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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說二題

2009-04-13 04:02
黃河 2009年2期
關(guān)鍵詞:張凱小霞高個子

素 榮

一路走好

秀珍去菜市場買菜,半路上,竟然看到了丈夫的影子,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怪不得一大早起來右眼皮直跳,原來是要遇到災(zāi)星了。這個天殺的,怎么會在這里呢?她真想一把抓住他,問他這三年都死到哪里去了,怎么連個鬼影都不見呢?可他離著她有十幾步距離,她被來來往往的人群阻擋著,撥開這個,又被那個擋住了,始終追不上他。她看到他頭發(fā)亂糟糟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的,但她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他。她太熟悉他了,即便化成灰她也能認(rèn)出來,怎么就成了這個樣子呢?正想著,一眨眼間,他便像條魚似的游進(jìn)人群的縫隙里,不見了。秀珍急了,使勁往前沖,立刻招來一些責(zé)怨聲,她不得不停下來,眼巴巴地看著他鬼魅般出現(xiàn)又突然間消失了。

秀珍就想,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市里呢?是不是打聽到了他們,得到了什么消息?他到這里來究竟想干什么?這會兒,又跑到哪里去了?或許,他并沒走遠(yuǎn),正躲在某個角落暗暗盯著她。她真想喊一聲,余錢,你給我站出來!有種你就站出來!一些行人可能覺察出了她的反常,有幾個扭過頭來盯著她看。秀珍搖搖頭,放棄了喊叫,他有意躲著你,你就是喊了,又能起什么作用呢?三年了,她的生活本已平靜下來,幾乎很少想他了,可是在她逐漸把他淡忘時,他卻突然又出現(xiàn)了,而且再不是從前的那個樣子,即便是只留給她一個背影,她也能想象出他處境的凄涼。衣服皺皺巴巴,頭發(fā)枯草似的,他遇到什么事了?為什么這樣落魄?活該,你這是活該!你愛到哪兒就到哪兒去,我再也不愿見到你,我和你早就沒關(guān)系了,就差扯那張離婚證書了。

她繼續(xù)向菜市場走去。她想買點(diǎn)新鮮的菜,兒子說中午要帶對象回家吃飯,她得好好招待人家。但是接近菜市場的大門口時,她又改變了主意,不打算進(jìn)去了。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個影子,不,應(yīng)該說那個影子一直盤踞在她心中,片刻都沒有離開。他為什么要來這個城市,而且還是在自己租住的小區(qū)附近,莫非他已經(jīng)知道了他們的住處,是專門來找她和兒子的?想到這,秀珍趕緊往兒子的公司去,說不準(zhǔn)他已打聽到兒子在哪里上班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見著兒子了。他們父子見了,會怎么樣呢?不,她得馬上趕去,萬一他哪句話說錯了,說不準(zhǔn)會被兒子暴打一頓。這可使不得,即便那是個壞蛋,她也不愿讓兒子出手,他畢竟是他老子啊。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只想盡快趕過去。

你這個壞蛋,又冒出來干啥?你讓我們清靜一點(diǎn)好不好?秀珍心里狠狠地罵著。

那年快過年的時候,他幾次三番地回家鬧事,要跟她離婚,有幾次差點(diǎn)被放學(xué)回家的兒子撞見。她恨死他了,可還是勸他冷靜點(diǎn)。她說不是我賴著,我只是想讓你再等兩年,等兒子考上大學(xué),你說啥我都依你??伤睦锫牭眠M(jìn)去,一而再再而三地催她。那天他一身酒氣地回了家,啪地把一張協(xié)議書摔在了她面前,硬讓她在上面簽字。她死活不肯。她并不指望他能在家里呆多久,也不指望他管不管他們娘兒倆,她只想給兒子維系一個完整的家,哪怕是名存實(shí)亡的。她不想讓兒子過早地承受太多,更怕鄰居們笑話,雖然她早意識到他的心野了,在外面有女人了,可她卻一直和鄰居們夸著他的好,她不想讓親朋好友知道這件事,也不想因此成了大家同情的對象。一個女人,連自己的男人都守不住,在外面還有啥臉面呢?兒子已經(jīng)長大了,敏感得很,對他們的事可能早就有所察覺,但她還是藏著掖著,假裝這個家很好,很幸福,很美滿。有一天吃過晚飯,她對兒子說,飛飛,你這樣跑來跑去的太浪費(fèi)時間,要不就住到學(xué)校里吧?兒子一下睜大了眼睛,說媽你是不是糊涂了,咱家離學(xué)校這么近,何必要花那份錢呢?再說也快放寒假了,要住也得等下學(xué)期吧。她想了想也是,就沒再堅持。她只是暗地里祈禱,希望他能回心轉(zhuǎn)意,能良心發(fā)現(xiàn),能讓兒子過一個安穩(wěn)的年??烧l知,那個年他竟再沒有露面,她打電話問他為什么?他說你不離,可是人家讓我陪她過年。她當(dāng)然知道他說的那個“她”是誰。那這個家你就不管了?他說你不離,我就不管。這個天殺的,居然明目張膽地這樣說。那個年自然沒過好,兒子臉沉沉的,有一天忽然憋不住了說,我要?dú)⒘怂?,他根本不配做我的爸!她緊緊地攥著兒子的手,忍不住慟哭起來。

半個小時后,秀珍趕到了兒子的公司。那是一家經(jīng)銷電腦電器的商城,兒子在三樓的營業(yè)廳,她一口氣爬上三樓,幾乎是一眼就看見了兒子,這才松了口氣。兒子穿了一身黑西服,領(lǐng)口露著白白的襯衣,還打了個黑領(lǐng)結(jié),正微笑著和幾位顧客說話,看那樣子不像剛剛發(fā)生過什么不愉快。她靠在旁邊的一個柜臺上,邊歇?dú)膺呑⒁曋鴥鹤?。兒子今年二十了,按說正是讀書的黃金階段,可自從發(fā)生了那件事后,他說啥也不愿去上學(xué)了,沒和她商量就退了學(xué)。兒子拾掇回書本的那天,她暗里哭了好一陣子。她知道兒子全是為了她,要不連做夢都想考個好大學(xué)??蓛鹤犹铝?,知道她心里苦,對她說,媽,咱搬家吧,搬得遠(yuǎn)遠(yuǎn)的,到市里住吧。她真有些犯難啦,她確實(shí)是一天都不想在這里住了,她怕見熟人,更怕見鄰居們,她怕他們親切的問候,關(guān)注的目光,總覺得那里面裹挾了什么。其實(shí)他們和她一直相處得很好,她明明知道他們對她是真誠的,友善的,只是那親切中多了幾分探尋,關(guān)懷中多了幾分同情??伤褪鞘懿涣?,她被他們的同情炙烤著,折磨著,常常一整夜一整夜睡不著,一整天一整天不出門。她只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一個沒有熟人的地方,自由自在地生活??伤植幌氲R了兒子,她想讓兒子有更高的學(xué)識,有更好的前程,她真不希望兒子也成為一個暴發(fā)戶,像丈夫一樣做出出格的事。為了兒子,她一天天地熬著盼著,她知道現(xiàn)在轉(zhuǎn)個學(xué)不容易,想轉(zhuǎn)到市里的好學(xué)校更是難上加難。兒子顯然看出了她的難,就很輕松似的對她說,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又不是只有上學(xué)一條路,說不定早上班還能早學(xué)到一些真本事呢。她還能說啥,就廉價賣了自家的院子,托人在市里租了間房子,這一住就是三年。

