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 艷

莎士比亞是英國文藝復(fù)興時期偉大的劇作家和詩人,也是中國讀者和觀眾都非常熟悉的一個名字。他贏得了世界性的聲譽(yù),與他同時代的詩人和劇作家本·瓊森稱他為“時代的靈魂”,并宣稱:“他不屬于一個時代而屬于所有的世紀(jì)。”在莎士比亞二十多年的創(chuàng)作生涯中,他一共寫了兩首長詩,一百五十四首十四行詩和三十七部劇本。《威尼斯商人》就是其中一部享譽(yù)世界文壇的不朽著作,于1594與1598年間創(chuàng)作,是莎士比亞最重要的喜劇作品之一。

《威尼斯商人》不僅情節(jié)精彩,人物性格鮮明,而且語言生動,詩意濃郁,獲得了讀者和觀眾長盛不衰的歡迎。但仔細(xì)回味其中的情節(jié),其實在這部冠以喜劇的作品背后,還隱藏著莎士比亞對于他所處時代的現(xiàn)實社會的深刻思考。

基督教的教義是以愛為基礎(chǔ)的:上帝之愛,不分種族的所有同胞之愛。愛人便是憐憫,饒恕,關(guān)懷和服侍別人。在《威尼斯商人》中,基督徒們卻并沒有遵守這樣的教義。

1.在對猶太人夏洛克的態(tài)度上,明顯帶有污辱猶太教的色彩

文中安東尼奧不止一次地在公共場合辱罵,諷刺夏洛克。甚至用腳踢夏洛克,他還以無息貸款的方式使夏洛克在威尼斯城里放債這一行的利息被壓低了,總是斥責(zé)夏洛克為“異教徒”、“殺人的狗”,在第一幕第三場,安東尼奧譏諷夏洛克道:“你聽,巴薩尼奧,魔鬼也會引證《圣經(jīng)》來替自己辯護(hù)哩。一個指著神圣的名字作證的惡人,就像一個臉帶笑容的奸徒,又像一只外觀美好中心腐爛的蘋果。唉,奸偽的表面是多么動人!”可見,他對待下層人的態(tài)度并不是那么寬容仁慈。

第四章第一場中,巴薩尼奧稱夏洛克“冷酷無情的家伙”,葛萊西安諾咒夏洛克是“一條打入地獄的狗”。這些基督徒們完全把他們的愛弟兄的教義拋在一邊,違背了上帝的命令,即給予兄弟愛,這種愛是不分種族的,應(yīng)帶有饒恕、關(guān)懷、憐憫之心。

對于基督徒朋友,安東尼奧慷慨,仁慈,樂于助人,他的朋友們都褒贊他,稱“他身上存留著比任何意大利人更多的古羅馬的俠義精神”。但對于猶太人,他卻沒有顯示出一絲憐憫之心,反而變得冷酷無比,咄咄逼人,處處與夏洛克作對,難道這也體現(xiàn)了上帝的仁愛之義嗎?事實上,基督教世界雖然一再鼓吹“慈悲”,但并未做到一視同仁,言出必行。當(dāng)夏洛克被擊敗后,基督徒又是怎樣對待他的呢?他們非但毫無慈悲可言,甚至更加兇狠,鮑西婭說:“猶太人除了冒著你自己生命的危險,割下那一磅肉以外,你不能拿一個錢?！备鹑R西安諾還想把夏洛克送上絞架。公爵更是從頭到尾明顯地偏袒安東尼奧。

基督徒對窮苦者、猶太人的愛是根本不存在的,正如夏洛克所說:“……你們買了許多奴隸,把他們當(dāng)作驢狗騾馬一樣看待,叫他們做種種卑賤的工作,因為他們是你們出錢買來的。我可不可以對你們說,讓他們自由,叫他們跟你們的子女結(jié)婚吧!為什么他們要在重?fù)?dān)之下流著血汗呢?讓他們的床鋪得跟你們的床同樣柔軟,讓他們的舌頭也嘗嘗你們所吃的東西吧!你們會回答說:‘這些奴隸是我們所有的?！贝送?我認(rèn)為體現(xiàn)了人文主義理想的新型女性中的佼佼者鮑西婭身上也有種族偏見在作怪,在摩洛哥親王來求婚時,她說:“……您的容貌在我的心目中,并不比我所已經(jīng)看到的那些求婚者有什么遜色。”(第二幕,第一場。)而當(dāng)摩洛哥親王求婚失敗離去之后,她又說:“……但愿像他一樣膚色的人,都像他一樣選不中?！边@體現(xiàn)了鮑西婭虛偽及她帶有種族偏見的一面。

