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有趣,一場筆墨官司竟然打了九百年,而且懸案未斷,至今有人津津樂道,爭論不休。
宋代的沈括在《夢溪筆談》中記載了這樣一件事:兩個文人穆修和張景一同上朝,等在東華門外,“適見有馬踐死一犬”,二人就各記其事。穆說:“馬逸,有黃犬遇蹄而斃?!睆堈f:“有黃犬死于奔馬之下。”沈括很自詡,認為穆、張兩個人的說法“皆拙澀”,自己“適見有奔馬踐死一犬”說法好。后來一個叫陳善的人在《捫虱新話》中又做評論,認為比較起來張景的說法為優(yōu),沈括的說法更“渾成”,穆修的說法最差。
若干年后,有人在《唐宋八家叢話》一書中又記載了此事,不過故事人物變了,說是北宋的歐陽修與翰林院同事出游,見“有奔馬斃犬于道”,歐陽修提議“試記載這件事”。那個同事記述到:“有犬臥通衡,逸馬蹄而斃之?!睔W陽修笑他太啰嗦,若這樣寫歷史,一萬卷也寫不完。接著寓己概述為:“逸馬殺犬于道。”
這樣,這件事就有了六種說法:(1)適有奔馬踐死一犬;(2)馬逸,有黃犬遇蹄而斃;(3)有犬死奔馬之下;(4)有奔馬斃犬于道;(5)有犬臥通衢,逸馬蹄而斃之;(6)逸馬殺犬于道。
種種說法,優(yōu)劣如何,竟成了修辭界一個議題。這場筆墨宮司雖難以公斷,不過給了我們一個啟發(fā):同樣一件事,若從不同角度去表述,選詞造句都可以不同。
死犬一事,概述為“逸馬殺犬”或“逸馬殺犬于道”,確宴十分簡潔、扼要,但這樣寫僅僅把事情說清楚,做到使人明了。“馬逸,有黃犬遇蹄而斃”一說,文字上較前啰嗦,但它不但講述了死犬這件事,而且形象描繪了犬的顏色,生動記述了犬死的經過?!坝腥P遞衢,逸馬蹄而斃之”,更是具體地描寫了事件的全部過程,包括起因,經過和結局:先是犬躺在大道上,然后又一馬狂奔過來,一下子踩在臥犬身上,把它踩死了。動詞“蹄”和使動詞“斃”與前面的“臥”,呼應得相當妙,如果我們運用一些修辭手法,這件事就可以記敘得更加生動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