秀珍立在那里,一邊看著兒子,一邊掃視著周圍的柜臺,這是本市一家規(guī)模較大的電器城,里面賣什么電器產(chǎn)品的都有。兒子一直喜歡電腦,腦筋也活泛,第一次應(yīng)聘就被老板看中了,一邊上班還一邊讀著大學(xué)的函授班,每周六日去培訓(xùn)站面授兩次。最近,兒子在函授班認(rèn)識了一個叫甜甜的女孩,那女孩兒到過她家兩次,長得甜,聲音也甜,一口一個姨地叫著,秀珍打心眼里喜歡,所以甜甜一來她就多買些好菜招待。后來聽兒子說甜甜最喜歡吃豬肉芹菜餃子,她的家里就常備了些豬肉芹菜餡,專等著甜甜來家的時候包餃子吃。秀珍想,甜甜那么好的姑娘,能看上咱這窮人家的孩子,說什么也不能怠慢了人家。兒子能找到這么好的姑娘,她心里高興著呢。她尋思著,你現(xiàn)在對人家好一些,說不準(zhǔn)姑娘一高興就不急著要房子了。從兒子領(lǐng)回甜甜的那天起,她就一直擔(dān)心人家會和她要房子,一直擔(dān)心會因?yàn)榉孔拥氖曼S了這門親事。

秀珍在那里站了好久,也沒去驚動兒子,就轉(zhuǎn)身出來了。風(fēng)依然很硬,秀珍縮著脖子走,兩只手緊緊地插在褲兜里,后悔早晨出來時連圍巾和手套都沒戴。不過看到兒子好好的,那個可恨的家伙并沒有去騷擾他,心里便立刻暖暖的。你這家伙,還算識相,不敢去招惹我們的兒子,你要是惹了他,我絕不會放過你!可是不放過又能把他怎么樣呢?他不是走了三年了嗎?她根本就怎么不了他。她只盼他消失,快快離開這個城市,那樣她的心里就會少一點(diǎn)陰影,可是,他為什么要來這個城市呢?這么冷的天,又怎么穿得那么單???那個狐貍精呢,就不知道給他添些衣服嗎?呸,凍死才活該!

哎呀秀珍,你這大半天去哪里了?有人在你門口等了好長時間了。

秀珍抬頭一看,是房東老王,正從巷子里往出走。

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四十來歲的樣子吧。

秀珍一聽就急了,準(zhǔn)是他了,她去兒子那里時,他竟找到家里來了。看來,他剛才并沒看到她,他也真的是在找她呢。三年了,三年了他還惦記著離婚的事,這不,竟然打聽到她的住處找上門來了。好呀你個白眼狼,你是估摸著兒子上了大學(xué),這次真的要和我了結(jié)了。你個良心讓狗吃的,反正兒子已經(jīng)長大了,找上工作了,離就離吧。幾年來,我早習(xí)慣了和兒子兩個人的生活,沒有了你的攪擾,我們的日子倒安穩(wěn)些,平靜些。想想和他在一起時,成天提心吊膽的,夢里要么是他開著車翻到溝里了,要么是領(lǐng)了個狐貍精站到了她面前。那幾年跑煤的生意好,他常常十天半月不回家。她先也不大在意,她知道他忙,可后來,她發(fā)現(xiàn)他很少往家拿錢了,她問他時,他說如今的買賣不好做,這費(fèi)那費(fèi)的,剩下的還得給司機(jī)開支。她不相信,三輛車六個司機(jī),開銷固然很大,可也不能一個錢不掙呀?有一天她拭探說,既然掙不了,那干脆就把車賣了吧,賣了我們做點(diǎn)別的生意。他一聽就急了,一連聲地說,你女人家懂個啥,懂個啥。她心里就有了底,去問了同樣也跑煤車的表姑夫,一聽就知道他在撒謊。她當(dāng)初以為他只是一時糊涂,過些時候會回心轉(zhuǎn)意的,沒曾想他卻那么絕情,那么狠心。

回到院子里,秀珍見果真有人在房門口等著,但不是丈夫。她不知道這個人是誰,怎么會站在她家門口?那人也看到了她,當(dāng)她準(zhǔn)備問話時,那人先開了口,你是余錢家的吧?她反問,你是誰?那人笑了笑,說我是翠兒他哥,來找你問個事兒。

翠兒?翠兒是誰?

我妹妹唄。

你妹妹是誰,找錯人了吧你?

別裝糊涂了,你家余錢可是把我妹妹害慘了,他哪去了?

秀珍忽然明白過來了,啥翠兒翠兒的,不就是那個狐貍精嗎?看著這個人,她憋了幾年的怒火騰地躥了上來。

找余錢到我這兒干啥?他不是早給你妹妹勾引走了嗎?我還正要找那天殺的呢。

那人愣了一下,說,你家余錢早把我妹妹甩了,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糊涂呢?聽說他躲在你這里,你快讓他出來!

秀珍努力克制著自己,說我也有幾年沒見他了,你還是到別處找他去吧。

那人冷冷一笑,我不信,你必須把他交出來,要不娶了我妹妹,要不就給她一筆錢。

秀珍突然嘭地一聲打開了門,你進(jìn)去找啊,你找去!

