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萱

這是一個由虛擬世界走向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故事，也是一次誠信感恩的道德實踐。生活的失意中，他發(fā)表在網(wǎng)絡中的一首詩讓千里之外一顆陌生的心產(chǎn)生了共鳴。困境中，他給她提供了源源不斷的經(jīng)濟援助，支持她完成了大學學業(yè)，她卻從他的視野中消失了。恰恰這時，同床共枕的妻子背叛了他。一連串的打擊，使他對女人產(chǎn)生了強烈的憎惡。事隔多年，那個消失多年的陌生女孩卻又出現(xiàn)在了他的生活中。他終于知道，誠信與感恩是人性的脊梁，這種百折不死的真情實意，能照亮彼此的靈魂，也能美麗我們的生活。

一首短詩，連結(jié)遠隔千里兩顆蒼涼的心

1999年10月的一天，28歲的楊洪濤在一個文學網(wǎng)站上以“依晨”的網(wǎng)名發(fā)表了一首題為《請不要拒絕》的詩，詩中寫道：“當愁云去而復返／我愿化作清風掠過你苦等的心／不管路有多遠／我都會放飛不悔的信鴿／……假如你聽到我的歌聲／請不要拒絕／這越千山阻隔抵達你的美好祝福?！?/p>

好多網(wǎng)友發(fā)表了讀后感言，其中一位叫“奔跑的蝸?！钡木W(wǎng)友在留言中寫道：“首先吸引我的是題目‘請不要拒絕，接著我的目光掃向你的名字，‘依晨，最精采的名字。其實只要內(nèi)心充滿陽光，世界依然燦爛！愿你像早晨的太陽一樣輝煌！”隨后“奔跑的蝸?！庇诌M一步索要楊洪濤的電子郵箱地址，希望與他作進一步交流。

“奔跑的蝸?！笔堑谝晃涣粞缘木W(wǎng)友，這樣的留言讓楊洪濤冷寂的心感受到渴望已久的煦暖。他馬上回復告知了自己的電子信箱。

楊洪濤這時的確太需要友情了。4年前大學畢業(yè)的楊洪濤回到老家邯鄲，在一家機械廠做了一年銷售業(yè)務后，辭職創(chuàng)辦了一個信息服務公司。1年前，他利用積累的資金又創(chuàng)辦了北方織物廠，成為當?shù)匦∮忻麣獾那嗄昶髽I(yè)家。

就在事業(yè)如日中天的時候，因經(jīng)驗不足，楊洪濤籌集的資金被一個設備供應商全部套走了。報案后幾經(jīng)周折，沒能追回一分錢。債主紛紛逼上門來，全家為此都受了牽累，家里惟一值錢的一輛拖拉機都變賣抵債了。事業(yè)失敗，債務纏身，楊洪濤幾乎走到了絕路，不得不回到父親的小賣部，靠批發(fā)零售一些日用小百貨聊以度日。

經(jīng)濟落魄時，昔日的朋友也遠離了楊洪濤。有一次，楊洪濤騎自行車到市里進貨后，身上只剩下了7塊錢。正巧碰上了兩位曾在酒桌上稱兄道弟的朋友。兩個人看見楊洪濤滿臉的汗?jié)n，滿身的污跡，露骨地用揶揄的口吻說：“洪濤，今天再給你一次大方的機會？”楊洪濤沒搭話，跨上車噙著的淚走了。

但在骨子里，楊洪濤還是相信真誠友誼的存在的，他更渴望真誠的友誼能眷顧他已近灰色的心靈。正是在這種心態(tài)下，他寫了那首《請不要拒絕》的詩……

第二天，楊洪濤打開電子郵箱，就看到了“奔跑的蝸牛”的來信，信中說她的真名叫孫嵐，是吉林省九臺市的一名高三學生。孫嵐在信中俏皮地自我介紹：“喜歡滑冰，愛開懷大笑，喜歡在雪地上打滾，愛看武俠小說，請你猜猜我的性別?！?/p>

