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 偉
草原時光(一)
牧人早起的呼吸
喚起了牛羊,喚起
緊貼露珠沉睡的青草。牧人也在
身體內(nèi)喚醒自己的牧場
一曲不老的長調(diào)滲入草的汁液
浮云游蕩,馬鞭像懶散的飾品
賦閑腰間。牧人累了。牧人
走上陽光懷抱的斜坡
綣成一座敖包
草原時光(二)
離開夏季草場的羊群
解放了草根
也掀起了粟特、烏孫人
隨風沉浮的塵埃
想象中,馬背上的牧人
似一座寡言的塑像
牧羊犬沿途興奮
像牧歸時主婦的勤快
細心清點,照應歸欄的綿羊
游牧遷徙之路的牧歌,草尖的遼闊
如匈奴遺失的唿哨
羊兒謙恭地輪回轉(zhuǎn)世
冬至日,羊
清晨,我看見許多羊
散落在塵世各地
一些繩索,一陣吆喝聲
原野、山林的影子
趁著平穩(wěn)的冬至日
匆匆趕往大面積的異鄉(xiāng)
太陽升高了,器樂奏響
儀式準備就緒
磨利的鋒刃,仿佛
今冬持續(xù)盤桓的寒光
羊兒戰(zhàn)栗的眼神
已看不見昨天簡單的愛情
和即將剝離、殘碎的
一點暈眩與感恩
遙想詩歌
詩詞萬千首,要把韻腳注入
哪種經(jīng)典。讀過多少
背誦多少,如何在心靈根植
即將闖入不惑之年
自我修飾顯得多么單薄
時時空腹面對干涸的暖流
中亞大地頻頻挽留著深邃的藍
連綿不斷的雪線,天山馬蘭花
多像詩歌骨縫中閃爍的光澤
移動的雅丹,也是詩的回音啊
烏孫駿馬弛騁的伊犁河流域
將巴爾喀什湖培育成一個響亮的大湖
被大戈壁放養(yǎng)的駱駝刺、蜥蜴
也需要用一顆詩意的心胸緩緩焐暖
與雪同居
這雪落得那么細膩 自信
由前天開始 不急不躁
把目光所熟悉的山脈 斜坡
草場 炊煙 羊群 歸途
逐步圍困起來 此時
它們?nèi)侩[身了 柔軟的力量
堵塞了阿勒泰地表下的呼吸
我的西極馬已食不果腹
在倉促的馬廄里獨自躁動
這匹出生于河中地區(qū)的坐騎
在它鄉(xiāng)遭遇思鄉(xiāng)的寒流
驀然相逢的雪仍在執(zhí)著
多么盛大 簡潔
直到最后一只烏鴉也起飛了
往事,沉淀在草的根部
多少輝煌的榮耀找到璀璨的骨頭
多少圖騰再次回到前世的氈房
風吹翻了祭壇 馬頭琴弦如泣如訴
信使揚鞭催馬 柔然人的后裔
將一道道口諭的八思巴文圣旨
傳遍一個又一個孛兒只斤氏的部族
向西 “同飲班珠尼河水者”
告別斡難河河源不兒罕合勒敦山上的神
只有一個方向,大汗三天三夜的祈禱:
“馬蹄所能觸及之處的草原”
荒野海一樣遼闊無邊,篝火與奶酒呢
武士們,用圓月彎刀做馬鞭,飲露騎風
風從錫爾河、撒馬耳干、玉龍杰赤
欽察草原、佩斯城顫動的異鄉(xiāng)席卷而過
“從波斯到圖蘭,一切地區(qū)內(nèi)如此平靜
金盤,從日出到日落,不會受到一小點暴力”
多少游牧青草的牧人,了無蹤影的車轍
多少消隱了的騰格里——九尾白旌旗
與不朽的八思巴文圣旨金牌
在哈拉和林風和雨的歲月驟然相遇
“山坡上是養(yǎng)馬者的帳幕
河邊是牧羊者的牧場”
“古兒汗”扎木合荒蕪的領地內(nèi)
一只老狼,經(jīng)歷了七百多年的俯視
顧偉
錫伯族,上世紀六十年代出生于新疆獨山子。
2002年重新開始寫詩,作品曾在《詩刊》《民族文學》《詩歌月刊》《綠風》《延河》《地火》《文藝報》《西部》等報刊發(fā)表數(shù)百首。系新疆作協(xié)、中石油作協(xié)會員,克拉瑪依作協(xié)會員、常務理事。著有詩集《游走邊緣》和《斑馬線》。現(xiàn)供職于新疆獨山子文聯(lián)。
(責任編輯 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