那人肯定覺出了秀珍的憤怒,怔了一怔,朝屋子里掃了幾眼,灰溜溜地走了。秀珍盯著他的背影呸了一口,閃身進(jìn)了家,想了想又把門緊緊地插上了。插上后,她靠著門喘了口氣,眼淚就奔涌下來。這個天殺的,都是你干的好事啊,你一走了之,人家卻找我來了,還氣勢洶洶的,好像是我把人家拐走的。你個天殺的,你和那狐貍精究竟怎么了?你不是說她有多好嗎,怎么也過不到一塊兒了?這么想著,秀珍又趕緊打住了,你和他早沒關(guān)系了,還想他干什么?還嫌他傷得你不夠嗎?他們怎么樣了關(guān)你什么事?你應(yīng)該讓那天殺的知道,你恨他,恨到骨子里了,下輩子都想殺了他。

哭夠了,秀珍忽然想起兒子中午還要帶甜甜回來,家里還沒一點(diǎn)菜呢。他不能讓兒子看出來,一點(diǎn)都不能讓看出來,兒子要是知道了這事,誰知道會做出什么來呢。兒子本來就有些性情孤僻,自從那天殺的離家后,就更變得落落寡歡了,幾乎很少跟同齡人來往,下了班不是看書,就是一個人看電視。有一陣子,她甚至擔(dān)心他能不能找上女朋友,還是老天爺有眼,竟然讓他找上了一個好姑娘。

想著,秀珍就要出門,忽然又記起了什么,打開柜子,找了條圍巾把自己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快近中午了,風(fēng)也不似剛才那么硬了,街上的行人好像更多了。走到半路時,秀珍由不得又往街道兩側(cè)看了看,她知道自己在找誰,她怎么也抹不去眼前的那個影子。他究竟怎么了,怎么幾年不見,竟然像換了個人,變得那么落魄?他來這個城市究竟想干什么?假如他還在這里,這次她一定要抓住他,絕不能讓他再溜掉。她把自己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就是不想讓他認(rèn)出來。這次她要等他沒反應(yīng)過來就一把抓住他,牢牢地抓住,絕不讓他再從眼皮底下溜走。她一定要問個清楚,你來這里究竟想干什么?是來找我離婚的,還是有別的事?如果是來離婚的,那我再不牽扯你??墒?,你究竟怎么變成這個樣子的?你不會出了大事吧?

秀珍忽然又笑起自己來,你真沒出息,怎么能這樣呢?你不該這樣的,不該,一點(diǎn)也不該。他又能怎樣了呢,開了那么多年的車,他還從沒出過事。當(dāng)年媒人介紹的時候,就一再夸他穩(wěn)重,車開得好,她也是沖著這一點(diǎn)才嫁給他的。剛結(jié)婚那陣子,他給別人開車,是那種小型的煤車。有一次他往家里卸煤的時候,她說,這么大,這么難看,要是輛小的該多好。他用滿是煤屑的手?jǐn)Q了她一下,說還嫌大,你還沒見過大的呢,等咱有了錢,買輛紅巖斯太爾讓你瞧瞧,那才叫大呢。她一撅嘴說,誰說要大的了,坐個人也不舒服。他又說,好好好,聽你的,咱再買輛小的,拉上你,成天滿大街跑。有一天他沒出車,還真借了輛小車,拉著她在野外跑了一下午。她坐在他旁邊,頭靠著他的肩膀,任夏日的涼風(fēng)撩撥著她柔順的頭發(fā),隨著他在滿是綠的原野上疾馳。后來,那一天的那一幕一直定格在她的記憶中,在好多次的夢中,她總是坐在他身旁,頭靠著他的肩膀,心兒隨著他在滿是綠的原野中飛,飛,飛??墒窃俸髞?,等他真有了錢,有了他們自己的大車,又有了小轎車,她卻一次都沒坐過。有時候他有了興致要拉她出去,她卻脫不開身,她得照看兒子,她不能扔下兒子不管。偶爾她能出去了,他卻不在身邊,后來,他索性也不拉她了,她也沒了那份心情。那時鄰居們也有開玩笑的,說你家那么多車,怎么也不去坐坐呢?你不坐,總有人會坐的,小心他給你拉個狐貍精回來。當(dāng)時她只是笑,根本就沒在意,她不相信他會做出那種事,家里的車她再不坐那也是她的,她才是他車上的常客。別人呢,再坐也僅僅是個過客。

可是后來……

一想起后來的事,秀珍的腳步就放慢了。她到現(xiàn)在也弄不明白,本來好端端的一個人,怎么一沾上個狐貍精就變了樣兒呢?說話做事,鬼鬼祟祟的,偷偷摸摸的。她沒想到他還真在外邊有了女人,要是她沒見過那個女人也就罷了,她會在心里把她想象成天仙,否則,他怎么會看上她呢?可她卻真真切切地見過她,見過后她真想狠狠地罵他一通,你怎么這么賤?。克^的狐貍精,黑瘦黑瘦的,個子也不高,除了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并沒有什么引人之處??墒?,他竟然給她迷住了,自己哪點(diǎn)不比她強(qiáng)???男人啊男人,不論是張三還是李四,都是一群長不大的頑童,玩著玩著就把自己玩迷了路。丈夫是迷了路,是一時鬼迷心竅嗎?不知道。即使到現(xiàn)在她都不明白,不明白他是怎么迷失的,怎么找不到家了。

秀珍猛然覺得胃有些難受,想吐又吐不出來,頭昏昏沉沉的,腳下卻輕飄飄的。她想找個地方靠一會兒,最好能躺下。要是在自家的床上就好了,躺一會兒就會好了。她摸了摸兜里的鑰匙,想回家了??蓜偝业姆较蜃吡藥撞?,又停住了,她還沒有把菜買回來,兒子和甜甜還要回來吃飯,她還得包豬肉芹菜餃子呢。她知道自己這是老毛病又犯了。那年丈夫領(lǐng)著那狐貍精走后,她躺在炕上三天三夜沒吃飯,兒子每天一個勁地勸她少吃些,可她總是覺得胃脹得鼓鼓的,沒一點(diǎn)食欲。有一天下地時,竟一下子栽倒了,到后來就落下了這毛病。

前面是一家削面館,秀珍走過去時,剛好老板娘劉姐出來了。最初,她來這里幫過幾天工,后來覺著身體不行就把工作辭了,她和兒子有時也來這里吃面,跟劉姐也算熟識了。可能是發(fā)現(xiàn)她臉色不好,劉姐一連聲地問她怎么了?她笑了笑說,沒怎么,可能是胃病犯了。她真不知道說什么呢,自從住到這條街上,人家都以為她沒了丈夫,她也從沒向別人提起過自己的事。她害怕人們憐憫的目光,更不想讓人們再觸碰她那剛剛?cè)膫?。可是,她真的挺不住了,身子晃了晃,差點(diǎn)栽倒。劉姐就有點(diǎn)急了,扶著她進(jìn)了里面,說要不喝口水吧?秀珍笑了笑,說了句謝謝的話,接過劉姐送上來的杯子。喝過后,覺得好多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氣,她圍好圍巾,再次向劉姐道了謝,硬是出來了。