盡管孫嵐來信的字里行間透露著男孩子的調(diào)皮和活潑，楊洪濤卻一下就猜出孫嵐是個女孩子，但他不想點破，惟恐由此失去這種純潔的友誼。其后的郵件往來中，他稱孫嵐為“嵐弟”，孫嵐也豪爽地稱他為“依兄”。這種稱謂使楊洪濤反而找到了一種親密無間和肝膽相照的感覺。孫嵐對楊洪濤說：“依兄，我學習基礎不太好，去年高考名落孫山，對復讀幾乎喪失了信心，父母和同學都看我不順眼，但我又是那樣渴望理解和寬容，因此才會對你的《請不要拒絕》產(chǎn)生共鳴。我們不妨就此約定：你努力東山再起，我全力投入學習，明年的盛夏我們都把成功送給對方！”

孫嵐的信頓時激起了楊洪濤久違的豪情，他擊鍵回信：青云有路終須到，金榜無名誓不歸。他說前一句是送給自己的，后一句是送給孫嵐的，希望這兩句話能激勵他們到達成功的彼岸。

未曾謀面，困境中仍是毫不猶豫地資助

2000年，楊洪濤順利被招聘到邯鄲市文聯(lián)工作，他沒有告訴孫嵐，怕影響她高考前的心態(tài)。8月底，孫嵐來信說收到了包頭市一所大學的入取通知書。她在信中第一次把楊洪濤稱為“大大哥”，深情地說：“考試時我就祈禱：愿你的勇氣與我同在，保佑我取得好成績。毫不夸張地說，你是我考上大學的精神動力，雖然只是不太理想的專科學校。”楊洪濤在回信中也相應地稱孫嵐為“小小妹”，還把自己已到文聯(lián)工作的事告訴了孫嵐，并感慨地說“你的友誼對我而言是失明后的拐杖”。

兩個月后，孫嵐在給楊洪濤的信中第一次提出了尋求經(jīng)濟資助的請求。她解釋說為了畢業(yè)后好找工作，想在學習?？普n程的同時進修本科，而她的家庭已無力支付這筆學習費用。她哥哥兩年前的一次車禍花去了家里的所有積蓄，父母所在的煤礦又不景氣，每月只能拿到60%的工資。她聲明，借楊洪濤的錢，她以后一定會還的。

楊洪濤毫不猶豫地答應了孫嵐的請求，雖然當時他仍很拮據(jù)，舊債尚未還完。他向一個遠房親戚借了2000元，說是要還別人的債，然后全部寄給了孫嵐。他在匯款附言中寫道：“錢還不還無所謂，你能取得成績是對我最好的回報?！?/p>

2001年1月，正在忙于籌備邯鄲市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的楊洪濤接到孫嵐的信，說她春節(jié)要留在包頭打工，為下學期參加一個電腦班籌集點學費。想像著一個身材單薄的女孩在凜冽的寒風中四處打工，楊洪濤急忙給孫嵐回信，囑她安心回去過年，學費的事他會想辦法。

晚會將于1月20日開幕，楊洪濤卻在那天早上被警察抓走了，原來是當年織物廠買設備時，他向一個人借過1萬元錢，三年多沒還上，那人到法院把他告了。晚會開幕在即，文聯(lián)四處找人說情，楊洪濤又寫了一張三個月后還的保證書，才被放出來。

晚會結(jié)束后，作為總策劃的楊洪濤得到2000元的酬金，他立馬給孫嵐寄去了1000元，但對自己被抓的事只字未提。孫嵐在來信中再一次提到了畢業(yè)后還錢的事，楊洪濤還是那句話：我們是“兄弟”，我不希望我的資助成為你的心理負擔。

這次因債務問題引起的被抓，使楊洪濤意識到要想盡快還清舊債，并力爭給孫嵐更多的資助，必須在經(jīng)濟上有所起色。幾個月后，楊洪濤毅然從文聯(lián)辭職，創(chuàng)辦了一所民族文化學校，學校的生源非常好。第二期學員結(jié)業(yè)后，他的債務就全部償清了。至此，楊洪濤才再次擺脫貧困，給孫嵐的資助也固定為每兩個月一次，每次最少350元。

