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 林

摘要：漢語的量詞和英語的單住詞均表示計量單住的詞，一般認為它們與名詞或動詞的固定搭配是任意的，本文運用隱喻、轉(zhuǎn)喻及“界”理論。來闡釋量詞概念意義形成的認知機制，以證實其意義形成有一定的理據(jù)性。

關(guān)鍵詞：量詞；單位詞；意義形成：認知機制

1、引言

量詞是指表示計量單位的詞。在漢語中它是實詞類的一種，一直被普遍地使用著。從我國最早的甲骨文中，我們發(fā)現(xiàn)殷商就有了度量衡、容器以及貨幣的單位計量詞，后來逐漸豐富與發(fā)展，到了現(xiàn)代常用的量詞已達五六百個(郭先珍，1987)。量詞應(yīng)用的普遍化是現(xiàn)代漢語的一個主要特點之一。名詞和量詞的搭配，動詞與量詞的搭配，習慣性都很強，這也給外國人學習漢語造成不少困難。在英語的詞類劃分中沒有量詞這一獨立的語法范疇，有的語法學家把表達英語中“量詞”概念的一類詞歸為名詞的屬下，稱為單位詞(partitive或unit words)(R·Quirk，1972；章振邦，1997)。無論是漢語的量詞還是英語的單位詞，在使用中，一般認為它們與名詞或動詞的固定搭配是習慣性使然，是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下，語言使用者長期以來約定俗成的。但筆者認為量詞在范疇化過程中，是經(jīng)過人類初民對客觀世界不斷體驗，運用一定的認知機制，對其概括與分類，逐步形成和完善的一個范疇。那么量詞概念意義的認知機制是什么呢?本文試圖用隱喻、轉(zhuǎn)喻及“界”理論，來分析并闡釋量詞概念意義形成的認知機制，以求對量詞搭配歷來是任意的這一觀點予以新的認識，

2、漢英量詞的分類

2.1.漢語量詞的分類

關(guān)于漢語量詞的分類，許多語法學家有不同的標準及方法，因而分類體系也略有差異。呂叔湘把量詞分為九類，即：1、個體量詞2、集合量詞3、部分量詞4、容器量詞5、臨時量詞6、度量量詞7、自主量詞8、動量詞9、復(fù)合量詞(呂叔湘，1983)。黃伯榮、廖序東分為3類，即：1、物量詞：1)專用的：(1)度量衡量詞(2)個體量詞(3)集體量詞(4)不定量詞2)臨時借用的：(1)借自名詞(2)借自動詞2、動量詞：1)專用的2)臨時借用的：(1)借自名詞的(2)借自動詞的3、復(fù)合量詞(黃伯榮、廖序東，20021。各家學派，自成體系，大同小異，但基本上都涵蓋了量詞所能表示的各種計算單位。筆者根據(jù)各家之言，嘗試將最常用的量詞分為3大類(主要依據(jù)《現(xiàn)代漢語八百詞》中的附錄《名詞、量詞配合表》)，即：

1、物量詞：

1)個體量詞：個、位、件、本、間、把、條、根、塊、架、只、輛、首、句、幅、座等

2)集體量詞：對、雙、副、批、群、幫、班、伙、套、串，包括不定量詞：些、點等

3)容器量詞；碗、杯、瓶、盆、桶、缸、包、袋、籃、筐、盒、盤、筒、管、車、箱等

4)度量衡量詞：寸、尺、丈、里、畝、頃、斗、升、斤、兩、噸、磅、克、米、元、角等

2、動量詞：次、回、趟、遍、場、下、遭、番、陣，包括臨時借用的：筆(畫一筆)等

3、復(fù)合量詞：人次、架次、秒公方、秒立方米、噸公里等

2.2.英語單位詞的分類

R·Quirk將單位詞(partitives)分為3類：1、量度單位詞2、特殊單位詞3、一般單位詞(R·Quirk,1972)。Geoffrey keeh＆Jan Svartvik把單位詞(Unit Nounts)分為4類：1、集體單位詞2、一般單位詞3、度量單位詞4、特殊單位詞(Geoffrey Leech＆Jan Svartvik,1974)。國內(nèi)著名英語語法學家章振邦將英語單位詞(Unit Noun)分為6類，較為詳盡且系統(tǒng)(章振邦，1997)，即：