等她買回菜,兒子也回來了,兒子發(fā)現(xiàn)她臉色不好,問她究竟怎么了?秀珍笑了笑,說沒怎么,真的沒怎么。兒子忽然說,聽同事說你上午好像去我們公司了?秀珍更是搖頭,說準(zhǔn)是他們看錯了,我怎么會去你們公司呢,我又沒打算買電腦。兒子說,我就想你不會去的,要去了,咋不跟我招呼一聲?秀珍點(diǎn)點(diǎn)頭笑了。兒子也笑了,洗了手幫著她揀菜。秀珍忽然說,對了,甜甜呢,她咋沒回來?兒子怔了一怔,說她臨時有事,不回來了。秀珍說,你好像有心事?兒子笑笑,說沒有。

秀珍卻看出了什么,不對,你一定有事瞞著媽。

兒子終于開口了,說她有了。

有了?她懷孕了?

你們,怎么這么不小心?

我也沒想到她這么快就會有。

傻孩子,有了也不怕,你們結(jié)婚吧。

結(jié)婚?往哪里住呢?

秀珍這下犯難了,是啊,結(jié)婚得房子,可攢下的那點(diǎn)錢哪夠買房子。兒子看出她犯難了,就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媽你別急,我們想辦法吧,不行就先做了。秀珍嘴張得老大,那怎么行呢?那多傷身體呀。兒子說,這個你就別管了,我們的事我們自己做主。秀珍說,不行,我得幫你想個辦法,盡快籌點(diǎn)錢,怎么著也得買下房子。兒子搖搖頭說,媽,現(xiàn)在我們的首要問題是吃飯,解決嘴的問題。說著去炒菜了。秀珍覺得兒子長大了,做飯就做飯吧。她開始搟面,既然甜甜沒來,她就改做面條了。她知道兒子愛吃面條。

飯是很快就做好了。小屋里飄起了炒菜的香味,面條的香味。兒子端起碗說了聲好香,就扒拉開了。她捧著飯,卻不急著下筷,直直地看著兒子吃。兒子吃飯快,也不往起端碗,嘴放到碗邊一會兒就把面吸溜進(jìn)去了。她不由地又想起了丈夫,兒子吃飯的樣子太像他了,她又要給兒子盛第二碗時,卻見兒子眼睛直直地盯著門口不動了。她一扭頭,也呆住了。是他,那個影子,那個上午消失了的影子!他局促不安地立在門口,看著她和兒子。他顯然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頭發(fā)理過了,衣服也新?lián)Q了一身,腋下還夾了個小黑皮包。

你怎么來了?

我,我,回家看看。男人言語有些結(jié)巴。

你還知道有個家?

秀珍本想把他推出門去,你個天殺的,你還真找上門來了??墒窍肓讼?,卻說出了連她自己都始料不及的話,先吃飯吧。他遲疑了半天,在飯桌旁坐下了,看了兒子一眼,又看了她一眼,拿起了筷子,好像他從沒離開過這個家,剛剛出車回來似的。那一刻,她心里緊繃的什么好像松動了一下。兒子卻是滿臉怒氣,將頭扭到一邊去了。她覺得這樣不好,心說飛飛你不能這樣,再怎么他也是你爸,是你的親爸爸啊。

去,給你爸盛碗面。她的口氣有點(diǎn)像命令。

兒子遲疑了半天,終于還是給盛了一碗面。

男人看了她一眼,拿起了碗,好像是餓了,很快就把那碗面吃了。

她接過他手里的碗,又給他滿滿地盛了一碗,他用眼角掃了兒子一下,低下頭又一口氣把面吃光了。她再給他張羅著要盛時,他說吃飽了,多香的面條啊,三年沒吃過這么香的面條了。又說,你還沒吃呢,你也吃吧。她怎么吃得下呢?你個天殺的,你還知道這面條香,還知道我做的面條香?兒子忽然站起來,說公司還有點(diǎn)事,我先走了媽。說完看了男人一眼,騰騰騰地走了。

屋子里只留下她和他了。

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上午我看到你了,頭發(fā)亂糟糟的。

男人驚訝地抬起臉來,你看到我了?不,你一定認(rèn)錯了,我是剛到的。

你別哄人了。她說。

男人說,我沒事,什么事都沒有,你和飛飛還好吧?

好,一切都很好。她說。

然后,是良久的沉默。她不去看他,她知道他在偷偷地看著她。

把那張紙拿出來吧?

啥紙?他好像不明白她說什么。

離婚協(xié)議書啊,你不是一直鬧著要跟我離婚嗎?這次也是為這事來的吧?現(xiàn)在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工作,我答應(yīng)你。

他搖搖頭,不,不是這事,我是來看看你們的。

你還會想起我們,你不是說笑話吧?

秀珍,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的。好了,我也該走了,我很忙,司機(jī)還在路上等著呢。

說著站起身,看了她一眼就要出門。秀珍沒去攔他,也跟著站了起來,老半天說了一句,你等等。男人就站住了。她拉開衣柜取了幾件衣服,裝在一個袋子里,說這都是你的衣服,拿去吧,也許用得著。男人又怔在了那里。她頓了頓又說,里面有一點(diǎn)錢,也不知夠不夠路費(fèi),你換個地方打工去吧,別在這個城市晃悠了。他接過包裹,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說那我走了。

秀珍沒吭聲,送他出了門。

男人走得很慢,好像是想讓她多陪著走一會兒。秀珍也慢慢地走著。男人像是忽然記起了什么,說飛飛有對象了吧,啥時候結(jié)婚呢?秀珍沒吭聲,心說這家伙還真的在暗里打聽著家里的事呢。男人嘆了口氣又說,我這當(dāng)爸的沒用,也沒給他攢下套房子啊。秀珍想說什么,但終于沒說出來。男人又說,飛飛能立個業(yè),多虧了你啊。秀珍仍沒吭聲。男人就笑了笑,說你回吧,我走了。秀珍就停了下來,看著男人的影子消失在了巷子口,然后悵悵地回到屋里,一抬頭,看到男人的皮包還放在桌子上。秀珍心說你這家伙,怎么還這么粗心呢?就拿著包往出跑,想把它交給他,可一直跑到了街上,也沒看到男人的影子。她想里面不會有身份證什么的,不帶這個,他怎么坐車,他怎么去住店?她打開包,發(fā)現(xiàn)里面只有一張硬硬的紙,細(xì)細(xì)一看,是一張五萬元的存折,再一看,存款人竟填的是兒子的名字。她怔了一怔,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心底里狠狠地吼了一句,你個天殺的,一路走好!

