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忠
在我單位二樓的飯?zhí)美?放置著幾個花盆,里面種的是棕櫚樹,碗口粗,2米多高。
大概已經(jīng)有兩年光景了,花匠已陸續(xù)地換過幾次。好像今天我看到的,又到了該換盆的時候了。
棕櫚樹的葉子已開始發(fā)黃,原本應(yīng)該昂首刺天的葉尖耷拉著,桿子上的毛看上去好像假的一樣,要不是泥土還散發(fā)出一些氣味,花匠隔三差五要來澆澆水,還真以為是一棵假棕櫚樹,不,還不如假棕櫚樹來得有生氣,至少遠看是那樣的。
我注意它的存在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我在想,飯?zhí)美锸裁粗参锊缓梅?偏要來放幾盆這種樹呢?現(xiàn)在適合室內(nèi)種植的花草品種不是很多嗎?室內(nèi)種花草有種樹倒還鮮見,也可能我孤陋寡聞,時代發(fā)展了,技術(shù)先進了,室內(nèi)可種大樹了,飯?zhí)每煞抛貦傲恕?/p>
但我確實看著端進來時是鮮活鮮活的棕櫚樹又在一天一天地在枯萎了。直到差不多快死了的時候,花匠又來換一盆,接著又來換一盆,不過換的還都是那棕櫚樹。我不由得敬佩起花匠的執(zhí)著,但也不由得為棕櫚可憐了。老是靠重新?lián)Q一盆新的棕櫚來解決生死的問題,我想總不是一個辦法吧。
棕櫚樹,原本是生長在野外土質(zhì)肥沃的土壤中的,那是生長得特別的雄壯的。別看它的身子上下一般的粗細,可硬是挺挺的、壯壯的、直直的,絲毫不彎曲。它的每一片葉子都是從最頂部開始生長的,然而,像扇子樣的一把一把打開,每打開一束葉子就仿佛又多了一個保衛(wèi)身軀的鋼鐵衛(wèi)士,在這里,沒有那一種樹葉能和它一比,不管是硬度還是大小。
這種樹原來在農(nóng)村種植也是很多的,那主要是為了取其樹干上的棕毛,這種棕毛有一特點,抗腐能力強不會輕易腐爛變質(zhì),終年干燥不吸潮氣;又有足夠的牢度;顏色也好看,是山水畫中絕不能缺少的堂堂赭石色彩。所以,用其打成細繩,串起棕繃,當床使用是最佳用品。過去,農(nóng)村、城市常有些走街串巷的棕繃師傅看見,他們有一手打造棕繃的好手藝,新串織起來的棕繃結(jié)實而富有彈性,又微微地散發(fā)著棕櫚樹那特有的香味。問題是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家家戶戶用上了席夢思,漸漸地人們便忘卻了棕繃,而當用作盆景來點綴房間的時候,那是把棕櫚樹的真正功用也給忘卻了。
是的,江浙一帶屬溫帶,少見熱帶植物,獨有這棕櫚樹等少數(shù)幾種植物長得蠻像熱帶植物似的,怪怪的樹葉、直直的桿子,桿子上還長著棕櫚毛,毛外面有盔甲樣的硬殼包裹著??倸w之,棕櫚樹所有的一切生長特性在這里常見的其它樹種上是見不到的,物以稀為貴,這便使得它很有些觀賞的價值,因而,人們漸漸將其移植在庭院、花圃,到作為相當于熱帶一景的種植。
按理這樣也好,至少人們重新開辟了棕櫚的好處,從美學的角度讓其成為院中一景,如此一來,江南水鄉(xiāng)也有了些許熱帶風景,原本確也是一件極好的事情,至少也是一種天然的回歸。
問題是,不管怎么說,是不該放在飯?zhí)玫?。飯?zhí)酶卟蛔闳?上不見天日,下不著大地,嚴重不符合植物生長的正常自然條件;同時更不該種在比臉盆大不了多少的陶罐之中,養(yǎng)分不夠,土壤不肥,別說枝頭無法高揚,根須也無法自由地伸展,稍一不慎,便觸著了罐壁。要是棕櫚能開口說話,它必說活受罪了。看來,飯?zhí)美锏膸着枳貦皹?是確確實實地種錯了地方,也放錯了位置的。
其實,棕櫚樹一旦真正回歸自然,種植到符合它老祖宗天性生長的地方的話,它是會開花結(jié)果子的,其結(jié)下的小果子的可愛程度還遠遠要超過人們正常的想象的。
前年,我們?nèi)グ布`峰香溢酒店開會,賓館周圍便種植了不少棕櫚樹。那個季節(jié),剛好是棕櫚樹開花結(jié)果的時候,不少的棕櫚樹結(jié)滿了成串成串的棕櫚果子。這果子葡萄樣大小,但遠比葡萄長的光彩奪目,果子的顏色層層多變,紅的、黃的、橙色的、藍的、綠的,我大膽地斷定,在同一棵樹上結(jié)出如此繁多色彩的果實,在自然界不會太多的,至少不易多見。它全是一種生長過程中的色彩變化,最初為綠,漸為藍、黃、橙,最后紅、紅紫、紫,最后大約會定格在醬紫色上了。最后定格的確切顏色我有些說不準,因為那是需要住上一段時間,逐漸地加以觀察的。但光看著這如此豐富多彩的沉甸甸地掛在樹上的果子,就已經(jīng)足以使人感慨萬千了。
我感慨著:棕櫚樹,人們差不多已經(jīng)把你給忘了,你一生含辛茹苦,風里來,雨里去,還要長出如此眾多的果子來,不是對自己有些過意不去了嗎?
我感慨著:人們已經(jīng)將你種來種去,放來放去,當做像花朵一樣地把你置身于大相徑庭的地方,你還如此耐得住寂寞、悄然綻放出美麗的花朵,悄然地結(jié)出如此豐厚的果子,你為了什么呢?
我感慨著:你原本是那么地壯實而挺立,葉子是那么地舒展而闊廣,本該生長在廣袤的原野,怎么也肯屈居于瓦罐之中,求全于一宿斗室呢?
我為棕櫚樹抱著不平:
棕櫚樹原本是要結(jié)果實的,果實還異常的豐富多彩;
棕櫚樹原本是要有點用處的,棕毛做成棕繃后讓人們可以安靜地在上面休息;
棕櫚樹原本是可以讓人看到勃勃生機、雄姿挺立的樣子的;
棕櫚樹原本是……。
又一陣風吹來,樹頂部的葉子們一陣作響,但當風還未完全過去,葉子已開始漸漸地恢復(fù)了安靜,而那支撐著串串果實和頂部散狀的葉子的棕櫚樹干倒絲毫不曾晃動,穩(wěn)穩(wěn)地佇立在那里。這可不是飯?zhí)美?而是生長在廣闊原野中的棕櫚樹。
我是多么希望天底下的棕櫚樹都能如此地回歸自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