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 炎

編者按：在今年的延安干部學(xué)院秋季開學(xué)典禮上，中組部部長李源潮同志指出，貪官斂財，從來都禍及子孫；廉官清白，多數(shù)能蔭澤后代?！皣嬕淹聘文懺S，家財不為子孫謀。”反觀那些歷史上大肆斂財?shù)呢澒?，他們?yōu)樽訉O謀求的是幸福，還是禍害?

巨貪元載生前的確給妻兒老小帶來了榮華富貴，算是送給他們的一份厚禮。而當(dāng)元載惡貫滿盈之時，不但帶不走一絲一毫生前的權(quán)勢和財富，還要送給妻兒老小另一份“厚禮”，那就是祖墳被毀，滿門抄斬

唐代宗大歷十二年(公元777年)三月，京師長安正是草長鶯飛的仲春時節(jié)，然而在長安城郭外的萬年縣，有一個人將永遠看不到這怡人的景致了，他被處以自縊之刑。這個死刑犯就是唐代歷史上有名的巨貪宰相元載。他生前志得意滿，權(quán)傾朝野，貪污墮落，最終落得個身首異處的可悲下場。

和皇帝老兒一個愛好

元載出生在鳳翔岐山(即今天陜西寶雞岐山縣)一個貧寒人家，天生就是一個好學(xué)的孩子，從很小的時候，便能夠下筆成章：在艱苦的條件下，元載仍堅持博覽群書，尤其偏愛道家方面的書籍。此時的元載肯定意識不到，這一獨特的愛好竟然成為自己今后踏入仕途的敲門磚。

光陰荏苒，元載已經(jīng)成長為一個滿腹經(jīng)綸、舉止有禮的年輕人了。河西節(jié)度使王忠嗣看中了元載的才華。便將自己的女兒王韞秀嫁給了元載。但由于元載家貧，經(jīng)常會遭到外家的白眼。此時，元載的年齡已經(jīng)符合科舉考試的要求，但由于家貧，元載只得徒步到縣城赴試，異常艱苦。元載雖然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幸運之神卻一次次與他擦肩而過。然而，元載雖然屢試不第，卻從沒有產(chǎn)生過放棄的念頭。此時正是玄宗李隆基在位，這個皇帝十分推崇道教，因此于天寶初年頒下詔書，搜求天下精通道家著作之人。由于元載自幼精通道家之學(xué)，正好與皇帝老兒一個愛好。這次，元載順利地通過了考試，還考了個高分，由此踏上了仕途。

那么，為什么像元載這樣一個勤奮好學(xué)之人倒成了背負千古罵名的巨貪呢?個中原因只能從元載的仕宦生涯中得到答案。

元載做的第一個官是一個小小的縣尉，不久又隨監(jiān)察御史韋鎰到貴州辦差。由于辦事得力，元載的名字漸漸為人所知。此后，元載又在中央的大理寺?lián)芜^一些中低級官員，而真正使他躋身唐代政治中樞的機遇，是玄宗末年爆發(fā)的安史之亂。唐朝的國力經(jīng)過戰(zhàn)亂再也難以恢復(fù)到當(dāng)年的強盛，由此開始走向了衰落

然而，唐朝的霉運并沒有影響到元載的官運，他借安史之亂的契機，在官場上開始平步青云。

從宦官手里得到的宰相

安史之亂中，玄宗逃往四川避難。太子李亨北上靈武(今寧夏靈武西南)即皇帝位，是為肅宗。此時，安祿山已率兵攻入長安，四處燒殺搶掠，長安城正在經(jīng)歷一場浩劫，這個在戰(zhàn)亂中重新組建的新朝廷決意討平叛賊，收復(fù)失地。為了平叛的需要，肅宗下令各地采訪使可自行招募官員，元載的官運又到了。

當(dāng)時元載正在江南避難，蘇州剌史、江東采訪使李希言對元載的才能早有耳聞，便任命他為副使。由于他在地方為官干練，很快便被推薦為祠部員外郎。郎官雖然品階不高，但在時人的眼中卻有著較高的地位，被視為是仕途中的重要階梯。元載就當(dāng)了這么一個理想的官職，從此他的仕途果然開始明朗起來。

不久，元載又出任洪州(今江西南昌)刺史，安史之亂平息后，又入朝任度支郎中。由于他聰明機敏，領(lǐng)悟能力強，善于奏事對答，因此得到了肅宗的賞識，開始對他委以重任。首先是命元載到江淮地區(qū)總領(lǐng)漕運事務(wù)。幾個月后，肅宗再次提拔元載，將他招回朝廷，升任戶部侍郎、度支使并諸道轉(zhuǎn)運使，總領(lǐng)全國財政事務(wù)。由于這些職務(wù)都涉及財政，元載的貪官生涯便由此發(fā)端。