半個月亮爬上來

小霞打過電話那陣,雅琴正擠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

這是個周末,又值下班的高峰,車廂好像一下就變小了,小得讓人憋屈,憋屈得讓人喘不過氣來。雅琴上車時動作稍慢了些,一上來就被卡在靠中門的過道里,她一手護(hù)包,一手捂著鼻子,有種惡心的感覺。好長時間了,她的身體一直不怎么好,吃不香,睡不著,頭昏昏沉沉的,心亂糟糟的。這是一年里最熱的季節(jié),難聞的氣味在車廂的上空碰撞著,飛舞著,攪得雅琴胃里的東西直往上翻。她用左手緊緊地捂著嘴和鼻子,極力捕捉著手上殘留的絲絲縷縷的來蘇水味道。相比之下,她覺得來蘇水要比車廂里的味道好聞多啦,最起碼能讓人感覺清醒一些。她扭頭向四周看了看,試圖找個稍微寬松的地方透透氣,可她的前面是一對緊緊摟在一起的情侶,后邊是幾個梳著公雞頭的小伙子,每人耳朵里塞著個耳機(jī),嘴里一邊嚼著泡泡糖,一邊哼哼哈哈地唱著。她只好收回目光,閉上眼睛,只盼車能早些到下一站,能多下幾個人。

雅琴已坐了十幾年的公交車,一天里有將近三個小時是在車上度過的,按理說她早已習(xí)慣了車上這種鬧哄哄的生活??墒沁@些天來,她竟然暈起車來了,一坐車就煩。其實(shí)也不只坐車,好像是做什么都煩,上班煩,回家煩,人多了煩,家里只有她一個人時也煩。她覺得老天在有意和她過不去,工作上不順心不說,就連一向順從她的張凱好像也不聽她的話了。你越想找他說個話,他卻好像比你還忙,三天兩頭地有應(yīng)酬。就說剛才吧,她本來還想著路過菜市場時買幾樣菜,好好過個周末,可張凱一個電話過來后,她的心情就沒了。又是飯局,成天就記著個喝酒,既然已經(jīng)到了飯店里,還說個啥。每次都是這樣,酒已經(jīng)喝開了,才和她打招呼,還美其名曰請示。這哪里是請示,明明是在惹人生氣嘛。

所以小霞打過電話時,雅琴明明聽得是自己的手機(jī)在響,可又懶得去接,她以為又是張凱打來的,她才不想理他呢。他也太不像話了,每天就知道個喝酒,而且總要喝得醉醺醺的,才搖搖晃晃地回到家里?;氐郊依镞€哩嗦地說個沒完,好像全天下就數(shù)他有本事似的。昨天晚上她就一直黑著臉,一直沒和他說話,任他一個人在那里顛來倒去地瞎叨叨,直到叨叨夠了才睡去,睡著后卻又打起了呼嚕。雅琴心里那個氣呀,這一氣就更睡不著了,睡不著就更煩,一煩就全把氣撒在了他身上。早晨臨出門時,還和他狠狠地吵了一架。她滿以為張凱會收斂一下,沒想到他卻依然故我,依然要去喝他的酒。

雅琴正生著氣,手機(jī)又唱了起來。這次是不依不饒沒完沒了地,引得那幾個公雞頭都朝向她這邊,眼巴巴地瞅著她看,在探尋她為啥不接電話。雅琴只得把包攬在懷里,摸出手機(jī),剛接通,那邊就傳來了一疊聲的叫罵,你個死雅琴,死到哪里去了?咋老半天不接電話?雅琴一聽才知道是小霞。這個小霞,都三十大幾的人了,還是這副德行,每次打電話也沒個正經(jīng)。就大著聲說,有啥就快說吧,別費(fèi)我電話費(fèi)了。

姚麗在我這兒,她說好長時間不見你了,想和你一塊兒吃頓飯。

這么早就吃飯?不管孩子了?

行了行了,就你有個孩子?“故人莊”,愛來不來!

雅琴正要解釋什么時,手機(jī)里已傳出“嘟嘟嘟”的聲音,她知道小霞的性格,她決定的事,別人說什么都沒用。就挪蹭到中門門口,等車到一個站點(diǎn)后,撥開身邊的人跳了下去,招過輛出租車坐上去了“故人莊”。

雅琴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地方,好在司機(jī)比較熟悉,沒費(fèi)多大周折就到了。小霞和姚麗早等在門前,大老遠(yuǎn)看見她就招手。小霞梳了個棕色大波浪,正前方的一綹頭發(fā)用一個金色的小蝴蝶發(fā)卡擰了起來,弄得整顆頭也似一只要飛起來的蝴蝶。姚麗還和上次見面時一樣的發(fā)型,拉過的頭發(fā)一根根向下豎著,前面的從中間分開,順著臉頰呈流線型垂下,一直垂到耳際。后面的稍稍隆起并向上走成一條弧線,她本來個子就高,配上這個發(fā)式,就更顯出了精神,顯出了氣質(zhì)。見她過來后,她們倆也不急著往里走,盯著她看了老半天,才一起走了進(jìn)去。

進(jìn)得里面后,雅琴就有些后悔,后悔早晨出來時只顧和張凱吵架,沒好好化化妝,沒把新買的那套裙子穿上。和她倆走在一起,她總覺得自己的衣著有些過時,發(fā)式也不好看,就有意放慢了腳步,一邊走一邊環(huán)顧四周,越走越覺出了不對勁:既然是吃飯的地方,咋不見一張飯桌呢?來到吧臺前才知道這里是集餐飲、娛樂和休息于一體的,每人280元,住一晚上,還管三頓飯,各項(xiàng)娛樂活動自選。

雅琴一聽就急了,怎么,還要住?

