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王文瀾,親和、風趣、隨意、恬靜,
認識他的人幾乎都這樣形容,斯文的鏡框后瞇縫著的小眼睛,身材修長遇人卻總是躬和謙謹,始終面帶微笑讓人如沐春風,即使偶爾身座高臺,也全沒有正襟危坐的局促和威嚴,這是王文瀾的習慣,也是他的游刃有余。
說起王文瀾的攝影作品,也與他的人一般平實,安靜。一張一張淡淡地為你講述一個一個平常的道理。幽默、調(diào)侃、詼諧、揶揄,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生活,到他眼里就能提煉出包羅萬象的普遍哲理。除了屈指可數(shù)的幾張,很難在他海量的圖片庫中找到更多具有視覺沖擊的代表作,但是,經(jīng)久耐看的每一張也都讓你不忍放棄。長年累月的積蓄,大城小池地游走,就這樣,慢性子的他用漫漫三十年的時光構建了一個足以概括中國1/4世紀的影像王國。
《數(shù)碼攝影》:在您幾乎所有已經(jīng)面世的攝影作品中,除了“四五”運動和唐山大地震這些新聞報道題材,在攝影界人們對您最熟知的兩組紀實作品,也是影響最大的兩組,恐怕應該說是《廣場漫步》和《自行車王國》了。但是翻開您的攝影作品,還有更多更厚重、更文化、更重大的選題,例如《重修長城》,例如《名人肖像》,您拍攝的鄧小平,葉利欽,撒切爾夫人,冰心,季羨林,蕭乾,賈平凹等等都是很好的人物肖像,再例如《愛樂》系列,《符號》系列,這些沒有成為您廣眾的代表作,反倒是略顯市井和輕松的《廣場漫步》與《自行車王國》被攝影人津津樂道。您覺得這是什么原因?
王文瀾:這可能跟我接觸攝影的角度有關,我是1967年拿起相機開始照相的,一直到上世紀70年代末,攝影對于我基本上就是一種娛樂。這期間有個例外,就是1976年發(fā)生的幾件大事,首先是“四五”運動,緊接著是唐山大地震,然后是粉碎“四人幫”。我拍攝“四五”運動是跟家庭被沖擊有關,唐山大地震是隨部隊抗震救災,可以說這些是我“必須要拍的”,而不是“我想要去拍的”。除了這些,在1967年到1977年這十年中,我甚至沒有記錄一張當時時代背景的照片,到了上世紀80年代初我進入《中國日報》,接觸了很多新的東西,也認識了很多新的朋友,他們給我啟發(fā)很大,例如劉香成,他讓我懂得了要從“旁觀者清”的角度來發(fā)揮攝影的記錄功用。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明晰了自己的目標——我要記錄下一個1/4世紀的中國民生百態(tài)。
可能正是因為這個目標的確立,使得《廣場漫步》和《自行車王國》更能顯現(xiàn)中國的時代變遷,所以被人們記住?!稄V場漫步》其實就是我們哥四個(王文泉、王文波、王文瀾、王文揚)搞的家庭影展,在國內(nèi)尚屬首次,這種形式更多地引起人們的關注。
拍《自行車王國》是因為當年都是騎著自行車上下班,逐步覺得自行車很中國,是中國生活方式的象征。但也有人批評說只是停留在一種講述的層面,沒有達到批判現(xiàn)實的深度。這可能是我性格的局限。
《數(shù)碼攝影》:那么在您對紀實攝影意識上的認知產(chǎn)生轉(zhuǎn)型的時候,創(chuàng)作手段發(fā)生了相應的變化嗎?為什么您的作品看起來那么樸實深邃?
