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波

老想著小時候做過的夢。

我奶奶在世的時候，總說我的夢是編出來的。我一次又一次地糾正她的說法，可奶奶就是不信。我奶奶說，夢都是荒誕不經(jīng)的，比如，她夢見過鬼夢見過先人還夢見過日本鬼子。我從不做這類夢，我夢中的故事都很美好。

有一回，我夢見河床上的冰窟窿里掉下去一個小朋友，我想也沒想就穿著衣服跳了下去。我不會游泳，可夢里的我居然游得很好。當我把小同學從冰水里撈上來的時候，我聽見很多掌聲從四方傳過來。我很自豪。

又有一次，我夢見自己在街上走，突然有人大叫起來：“搶錢包！”我看見有個人從我前面跑過來，還提著一把閃閃發(fā)亮的刀。滿街的人沖著我跑來。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迎面撞上去，把那個小偷撞翻在地。那位被搶走包的阿姨跑上來謝我，我說這是雷鋒叔叔叫我做的。然后，我的夢醒了。

奶奶走后，我把自己夢中的故事講給爸媽聽。我爸說我真勇敢，我媽說我瞎扯，一個見了小狗小貓都會害怕的人，能去阻擋壞人的刀口？我滿臉委屈，我也不清楚哪來的膽量與勇氣。可我夢里的故事是真實的。

那時候，學校里的作業(yè)不像現(xiàn)在這么多，所有的同學都帶著自己的故事前來上學。我依然講著我的夢，我向所有的同學們說，我是個勇敢的孩子。同學們說他們也經(jīng)常做這樣的夢，也很勇敢。班里最膽小的小燕子女同學，有一回和我們講了送米進深山老林，幫助受困群眾的夢故事。我們瞪著眼問，那里有虎豹出沒呢。小燕子說當時也沒想這么多，起先很害怕，后來不怕了。我們?nèi)嗟娜嗣C然起敬，從此，她不再是膽小鬼的代名詞。我的同桌劉偉說，他曾在夢里撿到一個包，打開后一看傻眼了，里面全是現(xiàn)金。我們圍在他身邊一驚一乍的。劉偉說他一個晚上的夢只守候在路上，他必須等到失主。他的故事讓我們很感動。當然，劉偉最終找到了失主，不然，那個夢還會繼續(xù)。

同學們之間流傳的夢的故事，后來，班主任老師知道了。老師表揚了我們，老師說我們都很善良很勇敢。我們開心極了。學校里時常會請老爺爺老奶奶跟我們講他們的故事，這些故事以后一個個跑進了我的夢里。我常想，我是不是在夢中長大的，不然，我不會這么堅強。

現(xiàn)在我依然做著夢，每天做。但不再有小時候的故事在夢中出現(xiàn)。我很奇怪，人的夢為何會變。我拼命地想找回曾經(jīng)的夢，卻始終找不到。有幾次，我還在惡夢中驚醒，冷汗淋漓。妻說，她現(xiàn)在也時常做稀奇古怪的夢。

我問我的孩子，你做爸爸小時候的夢嗎？孩子說沒有，還說夢里最多的是讀書。我很失落。

晚飯時，孩子進來說，今天他們的學校失火了，火焰沖上云霄。我和他媽大驚失色，扔了筷子追問有沒有受傷。孩子說沒事，不是課堂里的，火災發(fā)生在學校一個小倉庫。孩子開心地說，爸爸小時候不是很勇敢嗎？我說那是爸爸小時候的事，你可不要胡來。孩子媽也說，救火不是孩子的事，現(xiàn)在重要的是讀好書。我很贊同她的意見。

昨晚我居然沒做夢，一直睡到天亮。我擰了幾下自己的臉，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