怎么就不能???站在旁邊的小霞盯著她回敬了一句。

雅琴就又想起了孩子,今天是周末,她說好要陪孩子逛超市的。好多天了,她一直沒好好陪過孩子,偶爾孩子嚷嚷著要出去,她就打發(fā)張凱去應(yīng)付應(yīng)付,她好像一直就沒這個時間,也沒這個精力,她把大量的精力都集中在了處理那件事上了。其實(shí)那也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婦產(chǎn)科嘛,接產(chǎn)時把胎兒死在了產(chǎn)婦肚子里的又不只她們醫(yī)院一家。太陽還有黑子活動呢,地球還搞地震呢。況且自己又不是責(zé)任人,那家人喜歡到醫(yī)院里鬧就讓他們?nèi)ヴ[吧,你干你的工作,他鬧他的事??裳徘倬褪菬?,煩得就是不能像往常那樣安心地工作。她是婦產(chǎn)科主任,她得代表醫(yī)院出面交涉,得在院長和那家人之間周旋,她明知道這是個費(fèi)力不討好的差事,可還是得硬著頭皮去做。她心里那個煩呀,一煩就冷落了孩子。

在旁邊交錢的姚麗聽出了什么,扭過頭問她,你是不是有事,張凱不在家?

一提起張凱,雅琴就想起了昨晚的事,想起了剛才的電話,反而下定了要住下來的決心。心里說,管他呢,反正孩子有保姆看著,打個電話不就行了。好你個張凱,今天我也讓你看看,你有飯局,我還有住的地兒呢。

主意定了,雅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好長時間了,她的生活一直是單調(diào)而機(jī)械的,早晨上班,晚上回家;回家后吃飯,看電視,看電視后睡覺。好像是自從結(jié)婚以來,她就一直沒打亂過這種生活秩序,也不曾想過還要另外去干點(diǎn)什么。小霞每次見了她就笑話,說她沒出息,白做了一回女人。她自己也覺出了這一點(diǎn),可總也改不了,總也走不出家庭,走不出孩子。她是一個很容易滿足的人,她和張凱是貨真價實(shí)的一見鐘情,兒子也正是會逗人的時候,她覺得她的家庭還是挺溫馨的,可是……她也說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是誰出了問題,她和張凱漸漸沒有了往日的激情,他們經(jīng)常相互抱怨,相互指責(zé),好像就不能坐在一起說話,一說話就有爭議,爭著爭著就吵了起來。有時雅琴也想避免這種爭吵,也想和他平心靜氣地說會兒話,可是一到那刻就管不住自己了,嗓門一高就只有吵架了。當(dāng)然,有時候也確實(shí)不怪雅琴,張凱也真是的,一個大老爺們,還硬要和她較真。就說今天早晨吧,明明是他喝了酒,明明是他吵得人一晚上沒睡好,還不讓她說,還硬要和她吵。雅琴越想越生氣,越生氣就越想報復(fù)他,就越是下定了要在這里住下來的決心。住就住下來吧,住下來好好放松一下,忘掉張凱,忘掉連日來的不快,和她倆好好瘋一把,再回到從前,回到她們幸福的大學(xué)時代。

那是多好的一段時光呀,她們?nèi)俗谝黄?,她在中間,小霞在左,姚麗在右,上課時想聽才聽,不想聽就搞惡作劇。下課后一起到操場上瘋玩。有一天晚自習(xí)后她和小霞在操場上玩久了,回去路過男生宿舍的時候,都穿了校服的她們,竟被出來倒水的男生誤以為是搞對象的,招來一幫男生偷偷地看,逗得她倆回去后好一陣笑。后來,小霞就常常老婆老婆地喊她,直到各自成家后才漸漸忘了這事。如今,她們都已成了別人的老婆,在雅琴看來,她倆都比她幸福。小霞在市藥監(jiān)局上班,老公在市委組織部,據(jù)說馬上就有提拔的可能。姚麗早辦了停薪留職,和老公在省城經(jīng)營著一家大型超市,資產(chǎn)多得不必說。為此,雅琴常拿她倆的老公來教訓(xùn)張凱,歷數(shù)他的沒出息,張凱也不答話,低著個頭坐在沙發(fā)上一言不發(fā),逼急了就會來一句,你不會再找一個?雅琴心里那個氣,真后悔當(dāng)初怎么就一眼看上了他?就真想再找一個讓他看看,讓他看看她雅琴是不是就沒人要了,就只能在他這根木頭上吊死。

在服務(wù)生的招呼下,她們先選擇了住處,之后就張羅著吃飯。是自助餐,每一樣都做得很地道。小霞好像對這里很熟悉,還另外買了一瓶葡萄酒,說是要慶賀姚麗的凱旋歸來。三個人各自挑選了自己愛吃的飯食,找了個比較僻靜的地方挨著坐下來。小霞又找來三個杯子,擰開瓶蓋,給每人倒了一杯,自己先干了之后,讓她倆也干。雅琴還真有些餓了,說急什么,先吃點(diǎn)飯再喝,可小霞就那樣端著杯子站著,一直看著她倆喝干后才坐了下來。之后又倒?jié)M了再喝,雅琴知道小霞有點(diǎn)酒量,可也不能一來就一個勁地喝吧,就想制止她。哪知一向不勝酒力的姚麗也要喝,還非要連干三杯。雅琴就知道姚麗這次回來并不是“凱旋”的,一定是遇上了什么事。她記得在學(xué)校時,姚麗因?yàn)榧胰瞬煌馑桶嚅L談戀愛就喝醉過,那天也是她舉著個酒瓶非要干,結(jié)果三杯酒下肚就哭起來了,哭過了又笑,笑過了又喝,一直鬧騰了大半夜。

姚麗舉著個酒瓶,給自己倒?jié)M了一杯,先喝了,然后給她倆倒?jié)M,再將自己的酒杯倒?jié)M,又和她們同時干了。姚麗在校時就是校花,現(xiàn)在經(jīng)了酒精的滋潤,更顯出了風(fēng)韻,再加上她們的高聲說笑,惹得鄰座的幾位男士不時向她們這邊觀望。她們就有些收斂了,就靜下來慢慢地吃喝??蛇^了一會兒,就又沉靜在三人世界里了,說話聲漸漸高了起來,尤其是姚麗,一個勁地夸小霞和雅琴的命好,有固定的職業(yè),有疼人的老公,還有可愛的孩子。不像她,到現(xiàn)在仍一無所有。說完,又為自己倒了一杯,一飲而盡。雅琴和小霞都不說話,眼巴巴地瞅著姚麗,瞅著她笑過后再哭,哭過后再笑。她們知道姚麗的心病,她一直想要個孩子,可一直沒有,據(jù)說是她的原因。姚麗邊哭邊說,我現(xiàn)在啥也沒了,老公跟婊子跑了,股票也賠了,賠,賠大了……全沒了……小霞搶過姚麗手里的酒瓶,說姚麗姐別怕,這不是還有我們嗎?雅琴也湊到姚麗的跟前,一個勁地勸姚麗,勸著勸著自己也抽泣開了。

小霞見狀,說別傷感了,走,咱跳舞去。三人便搖搖晃晃地出了餐廳。

舞廳在餐廳東面,雖然隔著幾十步的距離,可因了各種樹木的點(diǎn)綴,并不覺得有多遠(yuǎn),反而給人一種回歸田園的感覺。雅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透過樹葉的縫隙,她一眼就看見了夜空中的那半個月亮,又好像比半個多了一點(diǎn),是剛剛月圓后的大半個,靜靜地掛在那里,柔柔的,躲在樹葉后偷偷地注視著她。雅琴不由一怔,不知為什么,她覺得那半個月亮那么親切,那么熟悉,好像是誰的眼神,是誰的呢?