1、一般個體單位詞：piece biI item article

2、形狀個體單位詞：cake bar drop ear flight grainhead loaf lump shce

3、集體單位詞：group band pack troop party gangherd floek school team

4、容器單位詞：bottle bowl pail bucket dass Cuphandful armful trainload

5、度量衡單位詞：yard quarter dozen ton poundgallon inch kilo acre

6、動作狀態(tài)單位詞：fit peal flash display bumt attaek

3、量詞概念意義形成的認知機制

3.1.隱喻

當代認知科學普遍認為，隱喻在本質(zhì)上不是一種修辭現(xiàn)象，而是一種認知活動，它在人類的范疇化、概念結(jié)構(gòu)、思維推理的形成過程中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從詞類角度分類，隱喻可分為名詞性，動詞性，形容詞性。副詞性和介詞性5種隱喻(王寅，2007)。但筆者認為很多量詞也是從名詞的本義通過隱喻的擴展機制發(fā)展而來的。人類往往根據(jù)兩種事物的“相似性”，用表示不同形狀的量詞計量不同形狀的物體。如：漢語表示條狀的量詞有：支、枝、條、根、株、桿、棵、段、股等?！爸Α泵~本義為樹干旁出的支條，“枝葉益長。本根益茂”(《國語晉八》)，后隱喻為量詞，多用于桿狀之物。“支”名詞意為枝，“本支白世”(《大雅文》?！皸l”本義為枝條，小枝，枝日條，干日枚。“根”名詞為草木的根，“(水)集于草木，根得其度(《管子》)?！薄皸U”本義指長木棍，后指器物上像棍子的細長部分。以上這些名詞都根據(jù)隱喻的擴展機制引申為量詞，多用于計量條狀的名詞。同理表示絲狀的量詞有：線、縷、絲、綹等?！翱|”名詞本義為麻線；線，后凡物細而長者皆稱縷?！熬^”意：十縷為綹，凡絲縷編成的線皆日綹。表示薄片狀的量詞有：頁、層、片、面、扇、貼、沓、疊等?！绊摗蓖稗　?植物的葉子)，書冊中的一紙謂一頁，后指片狀物。“片”本義分開；剖開，后指物之薄而平者叫片。表示小塊狀的量詞有：塊、枚、瓣、節(jié)、團等?！皦K”本義土塊，“(重耳)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與之塊(《左傳》)”，后取其形狀，用于量詞?！鞍辍北玖x指瓜子仁，后指花瓣兒，引申為量詞，表示形似二物的東西。表示顆粒狀的量詞有：粒、顆、點等?！傲！北局腹让字?，后凡細小之物常以粒計?！邦w”指圓形或粒狀物，如：“紅顆真珠誠可愛，白獗太守亦何瘢(白居易)。以上這些表示不同形狀的量詞都是通過隱喻認知機制，從最初的名詞本義取其形，摹其狀，引申發(fā)展而來的。英語中的形狀個體單位詞也正是通過隱喻，取此形狀，計量他物，如：a cake 0f soap／ice一塊肥皂，冰，a grain of rice／sand／salt一粒米，沙子，鹽?！皊lice”指(切下的食物)薄片，所以常與薄片狀的東西搭配，如：a slice of bread／ham／cake／pie／apple／cheese一片面包，火腿，蛋糕，餡餅，蘋果／干酪，“l(fā)ump”指不定形的塊狀，如：alump of coal／butter／clay／gold

一塊兒煤，黃油，土，金子。至于英語中表示“群”概念的許多單位詞更是摹擬各種形狀的群體，其千姿百態(tài)讓我們漢譯時頗費一番心思，如：army，band，bevy，cloud，cluster,colony，con-pany，covey等等。

