟倆是敦厚人,又是沒有見識的膽小人。他們一方面自知在霍富的問題上有過失,害怕警察追究;另一方面,也覺得在丁一的問題上自己不完全占理兒,因此就開始打退堂鼓。而精神病院院長還算夠意思,給了他們一千元的辛苦費,雙方就算兩清了。
郝大、郝二夜里被驚嚇一場,天亮又空歡喜一場,弄得筋疲力盡。兩人返回旅館后見“麻木”已經(jīng)修好,便請司機送他們回榆樹溝。
路上郝二有幾分喪氣,說是本該到手的20萬元,竟然都是煮熟的鴨子又飛了。郝大卻不以為然:“咱們這次到豐饒市是找恩人的,又不是圖發(fā)外財來的,知足常樂吧。”
他們的“尋人啟事”都已張貼出去,只用在家里等候消息了。
回到榆樹溝家中,郝大、郝二為表示謝意,付足了車費后,還一定要留司機吃飯。不同尋常的一天一夜,兄弟倆真的開了眼,三杯酒下肚,話越發(fā)多了,司機便問起他們這一天到豐饒市的目的。郝大說是去張貼“尋人啟事”,尋找恩人的。
司機問:“你們要尋找的恩人姓啥名誰?”
兄弟倆異口同聲報出了“項明”。
“項明?”司機停了手中的筷子問:“你們尋找的恩人,真的叫項明?”
郝大道:“沒錯。怎么,你認識他?”
司機用食指點著自己的鼻尖說:“我就叫項明啊!”
郝大、郝二雙雙瞪圓了眼睛,怎么也不相信司機就是項明。司機便掏出身份證、駕駛證,證明自己確實就叫項明。
郝二問:“那么,六年前我們這一帶鬧水災(zāi),你可捐助過一件棉襖和3萬塊錢?”
司機直搖頭:“當時我面臨著下崗,自身難保,哪有能力捐助這么多錢?”
如此看來,司機叫項明不假,可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多了,捐助棉襖和3萬塊錢的恩人是另外一個項明了。兄弟倆認為司機在市里開車,結(jié)交的人多,想請司機日后多留心,幫忙尋找恩人項明,并拿出了那件棉襖和紙條,為的是提供介查詢線索。
司機看過棉襖就吃了一驚,再看“略表心意,請一定收下”的紙條,看過他大驚小怪叫起來:“棉襖是我的,紙條也是我寫的!”
司機六年前沒有捐助過錢和棉襖,而棉襖卻是他的,紙條也是他寫的,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六年前,項明還在豐饒市城建局工作,是個不起眼的小辦事員。當時局機關(guān)要進行精簡。一沒靠山二沒背景的項明無疑是精簡對象。為保住飯碗,有人給他出了個主意,要他給局長送份厚禮。老實厚道的項明從來沒有向領(lǐng)導(dǎo)送過禮,硬是使不出來,幾次到局長家門口又折了回來:當時的局長不是別人,正是在火葬場被割了腦袋的白局長。
正在這時,白局長家的寵物狗丟了,托人四處尋找。碰巧的是這條狗恰恰跑到了項明家。見到寵物狗項明有了主意,他將自己僅有的3萬塊錢存進銀行,把不計名不掛失的存款單裝進棉襖口袋里,又工工整整地寫了張紙條,而后用棉襖把寵物狗裹起來,一起送往白局長家。可是到了白局長樓下,他又喪失了登門的勇氣,覺得恥辱難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就在這時,項明看到了白局長停在樓下的轎車,司機不在,車門也沒鎖。他靈機一動,將寵物狗連棉襖一起塞進了臥車,而后做賊似的逃了。
據(jù)有經(jīng)驗的人說:白局長收了禮,項明的飯碗就可以保住了??删嗛_始后他還是丟了飯碗。項明猜想是自己送的禮太輕了,白局長沒瞧上。老實厚道的項明吃了個啞巴虧,自認倒霉,就借錢買了輛“麻木”,開始了拉客掙錢糊口的生涯。
那么,項明的棉襖、紙條和3萬塊錢,又是怎樣“落戶”榆樹溝的?
其實經(jīng)過很簡單:白局長在臥車里見到了裹在棉襖里的寵物狗,喜出望外,當即一起抱回了家。是誰把寵物狗送到了轎車里?棉襖是誰的?白局長倒是隨便打聽過,沒有著落也就作罷了。他本想把半新不舊的棉襖丟了,但又覺得鋪狗窩不錯,棉襖就成了寵物狗的褥子。至于那3萬元的存折,白局長根本就沒有翻看棉襖口袋,一直裝在里面。
事過沒幾天,市政府發(fā)動市民捐助災(zāi)區(qū)。吝嗇的白局長舍不得捐助自己的細軟現(xiàn)金,就拿墊狗窩的棉襖頂數(shù)了。
司機介紹了自己送禮的經(jīng)過后,棉襖和存款單的來龍去脈,郝氏兄弟也就猜個八九不離十了。天下之大,真是什么樣的奇事都有啊!
郝大撲上來,拉住項明道:“你就是我們要找的恩人哪!”
郝二也撲上來,拉住項明道:“這是緣分哪!”
項明說:“真的是有心插花花不開,無意插柳柳成蔭。我的血汗錢落到你們手里,是天意呀!”
項明為生計所迫,不得已送禮行賄,怎么也沒料到存款單最終落到了災(zāi)民手里,救了郝氏兄弟老娘一條性命。三個人感慨萬千,大碗喝酒,大塊吃肉,酒席桌上結(jié)為兄弟,都說這兄弟情分要“一百年不變”、“子孫萬代不變”呢!
分手時,郝氏兄弟要回報恩人,硬塞了5萬元給項明,說多出的2萬元是利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