就在她沉思間,舞廳里舒緩的樂曲早已裊裊婷婷地傳了過來,小霞和姚麗已經(jīng)走開了舞步。她倆在學(xué)校時就是舞場的明星,小霞的老公就是在大學(xué)的舞場上認(rèn)識的。進(jìn)得里面,姚麗和小霞徑直走向舞場,先是兩人搖擺,不一會兒就一人搭了個舞伴,跟著音樂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雅琴不大會跳,上大學(xué)時她就很少參加這樣的活動,偶爾被她倆拉了進(jìn)去,也只是充當(dāng)觀眾。有段時間,小霞非要拉她入“舞”,每個周末硬拉上她在里面泡著。可她就是不感興趣,頭天剛學(xué)會第二天就又全忘了,小霞就常罵她笨,她自己也覺得天生與跳舞無緣,也沒在這方面多動腦筋。后來小霞物色到了中意的舞伴,也就是現(xiàn)在的老公,成天瘋得連宿舍都顧不上回,還哪里顧得了她?不過她也樂得自在,懶得再摻和到他們中間了。

雅琴在后排選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下,喝過了酒后,她的眼前一直晃動著姚麗哭鬧的情形,心里更是說不出的煩。她想一個人好好靜一靜,靜下來好好想一想。她想離開這里,可又不知道到哪里好,于是想就在這里等一會兒吧,也好趁機(jī)給張凱打個電話,看看他回家了沒有。如果還在酒局上的話,就狠狠地數(shù)落他一通??伤齽偺统鍪謾C(jī),就有一位高個子男人走了過來,攤開一只手,躬著個腰,笑吟吟地盯著她看。雅琴忙將手機(jī)收起來,連連擺手說,我,我不會跳,我不會跳。高個子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依然站在面前盯著她笑。雅琴知道拒絕是不可能了,就站起身,跟在他的后面進(jìn)了舞場。

雅琴紅著臉,一再表示自己不會跳,高個子也不說話,只是盯著她笑。后來就帶著她跳開了慢四步,雅琴半閉著眼,她不想看那閃來閃去的五顏六色的燈光,也不想看那些晃來晃去的人。她不緊不慢地跟著高個子在人群里來回挪著。高個子的左手握著她的右手,右手?jǐn)堅谒难g,她的左手輕輕地搭在他的肩頭,他們不緊不慢地在舞場里轉(zhuǎn)過來轉(zhuǎn)過去,雖然一句話都不說,但她能從他的指間領(lǐng)會出他要讓她走向那邊,該快還是該慢。雅琴置身于美妙的樂曲中,好像忘掉了周圍的一切,一心一意地用耳朵捕捉著忽高忽低的音符,腳尖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向前挪著。雅琴也說不清今天是怎么了,是他帶得好,還是自己一下子開了竅,反正是一直跟著節(jié)拍,和高個子配合得很默契。她甚至還體會到了跳舞的樂趣,品出了其中的美妙。這美妙,不亞于手術(shù)針縫合病人傷口時的愉悅,有自豪,有欣慰,還有些許的成就感。她是一個對工作兢兢業(yè)業(yè)的人,那事件之前,她一直是工作并快樂著,還總能在枯燥的工作中找到別人體會不到的樂趣,張凱嫌她的單位離家遠(yuǎn),好多次勸她不要再去上班了,但她不愿聽他的,她不想離開她工作了多年的單位,不想離開她親愛的手術(shù)臺……她睜開眼,朝四周看了看,姚麗和小霞跳得正起勁,好像沒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進(jìn)了里面。尤其是小霞,面帶微笑,舞姿輕盈,還不停地繞著舞伴轉(zhuǎn)圈,也不知跳的是哪種舞。雅琴有點(diǎn)后悔自己當(dāng)初沒在這方面下功夫,要不然今天也能出出風(fēng)頭,好在高個子并不介意她舞技的拙劣,一直含笑陪她跳著。她抬起頭來,掃了他一眼,四方臉,棱角分明,很陽光的樣子,似乎哪里還和張凱有些相象。是哪里呢?雅琴仔細(xì)想了想,又抬頭看了一眼,心里一亮,是眼神,那獨(dú)特的眼神。

她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張凱的情形。是在公交車上,她提了滿滿一袋子蘋果,可不知咋回事,挺結(jié)實(shí)的塑料袋突然就裂開了,蘋果撒了一過道,是她準(zhǔn)備看望奶奶買的上好的紅富士。雅琴就急著去撿,旁邊的一位小伙子也幫著她撿,雅琴抬頭感激他時,正好與他的目光相遇,那眼神……雅琴到現(xiàn)在也說不清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反正是一下子就印在了她的腦海里。后來,她就打聽到了張凱的單位;再后來,他們就常常在一起;這以后,她就再沒走出過那眼神……

張凱怎么就變成這樣子了呢?挺有趣的一個人,怎么就變得松松垮垮,沒一點(diǎn)勁兒了呢?要么不回家,一回家就玩電腦游戲,并且一玩就是老半天。你讓他把電腦關(guān)了吧,他又拿起張報紙翻來覆去地看。你讓他下廚房吧,他也不怎么和你搭話,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要干的營生干完,就又到客廳躲著去了。雅琴知道他這是在有意回避自己,他和她說過無數(shù)次了,他最怕惹她生氣,可這樣子雅琴能不生氣嗎?雅琴也曾上網(wǎng)咨詢過,網(wǎng)絡(luò)里的人說他們這叫七年之癢,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雅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走的神,反正是一下子就踩到了高個子的腳上,他單腿跳了一下,就停了下來。她看了他一眼,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依然含著笑,說沒關(guān)系,你一定是累了,咱們休息一會兒吧。