2.故事贊美了貴族青年巴薩尼奧與富家小姐鮑西婭的愛情,但也潛藏著莎士比亞對巴薩尼奧的質(zhì)疑。

巴薩尼奧,雖出身貴族,卻恣意揮霍,過著不勞而獲的寄生生活,家產(chǎn)早已用完,他不得不承認(rèn):“我全部家產(chǎn),流動在我的血管里?！边@就是說,他除了高貴的血統(tǒng)可以自豪外,其他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雖然這樣,他還出手大方,前呼后擁,需要仆人伺侯,變得債務(wù)纏身,他向鮑西婭求婚,想借助這個婚姻來擺脫自己窘迫的困境,因為鮑西婭是一位繼承巨產(chǎn)的闊小姐,這成了他的潛在動機(jī)。他在和安東尼奧的談話中,這一潛在動機(jī)有所泄露,他說:“……我現(xiàn)在倒不是在哀嘆家道中落;我的最大的煩惱是怎樣才可以了清我過去由于鋪張浪費而積欠下的重重債務(wù)?！驗槟阄医磺樯詈?我才敢大膽把我心里所打算的怎樣了清這一切債務(wù)的計劃全部告訴您?！?第一幕,第一場。)可以看出,巴薩尼奧追求鮑西婭的真正目的是為了擺脫自己這種捉襟見肘的經(jīng)濟(jì)狀況,“冒著雙重的險,就能找到兩枝箭?！彼膼矍槌煞质欠翊笥谧非筘敻坏某煞?劇作家已暗示給了觀眾。把巴薩尼奧吸引到貝爾蒙特去的,首先是鮑西婭的閃光耀眼的金銀財寶,她那美麗的金發(fā)讓他自比海外去獲取金羊毛的希臘神話中的英雄,至于她的美貌與才華只能說是巴薩尼奧的意外收獲罷了。愛情,不是巴薩尼奧求婚的主要動機(jī),只是他追求財富的附加物,但對于人文主義者來說,男女的婚姻應(yīng)該拿純潔的愛情作基礎(chǔ)。由此看來,巴薩尼奧的未婚,雖然披著高貴的紳士外衣,但骨子里卻透著資產(chǎn)階級追逐財富的本質(zhì),而且巴薩尼奧還以好朋友的生命為賭注為自己去買愛情,這些也從另一個側(cè)面反映出了基督徒的虛偽,德國詩人海涅就很鄙夷地提到他:“這家伙道道地地是個想靠結(jié)婚發(fā)財?shù)娜恕！?/p>

法庭訴訟一景中,從表面上看,喜劇效果在于所謂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好人”逢兇化吉,壞蛋打輸了官司,還要被迫改信基督教。這只是“正統(tǒng)”觀念的喜劇性,但不妨這樣看,當(dāng)基督徒指著猶太人夏洛克大罵“貪心”“兇暴”時,他們也在罵自己,因為,重利盤剝這行當(dāng),從來不是猶太人所壟斷的專業(yè),只要利之所在,那些奉耶穌基督為主的商人是決不甘心落在猶太人高利貸者后面的。對于我們進(jìn)一步理解《威尼斯商人》,馬克思的一些關(guān)于猶太教和基督教的論述,極富啟發(fā)性。他指出:“猶太人的世俗偶像是什么呢?做生意。他們的世俗上帝是什么呢?金錢。金錢通過他們或者不通過他們而成了世界勢力,猶太人的實際精神成了基督教各國人民的實際精神?！卑矕|尼奧他們口口聲聲斥責(zé)夏洛克:“這樣狠,這樣兇暴,這樣地貪心!“這里存在著無言的冷峻的諷刺。他們擺出一副與放高利貸的夏洛克劃清界線的高姿態(tài),辱罵他來保持自己的高貴,尊嚴(yán),使自己襯托得更良心潔白,雙手干凈,而夏洛克卻成了一頭贖罪的羔羊。從非傳統(tǒng)的角度看來,是在某種程度上客觀反映了資產(chǎn)階級的偽目的。

通過以上文本分析,我們可看出,《威尼斯商人》體現(xiàn)了莎士比亞對他所處時代社會現(xiàn)實的深刻理解,當(dāng)時社會盛行的種族偏見和宗教迫害,基督徒大談慈悲卻對猶太人和異教徒冷酷無情,被統(tǒng)治階級稱為公正的法律也只不過是他們統(tǒng)治的工具,這些因素被巧妙地隱藏在了這部劇的友誼、愛情和仁慈的基督教的主題之中了,使讀者在拍手稱快之余卻又感到心中莫名的沉重,這也正是《威尼斯商人》的巨大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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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艷,女,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xué)講師,長期從事英語教學(xué)與研究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