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強

最近，我聽了一節(jié)語文課，講的是莫泊桑的名篇《項鏈》。在分析小說的主人公瑪?shù)贍柕逻@個人物時，語文老師說，她是一個有小資產(chǎn)階級虛榮心的女人。盡管這不是語文老師個人的看法，教學(xué)參考書上就是這么寫的，語文老師的語文老師也說不定就是這么講的，我過去也一直認同這一說法，但這回我卻對這一說法產(chǎn)生了懷疑：為什么瑪?shù)贍柕碌男袨榫鸵欢w現(xiàn)了小資產(chǎn)階級的虛榮心呢?虛榮心為什么就一定是小資產(chǎn)階級的專利呢?

看過歌劇《白毛女》的人一定記得這樣的情節(jié)：除夕那天，楊白勞給女兒扯回了紅頭繩，并唱道：“人家的閨女有花戴，爹爹錢少不能買，扯上二尺紅頭繩，給我喜兒扎起來!”喜兒接著唱道：“人家的閨女有花戴，我爹錢少不能買，扯回來二尺紅頭繩，給我扎起來?！睆倪@段對唱中我們可以看出：一、楊白勞為自己不能給女兒買花有歉意；二、楊白勞為自己能為女兒買回二尺紅頭繩略感安慰；三、喜兒為父親給她買回二尺紅頭繩感到高興；四、假如父親能為她買回花，她會更加高興；五、我們還可以推測，看到人家的姑娘有花戴，看到人家有紅頭繩扎，喜兒平時流露過羨慕的目光。那么，我要問，瑪?shù)贍柕孪Ｍ诔鱿钑r戴上項鏈與喜兒希望在過年時扎上紅頭繩、戴上鮮花，是不是出于同一種心理呢?如果給瑪?shù)贍柕沦N上小資產(chǎn)階級的標(biāo)簽，那楊白勞呢?喜兒呢?能給他們父女倆貼上小資產(chǎn)階級的標(biāo)簽嗎?要知道，他們可是實實在在的貧苦農(nóng)民呀!

有人會說，這是胡扯!一個是價值三萬六千法郎的項鏈，一個是二尺紅頭繩，有可比性嗎?但我要說，瑪?shù)贍柕碌恼煞蚴墙逃康穆殕T，并且有一萬八千法郎的遺產(chǎn)，用現(xiàn)在的話說，她過的是中產(chǎn)階級的生活。在這種狀況下，她希望在出席上流社會的舞會時有一條漂亮的項鏈，實在算不上非分之想。假如境遇與喜兒相同，那她肯定不會想到什么項鏈，同樣會因為有了二尺紅頭繩而歡歡喜喜。而喜兒過的是吃了上頓愁下頓的日子，過年也只能買回二斤面粉。在這種狀況下，她只能奢望紅頭繩與鮮花了。假如境遇與瑪?shù)贍柕孪嗤?，她說不定也會希望有一條漂亮的項鏈。所以，盡管兩者的價值不同，但反映的是人的一種共同心理。假如還有人說這樣的比較過于勉強，那我就再舉一個例子。你看過京劇《鎖鱗囊》嗎?該劇有這樣一個重要的情節(jié)：富豪之女薛湘靈與貧家之女趙守貞同日出嫁。因忽然下起大雨，兩臺花轎同時在春秋亭停了下來?？吹窖ο骒`的嫁妝那樣奢華，而自己幾乎一無所有，趙守貞忍不住大放悲聲，讓聽到的人“心中如搗”。如果說二尺紅頭繩與項鏈無法相比，那裝滿珠寶的鎖鱗囊總可以與項鏈相比吧?瑪?shù)贍柕乱驔]有項鏈而感到難受，趙守貞因與薛湘靈相比而痛哭，瑪?shù)贍柕陆枇巳思业捻楁?，趙守貞接受了人家饋贈的鎖鱗囊，那么，既給瑪?shù)贍柕沦N上小資產(chǎn)階級的標(biāo)簽，又該給趙守貞貼上什么標(biāo)簽?zāi)?能給趙守貞貼上小資產(chǎn)階級的標(biāo)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