雅琴也說不清自己究竟累不累,反正是他說休息她就跟著休息了。他們出了舞場,向右一拐,就進(jìn)了一間咖啡屋。進(jìn)去后她又有些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輕意跟一個陌生男人來到了這么個浪漫的地方。她為自己的冒失感到不安,萬一遇上了熟人怎么辦,該不該打招呼呢?雅琴想轉(zhuǎn)身退出去,可又覺得不妥,這樣做豈不讓人家笑話,笑自己太小家子氣么?于是只好硬著頭皮坐下來。她其實(shí)并不喜歡喝咖啡,她喝不慣那種味,苦苦的,有些中藥湯的味道;顏色也不好看,黑乎乎的,像治咽喉痛的那種叫雙黃蓮的藥。這么多年來,她最愛喝的是水,不摻任何東西的白開水,可現(xiàn)在既然已經(jīng)進(jìn)來了,且他已經(jīng)給她點(diǎn)了一份,她就只好勉強(qiáng)享用了。她拿起小勺,學(xué)著電視上女主人公喝咖啡的樣子,先在杯子里一圈一圈地攪著,然后輕輕地抿一口,再抿一口,好像還品出了一點(diǎn)意思,苦苦的,稍帶了一點(diǎn)甜。高個子好像一口都沒喝,只是盯著她微微笑著,雅琴就不好意思再抿了,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扭頭朝窗外看。

她一扭頭,就看見了兩個人,一男一女,正往這邊走來。男的五十多歲,禿著個頭頂,一臉的橫肉;女的呢,嬌小的身材,鮮靈靈的,看樣子剛剛二十歲。他們一邊走一邊做著親昵的動作,雅琴不想再看下去了,她的心里一陣難受。她想起了到她那里做人流的那些姑娘,年紀(jì)輕輕的,問有家屬陪同沒也不吭聲,還不屑地看著她,好像很無所謂的樣子。她忽然又想起了張凱,張凱真的是在和朋友們喝酒嗎?他現(xiàn)在回家了沒有?還有孩子呢,睡下了沒……她向四周看了看,咖啡屋里大多坐的是一對一對的,他們是戀人還是情人,雅琴猜不透,但好像都比她大方、自然。她抬起頭來,沒有了剛才的拘謹(jǐn),把目光直直地探向高個子,他依然是那樣的眼神,依然專注地看著她。他對她笑著,她也報之以微笑。他滔滔不絕,不停地向她講著舞曲、體育、股市,說到高興的時候,他笑她也跟著笑,她就那么認(rèn)真地聽著。她好像一下又年輕了許多,忽然想起了初戀的時候,張凱常拉她出來吃飯,也是這樣的氛圍,這樣的眼神,這樣面對面地坐著。也是張凱沒完沒了地說,她認(rèn)認(rèn)真真地聽。那時的張凱好像總有說不完的話,道不完的幽默,偶爾他們也喝點(diǎn)酒,酒后的張凱話就更多了。有一次喝多了還非要背著她在馬路上跑,惹得過路的人都盯著他們看。想到這些,雅琴撲哧一聲笑了,高個子也望著她笑了,于是話就更多了,親切而柔和。雅琴再要拿起小勺攪咖啡時,他忽然就抓住了她的手,緊緊的,寬厚而溫和,熱烈而急迫。雅琴想抽都抽不出來。她有些慌亂,連忙用眼角環(huán)顧四周,還好,旁邊沒人注意到她,他們好像都沉浸在咖啡的濃香中,都在各自品嘗著自己的幸福。

高個子向前傾了傾身子,說你真有氣質(zhì)。

雅琴不知道該點(diǎn)頭還是搖頭,順勢把手抽了出來。

她的心咚咚地跳著,她想離開,離開這里,離開高個子。她猶豫著,欠起了身子,沖他禮貌地笑了笑,說我出去一下,就徑直走開了。

雅琴還真有些犯難了,她想一走了之,去找姚麗她們,避免再發(fā)生別的意外??梢幌肫鹨悾男木吞?。姚麗,多么優(yōu)秀呀,上大學(xué)那會兒,有多少男生追求過她呀??扇缃瘢腥藗儼?,怎么會這樣呢?張凱呢,張凱也變了嗎?她走進(jìn)洗手間,掏出手機(jī),撥了張凱的電話,沒人接,又撥了一次,還是沒人接。好你個張凱,也真夠狠的呀,連電話都不接,雅琴心里一陣憤怒,把手機(jī)狠狠地關(guān)了,塞進(jìn)了皮包。她在水龍頭邊洗了洗手,又用濕手?jǐn)n了攏頭發(fā),湊在鏡子前照了照,她看見自己的臉紅紅的,亮亮的,倒是遮蓋了幾天來的疲憊。她猶豫了一會兒,又回到了高個子的對面。高個子顯然很驚訝,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說我以為再也見不著你了。她笑了,說這里面有些憋悶,我出去透了口氣。

那我們到外面走走去?

說這些話時,他依然面含微笑,只是眼神里又多了幾分欣喜。

他們一前一后出了“故人莊”。

夜已經(jīng)深了,街上的行人明顯少了,白天的悶熱也緩解了許多,空氣中夾雜了絲絲縷縷的風(fēng)。雅琴覺得渾身一陣清爽,她眨了眨眼睛,感覺頭也不像原先那樣悶了。她仰起頭看了看天空,空中沒有一絲云的痕跡,那輪月亮顯得更亮了,雖然只是半個,卻經(jīng)了光的散射,像個橢圓形的燈盤照著夜行的人們。雅琴和高個子并排走著,好像說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說,她時不時地盯著天上那半個月亮看,那么明亮,那么柔和,那么親切,就像他的眼神,一直包圍著她,溫暖著她。

雅琴到現(xiàn)在也說不清高個子是何時把她攬入懷里的,小霞又是從哪里冒出來跑到她跟前的,她只記得當(dāng)時自己好像走在一個夢里,一個久違的夢里。是小霞一把將她從夢里拽了出來,告訴她張凱出事了,這會兒已送到了醫(yī)院。她只聽了一半就丟下他們跑,也忘了是哪個方向,后來是小霞把她拽回來,攔了輛出租車才向醫(yī)院駛?cè)サ摹?/p>

她就那樣慌里慌張地跟著小霞來到了醫(yī)院,慌里慌張地站在了張凱面前。好多年了,她一直出入于病房中,可還從沒像今天這樣慌過呢。她一口氣跑到了張凱面前,又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掛了液體的張凱在熟睡著,醫(yī)生淡淡地對她說,是酒精中毒,過幾天就好了。雅琴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和昨晚睡著時一個樣子,只是沒有了呼嚕。她想,過一會兒他還會打呼嚕嗎?他忽然又想起了那個高個子,他叫什么呢?他睡覺打呼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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