王文瀾:我也是最近在整理自己照片的時候發(fā)現(xiàn),我的東西平淡的居多,雖然我也曾經(jīng)受到布列松“決定性瞬間”的影響,也曾被“荷賽”新聞圖片的視覺沖擊感染,也曾掛著一脖子相機鏡頭去感受“專業(yè)”。現(xiàn)在回想起來,我的視覺沖擊也就停留在了唐山大地震時期,后來即使是中外重大事件的報道,拍攝國內(nèi)外重要領導人,也是平視的角度,基本沒有仰角的夸張,為了能在圖片中納入更多的信息量,我后來主要用廣角鏡頭,很少用長焦了。我在上世紀80年代初就開始用傻瓜照相機拍新聞,跟聽古典音樂一樣,我不發(fā)燒設備,我聽的是版本,我要的是得心應手、形影不離。
《數(shù)碼攝影》:還有很多人將您與賀延光(《中國青年報》圖片總監(jiān))類比,稱為中國新聞攝影的雙子座,我個人反倒認為你們兩位無論從選題內(nèi)容還是攝影風格都不在一個討論點上,賀延光老師更多傾向于重大事件的新聞報道,而您更像一個雜志的專題攝影師,視角、出發(fā)點、心態(tài)以及《中國日報》與《中國青年報》兩份報紙的報道傾向度都存在差異,請問您給《中國日報》年輕的攝影記者提出的報道理念是什么?
王文瀾:延光和我的區(qū)別可能是一硬一軟、一急一慢、一緊一松、一明一暗。例如非典時他要沖到醫(yī)院去,要到一線,我則要去拍空空蕩蕩的天安門廣場。他更像是一個新聞記者,而我呢,我比畫報記者還慢。
《中國日報》的攝影記者肯定不能都像我,我們也有很出色的新聞記者,像上世紀80年代的郭建設、90年代到現(xiàn)在的徐京星、武治義等,都非常具有新聞敏感性。馮錫良總編輯對《中國日報》的新聞圖片提出了“新、真、人、活、大”的要求,“新、真”是報道的標準,“人、活、大”是我們的風格,要關注普通人,圖片、版式要活潑,普通人的照片也要放大。《中國日報》是一份國際性報紙,我們要給外國人看到一個真實而又充滿活力的中國。
《數(shù)碼攝影》:在我們的生活中,每個場景都容納了許多的信息量,我看您的作品好像始終是在尋找和組合,把不關聯(lián)的,乍看起來沒有實際聯(lián)系的信息進行重組,從而產(chǎn)生一個新的,具有超越照片本身的意義,您是否在拍攝中樂此不疲?
王文瀾:攝影是偶然得之,我喜歡生活中詼諧和幽默的東西,我的照片里有令人一笑的瞬間,也有一些幽默是灰色的甚至是黑色的。一些生活中的巧合本來毫不相關,但是碰到一起就有了一種無法言狀的感覺,可能正是這種欲說還休的拿捏,使得照片有了味道。
《數(shù)碼攝影》:談到您,很多人都愛把您對古典音樂的愛好與攝影聯(lián)系起來,您覺得這兩者真的有什么聯(lián)系嗎?看了您的攝影作品我反倒覺得像是音樂里面的民樂,很民生,很親切,很閑適,我對古典音樂了解不多,它能觸發(fā)您多少的創(chuàng)作思路?
王文瀾:其實各種藝術類別都是相通的,你可以從音樂中尋求靈感,你也可以從繪畫,從文學,從舞蹈、戲劇、電影中獲得同樣的啟發(fā)。即使是攝影也有太多的門類風格,誰說新聞攝影記者就不能從觀念攝影中汲取養(yǎng)分?你看常河(《東方早報》副總編輯,第50屆“荷賽”自然組照二等獎)的《中國動物園》,本身就是很具有實驗性的觀念作品。我有很多臺灣的攝影朋友后來去拍電影了,我們所熟悉的很多電影導演以前也都是學攝影出身的。音樂對于我,可能是除了攝影以外的重要精神寄托。從宗教圣詠、巴洛克、浪漫主義、現(xiàn)代音樂的不同層面,也會影響我對攝影的認識與實踐。
至于你說我的攝影作品不像古典音樂而像是民樂,可能是因為你我都太熟悉中國了,我拍的國外作品就比較古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