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 輝
王久辛的長詩《狂雪》憑借對宏大歷史事件的史詩性書寫和對人類精神命運的深度關注而獲得首屆魯迅文學獎。對人類精神價值的拷問及對和平友愛的訴求可以跨越民族和國家的邊界,加上相似的民族遭遇和情感,《狂雪》的所寫所思自然就激起韓國人的情感波瀾。筆者借在韓國文化交流的機會,就這部作品與韓國學者進行了多維度的探討。
(對高麗大學中文教授許世旭的訪談)
熊 輝:許世旭老師,《狂雪》想必已經(jīng)看完了吧? 據(jù)我所知,19世紀末至20世紀上半葉是韓國文學和文化的封凍期,尤其是1910年被日本兼并后,日本文學和文化成了朝鮮半島的主宰力量,這激起了人民的民族主義情緒,終于在1919年爆發(fā)了有名的“三?一獨立運動”。作為研究中國現(xiàn)實主義思潮的韓國漢學家,你能談談在這期間或以后朝鮮半島詩人創(chuàng)作的反映本民族遭遇外敵入侵或屠殺的詩篇嗎?
許世旭:我首先要糾正你的表述,我們一般不說自己被日本人“兼并”了,而是說被“侵略”了。在日本殖民統(tǒng)治期間,朝鮮半島的詩人創(chuàng)作了很多反映民族情感的詩篇,這些作品主要分為兩大類:第一類主要是革命派寫的,但數(shù)量并不多,面對“地主”和“日本”兩個敵人,面對被日本人控制的特殊創(chuàng)作語境,他們更傾向于寫階級斗爭的“左派”詩。代表詩人是林和,他本人寫詩的時候常把兩個主題——抗日斗爭和階級斗爭結(jié)合起來。當時普羅文學的興起實際上與兩個事件有關,一個是日本人的殖民統(tǒng)治和對本土文化的抹殺,詩人們完全沒有辦法寫抗日詩;第二是1920年代中晚期,和中國一樣,受前蘇聯(lián)文藝創(chuàng)作方向的影響,當時的文學也被“普羅”文學占據(jù)?!捌樟_作家同盟”的寫作方法使當時的詩人喜歡寫階級斗爭的詩。第二種詩就是比較講究藝術性和形象性的作品,借用了很多現(xiàn)代主義的表現(xiàn)手法,通過象征和隱喻等手法委婉地表達抗日情緒。代表性的詩人詩作有: 20年代沈薰的《等到那天》,李相和的《春回失主的祖國》;30年代金永郞的《身帶毒藥》;40年代李陸史的《狂野》和《決定》。不過像《狂雪》這樣在半個世紀后,通過反思日本侵略歷史創(chuàng)作出來的作品在韓國倒是少見,也許韓國詩人應該像王久辛那樣具備更多的擔當意識。
熊 輝:在你看來《狂雪》和你剛才列舉的當時朝鮮半島上的“抗日”詩篇相比有什么特別之處?
許世旭:和我們的抗日民族詩相比,《狂雪》中民族情緒的抒發(fā)和對日暴行的控訴更加直接火辣。我剛才說了,朝鮮半島的詩人在日本的控制下沒有直接抒發(fā)抗日情緒的空間,更不會有這樣的長篇大詩。
(對東亞大學辛太甲教授的訪談)
熊 輝:朝鮮半島的詩人也創(chuàng)作了大量反抗日本入侵的詩篇,您怎樣看待詩人通過文字而不是武器表達出來的反抗精神?與此同時,您覺得《狂雪》這部作品反映的“南京大屠殺”和真實的歷史事件有什么差異,它的特別之處在哪里?
辛太甲:在特殊的歷史時期,通過作品來抒發(fā)反抗情緒和民族之愛是詩人應該做的事情。有的時候,詩比歷史敘述更讓人感動和難忘,我們今天往往通過文學作品記住了歷史中的很多事件,也許就是這個原因吧。關于第二個問題,一般的歷史敘述都比較重視事件的原因、過程和結(jié)果,比如面對“南京大屠殺”,主要分析為什么會發(fā)生這種歷史悲劇,主要原因是什么,歷史敘述和研究的功能大抵在此。而詩歌比較重視情感的敘述,比如這首《狂雪》對“南京大屠殺”的敘述主要是強調(diào)歷史事件的悲劇性效果。
長詩《狂雪》在韓國引起共鳴說明,詩人應該“堅持詩的人格精神”,具有擔當意識和朝向歷史深處及民族未來的深邃眼光,并為建構人類的精神家園做出努力。惟其如此,詩歌才會成為人類“不朽之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