3.2.轉(zhuǎn)喻

轉(zhuǎn)喻和隱喻一樣是另外一種重要的認知方式。有的語言學家甚至認為，轉(zhuǎn)喻比隱喻更為基本的意義擴展方式，因為我們首先會通過接觸或鄰近來認識事體之間的關(guān)系。它所涉及的是一種“接近”和“突顯”(salience)的關(guān)系。在名詞意義擴展為量詞意義過程中，往往以該名詞所表示的部分來替代計量其整體。其擴展依據(jù)是轉(zhuǎn)喻中部分與整體的關(guān)系，部分具有便于人們識別該事物的突顯屬性，也就自然可以代替該事物的整體，用以計量該事物。如：漢語中的“頭”本義指人體最上部分或動物身體最前部分，最具有突顯屬性，所以可以擴展為量詞，來計算人或動物，在古代“頭”可以計人數(shù)，春秋元命苞有九頭記，記人皇兄弟九人之事。“頭”也可以用來計算牲畜，《漢書》里有“獲馬牛羊驢橐駝七十余萬頭”。由于量詞具有規(guī)約性特征，人們才逐漸加以區(qū)分，用“頭”多計算牛、驢、騾、羊等家畜，而計算人則逐漸退化消失了。后來又運用隱喻引申，計量形狀象頭的物體，如：一頭蒜。英語中"head'可以用來代替人，如：$50 a head每人50美元，甚至可以指首要人物，a head of the family一家之主。也可以計量一些牲畜，200 head of sheep二百頭綿羊，20 head of cattle二十頭牛，6 millinon head of livestock六百萬牲畜，也有隱喻性用法，two heads of cabbage兩棵卷心菜(摹狀卷心菜的外形)。漢語的“口”是指人或動物飲食和發(fā)聲的器官，其重要性具有突顯屬性，用它可以代替整體計量人或動物，作為量詞“口”與“頭，t的發(fā)展逐漸各司其職，“口”主要用于計量人，如：五口人，而“頭”則用于計量家畜，如：兩頭牛。豬是人類獲取肉食最重要的家畜之一，所以量詞“口”和“頭”都可以用來計量。另外，口指刀刃，所以可以計量刀類，如：一口鋼刀，一口寶劍?？谕ㄟ^隱喻擴展可以形象地計量井、缸、鍋等一頭有口的物體。再有以口作為容器，來計量所能容納的量，如：一口飯，水，痰，唾沫，牙齒等。這一點英語用mouthful來表達：amouthful of food一口飯，take amouthful of water喝了一大口水。

3.3.有界與無界

有界與無界的對立是人類一般認知機制的一部分，是人類最基本的認知概念之一(沈家煊，1995)。人類在對事物的認知中為了整體把握和認識事物，必然要給認知對象指派一個結(jié)構(gòu)邊界。而這結(jié)構(gòu)與邊界統(tǒng)一體的傾向事實上是人類世界經(jīng)驗的結(jié)晶，它能幫助人類清晰地把握和認知客體，不至于混亂?？陀^事物占據(jù)一定的空間，事物在空間有“有界”和“無界”之分。有界事物是個體，是可數(shù)的，有自己適用的個體量詞，而無界事物是非個體，是不可數(shù)的，沒有適用的個體量詞，于是只能使用其它一些量詞，使無界概念變?yōu)橛薪绺拍?，便于人類認識和把握這些無界事物，換句話說，幾種量詞是基于人類認知客觀事物的需要而產(chǎn)生的。這些量詞包括度量衡量詞、容器量詞、不定量詞和動量詞，下面逐一分析：

3.3.1，度量衡量詞

人類為了認知不可數(shù)的無界物質(zhì)，必須使它有界化，這樣便于在人類社會中人與人之間商品交換，更好地生存，而度量衡量詞的產(chǎn)生恰恰適應(yīng)了人類社會生存及發(fā)展的需要。如：在物物交換中，兩張獸皮可以換一斤鹽或五斤肉。同樣，a quarter of milk可以換a yard of cloth。可見加上度量衡量詞就可以使無界物質(zhì)變?yōu)橛薪缥镔|(zhì)；是人類認知非個體客觀事物一個重要方法之一。