就在楊洪濤的文化藝術學校辦得紅紅火火的時候，孫嵐有了男朋友張潤。幾年的鴻來雁往，楊洪濤從沒想過他和孫嵐之間的關系最終會走向何處，突兀地插進來一個張潤，他頓時感到一種莫名的惆悵與失落，并有一種直覺：孫嵐將告別他的內(nèi)心世界。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正確的。有一次孫嵐因給楊洪濤寫信耽誤了與張潤的約會時間。張潤嚴正聲明：要么與他分手，要么與楊洪濤斷絕來往。當時孫嵐來信說明這一切時，楊洪濤的心感到了痛楚。他知道已是友情為愛情讓路的時候了，主動提出了“緣盡于此”的想法，只是強調(diào)只要是用于學習的正常需要，他會繼續(xù)支持孫嵐。

孫嵐不愿就這樣結(jié)束，她很快寫來一封信說：“這是好不容易得來的份緣。如果你站在我面前，一定會看到我正淚流滿面地沖你喊：不要做這種既讓我痛，也讓你痛的事情……”但楊洪濤沒有回信，只每兩月給孫嵐寄一次錢。孫嵐的信也越來越短，直至最后每次收到錢后只有“謝謝”兩個字，后面是一長串的感嘆號。

楊洪濤明白孫嵐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他自己也開始了新的生活。他認識了一個叫魯麗的女孩，兩人很快就戀愛了。2003年1月26日，是楊洪濤與女友魯麗舉行婚禮的日子，孫嵐從網(wǎng)上發(fā)來了一張電子賀卡，并在信中說她準備畢業(yè)時和男友留在包頭，費用男友已經(jīng)準備好了，讓楊洪濤不要再給她寄錢了，還說忙著找工作，這一段時間恐怕沒時間和他聯(lián)系了。孫嵐只一再強調(diào)，幾年間借楊洪濤的錢，她一定會還的。

這時，魯麗才知道，楊洪濤幾年間竟然資助了孫嵐1萬多元錢，她不解地問：“你跟人家連面都沒見過，就憑幾封電子郵件，就給人家這么多錢，你就不怕上當受騙嗎？”楊洪濤解釋：“不會的，我們交往了好幾年，給我的感覺，她不是那種騙人的女孩子?！?/p>

然而，時間卻是在印證魯麗感覺的正確，從那以后，當真再沒有了孫嵐的消息。楊洪濤每次打開郵箱，再也沒有見過“奔跑的蝸?！?。除了電子郵箱再沒有其他聯(lián)系方式的孫嵐從楊洪濤的視野中蒸發(fā)了。

誤解過后，世間有百折不死的真情實意

什么是紅顏禍水？什么是粉紅陷阱？楊洪濤開始并沒有把這些評價與孫嵐聯(lián)系在一起。盡管網(wǎng)上再沒有見過“奔跑的蝸牛”，楊洪濤卻總是設身處地的想，這幾年就業(yè)競爭日趨激烈，孫嵐走向社會后肯定不順利，有朝一日有了好消息后，她一定會與自己聯(lián)系的。

但魯麗的背叛，讓楊洪濤心灰意冷，讓他對孫嵐也一并失去了信心。2004年底，熱衷于跳舞的魯麗與另一個男人有了密切的往來，洞悉此事的楊洪濤采取抓獲鐵證的方式想收回魯麗的心，不想適得其反。身為學校財務主管、自覺無顏在邯鄲生活的魯麗索性留下一紙離婚協(xié)議書，席卷了學校資金和家中財產(chǎn)，悄然失蹤了。

魯麗卷走的學校資金中，大部分是與外校聯(lián)辦專業(yè)代收管理的學費，這使楊洪濤陡然間背上了巨額債務，學校不得不宣布解體，卻仍資不抵債。楊洪濤再度陷入了窮途末路的邊緣，短短兩個月間，體重銳減10多公斤。

經(jīng)此打擊，人財兩空的楊洪濤變得再不相信女人，對孫嵐也產(chǎn)生了憎惡。與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尚且背叛自己，何況從未謀面的一個陌生女孩。他認定孫嵐是一個騙子。

畢竟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跌倒。再度陷入低谷的楊洪濤沒有沉淪，經(jīng)過苦苦奔波和籌劃，靠自己豐富的經(jīng)營管理經(jīng)驗和尚未全軍覆滅的社會關系，他與別人合作創(chuàng)辦了一所職業(yè)技能培訓學校，并很快打開了局面。

轉(zhuǎn)眼三年過去，就在再度成功的楊洪濤已經(jīng)將孫嵐淡忘的時候，2007年10月末的一天下午，他突然接到一個陌生電話，號碼顯示是上海的，然而只是一聲“大大哥”的稱呼，他就倏地想到，是孫嵐！

電話中，楊洪濤才知道，孫嵐畢業(yè)后的生活并不如意，她和張潤畢業(yè)時都沒能留在包頭，他們先在長春一家賓館打工，后來又一道去了上海，但工作一直不順心。這幾年她之所以不和楊洪濤聯(lián)系，主要是心里總想著還錢，但總無能為力，有些不好意思。電話中，孫嵐再三強調(diào)：“大大哥，你放心，我一定會還你錢的。我只求你不要因此而記恨我！”

放下電話，楊洪濤竟忍不住淚如雨下，孫嵐的出現(xiàn)使他那顆千瘡百孔、凄愴悲涼的心再度溫暖起來，他為自己對孫嵐的誤解難過，他更知道世上仍有百折不死的真情實意！當晚，“奔跑的蝸?！痹俣瘸霈F(xiàn)在楊洪濤的郵箱中，孫嵐深情地在信中寫道：“如果說，8年前被學習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我，幼稚單純地做著文學夢，是你閱盡滄桑的信，使我的心中有了一塊圣潔的土地。我好奇、激動，通過你窺探著社會，并為自己獲得好友而慶幸?，F(xiàn)在我才知道，8年來你的存在對我而言是一筆多么大的財富。8年來，你就如燃燒著的篝火，溫暖著我數(shù)度冰冷的心，驅(qū)迫著我不斷地向前行走。感謝你在我生命中的存在，我的大大哥！”

孫嵐說想利用假期來邯鄲看望她仰慕了9年的大大哥。約好的這天，楊洪濤早早就到了火車站。守候在站臺上，楊洪濤心情既激動又緊張。列車緩緩駛進了車站，旅客們紛紛下車了，楊洪濤按照片認出了走在最后的孫嵐，她高挑的身材，披肩的黑發(fā)，姣好的面容。陪孫嵐來的還有張潤。兩個人也都認出了楊洪濤。當天晚上兩個男人的推杯換盞間，張潤的眼圈有些濕潤：“洪濤，我也應該叫你一聲‘大哥，感謝你對孫嵐的關照，也祝賀你們圓了9年的夢！”頓了頓，他又不好意思地說：“你和孫嵐的關系我想過好幾年，現(xiàn)在我不得不說，你們之間的情感比愛情更加美麗?！蹦且豢?，楊洪濤眼里也含著淚，但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飯后回到賓館，張潤從包里掏出兩萬元錢遞給楊洪濤：“大哥，這點錢請你收下。一部分是孫嵐還你的，另一部分算我們對你辦學事業(yè)的支持?！睏詈闈龍詻Q推辭不要，說彼此間的信任已經(jīng)是他一生享用不盡的財富。孫嵐流著淚說：“哥，你就收下吧。我知道你不需要我的報答。但我說過要還你，你不收我會一生難得安寧的。”

根據(jù)楊洪濤的動議，孫嵐為職業(yè)技能培訓學校假日仍在校堅持學習的學生做了一次報告。她在報告中動情地講了自己與楊洪濤9年來的交往經(jīng)歷，以及大學畢業(yè)5年來的拼搏體會。她說人生于世，最重要的支撐在于內(nèi)心的力量，這種力量一半來源于實力，另一半則來源于自身修養(yǎng)及他人鼓勵。她感謝楊洪濤多年來對她的激勵，并為學生們擁有這樣的人生及職業(yè)導師感到高興。楊洪濤則當場宣布，將把孫嵐的兩萬元作為啟動資金，在學校設立誠信與感恩獎學金，獎勵那些誠信于世、感恩他人的學生。回應孫嵐和楊洪濤講話的，是臺下學生們一陣陣雷鳴般的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