3.3.2.容器量詞

人類初民在自身生存的過程中，逐漸研制出了多種容器以便于生活。如漢語中有：鼎、瓢、尊、鬲、甑、簞、觚、卮，觥、罐、缸、碗、盆、瓶、盒、桶、盤、杯、壺、筒、包、袋等，英語中有：bottle，bowl，pall，pot，bucket,glass，cup，basket，bag等。這些容器主要用于盛食物及酒水，在人們的社會交往中，也用來作彼此交換或饋贈無界物質(zhì)的計量工具。如：成語“簞食壺漿”，簞：古時盛飯的圓形竹器，意思是古時候老百姓用簞盛了飯，用壺盛了湯來歡迎他們所擁護的軍隊。《鴻門宴》中記述：“‘壯士!賜之卮酒。則與斗卮酒”?！柏础保壕票岸坟础保菏⒁欢肪频拇蟊??？梢娺@些容器名詞都可以借用為量詞，以量化那些無界物質(zhì)，如：一杯酒，一桶水，兩袋面，一罐鹽，一缸米等，英語有：a cup of tea，a bottle of milk，a glass of wine，a bowl of rice.two spoonful of coffee，a sack of flour，a tankful of oil.a truckload of steel，a trainload of timber等等。

3.3.3.不定量詞

不定量詞也稱部分量詞，屬于集體名詞的一種，漢語主要有：些、點、把、卷、片、團、層、劑、滴、篇等，這些量詞可以把無界物質(zhì)有界化，主要用來計量不可數(shù)名詞，如：厚厚的一層冰，幾滴眼淚，抹一些石灰，一點兒氧氣都沒有，一卷白紙，一片云彩，一團毛線。一篇日記等等。英語也運用一些表示部分概念的單位詞與不可數(shù)名詞搭配，使這些名詞所表示的物質(zhì)具有個體性，即有界化，如：a drop of oil一滴油，two rons of bread兩卷面包，a heap of snow一堆雪，a large pile of grass-大堆草，afilm of dust薄薄一層灰塵，a Iayer of jam一層果醬，gouts of blood幾滴血，a bit of time一點時間，a speck ofinterest一點興趣等等。

3.3.4.動量詞

沈家煊在“界”理論的基礎(chǔ)上，將動詞分為“事件動詞”和“活動動詞”，前者表示的動作在時間上不但有一個起始點，而且有一個內(nèi)在的自然終止點，因而是“有界”的：后者表示動作雖然有起始點，但沒有一個內(nèi)在的終止點(或者說終止點是任意的)，因而是“無界”的(沈家煊，1995)。如：“吃”是活動動詞，“吃飯”，是無界的，如果中間加上數(shù)量詞為，“吃一頓飯”，就使動作有了自然終止點，成為有界的動作。

4、結(jié)語

量詞是漢語普遍使用的重要詞類。英語的單位詞雖說歸為名詞的一種，但在英語表達中也起著重要獨特的作用。人們在掌握和運用它們時，往往關(guān)注的是它們“約定俗成”的習慣性和任意性，但我們在深入探究它們概念意義的認知機制時，就會發(fā)現(xiàn)它們的意義擴展有一定的理據(jù)性。這些認知機制的方式是相互滲透并交叉運作的，共同推動名詞向量詞或單位詞概念意義的引申發(fā)展。

以上我們更多的是探究漢語量詞與英語單位詞概念意義認知機制的共性方面。但是我們必須看到漢英屬于兩種不同體系的語言，各自發(fā)展都遵循著自己獨特的語法規(guī)律。漢語的量詞豐富大概與漢語的文字具有豐富的象形性以及是“意合”語言有關(guān)：而英語所具有“形合”的特點，要求名詞分為可數(shù)名詞和不可數(shù)名詞，并且有冠詞和一些屈折語素加以標志，這樣英語的單位詞與漢語的量詞相比，其重要性和數(shù)量都顯得遜色一籌?；蛟S還有一些深層次的文化原因需要進一步挖掘。我們認為，只有深入剖析它們的共性和個性，才能真正認識和掌握這兩種詞類的來源與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