元栽被肅宗招回中央后，肅宗卻病倒了。此時的朝中大權(quán)掌握在大宦官李輔國手中。李輔國因擁立肅宗有功，深得肅宗寵信。安史之亂平定后，李輔國掌握了禁軍，他居功自傲，竟然對肅宗說：“皇帝但居禁中，外事聽老奴處分?！泵C宗要稱李輔國為尚父而不敢直呼其名，事無大小都要向其咨詢，群臣百官出入朝堂也都要先拜見李輔國元載與李輔國的妻子元氏是親戚，因為有了這層連帶關(guān)系，李輔國與元載的關(guān)系甚為親密。當(dāng)時，朝廷正在物色京兆尹(京師長安的地方長官)的人選，于是李輔國便有意讓元載當(dāng)這個京兆尹。誰知元載的胃口更大，一天，他尋找機會將自己意欲當(dāng)宰相的愿望告訴了李輔國。恰巧此時李輔國正想除掉自己的政敵宰相蕭華，轉(zhuǎn)天，李輔國便趁肅宗病重之機，假托皇帝旨意將蕭華罷免，元載毫無懸念地當(dāng)上了大唐的宰相。

皇帝肚子里的蛔蟲

元載剛剛當(dāng)上宰相，肅宗便病故了。代宗即位后，李輔國的權(quán)勢更重，他經(jīng)常在代宗面前夸贊元載。元載自己也非常爭氣，經(jīng)?？梢允譁蚀_地體察皇帝的意圖，很快，代宗便喜歡上了這位宰相。李輔國失勢后，元載又兼任天下元帥行軍司馬，開始染指軍權(quán)。

經(jīng)過多年的官場歷練，元載總結(jié)出一條為官經(jīng)驗，就是要想宰相做得穩(wěn)，必須要做皇帝肚子里的一條蛔蟲。當(dāng)初，元載能夠當(dāng)上宰相，全靠宦官李輔國的一句話。李輔國死后，元載很快又與宦官董秀結(jié)識，為了能夠探察皇帝心思，元載常常以重金賄賂董秀，讓皇帝身邊人暗地將密旨傳達給元載。因此，凡是皇帝想到的事，元載也會一定知道。通過這種方法，元載便會順著皇帝的意愿辦事，言談與皇帝一致，代宗由此更加信任他。

接下來，元載還干了一件令代宗舒心的大事，就是除掉了大宦官魚朝恩。唐代后期的大宦官一個個手握禁軍，氣焰囂張，權(quán)傾朝野，魚朝恩也不例外。魚朝恩每次上奏，都認為自己所奏之事必須獲得批準，如果有反時者，他會當(dāng)場大怒道：“天下事有不由著我的嗎!”代宗聽后，十分不高興。元載早已探知代宗之意，便尋找機會向代宗密奏魚朝恩專權(quán)不軌，請求除掉這個奸邪。代宗立即批準了元載的行動計劃，但囑咐他一定要小心從事。魚朝恩自知樹敵眾多，因此每次入朝，他都會讓將軍周皓率兵百人進行自衛(wèi)，同時又命其黨羽陜州節(jié)度使皇甫溫手握重兵作為外援。沒想到，這二人正是元載扳倒魚朝恩的突破口。元載的方法是先與此二人結(jié)交，并用重金相賄賂，交換的條件便是魚朝恩的所有秘密。

不久，皇甫溫來到京師，在元載的授意下，開始與周皓秘密策劃誅殺魚朝恩的行動。大歷五年(公元770年)三月，寒食節(jié)那天，代宗在后宮大擺酒宴：宴罷，魚朝恩即將還營，代宗卻說要與他商議大事，魚朝恩只得留了下來。令魚朝恩始料不及的是，這次代宗一改往日唯唯諾諾之態(tài)，竟然公然指責(zé)他把持朝政、圖謀不軌。魚朝恩聽罷十分生氣，立即與代宗爭辨起來，言語頗為傲慢。此時，周皓等人抓住時機，上前迅速擒住魚朝恩并將其縊殺。

從此，代宗對元載越發(fā)寵幸信任：元載認為自己為皇帝立了大功，是唐王朝的大功臣。他被勝利沖昏了頭腦，欲望開始無限度地擴張起來。

送給妻兒老小的一份“厚禮”

在元載執(zhí)政期間，官場上流行著一條潛規(guī)則，那就

是誰要做官，只要找元載就行。當(dāng)時，京師長安隨處可見從全國來買官的人，只要他們手里有錢，沒有不稱心如意的。主管選官工作的吏部侍郎楊綰由于看不慣元栽等人的所作所為，而遭到元載的排擠。恰好嶺南節(jié)度使徐浩欲任京官，他尋找到了南方的無數(shù)珍寶用以賄賂元載。很快，元載便讓徐浩代替了楊綰。陳少游為了能在官場站穩(wěn)腳跟，每年賄賂元載的金帛約十萬貫，足見元載“政以賄成”的威力。

元載為相多年，權(quán)傾朝野。家中匯集了境外的各種奇珍異寶，資財不可勝數(shù)。元載在公然收受賄賂的同時，越發(fā)奢侈腐化起來。他花費巨資，在長安城中建造了一南一北兩處豪宅，恢宏壯麗，冠絕當(dāng)時。又在長安近郊修建了一處園林，其內(nèi)設(shè)施、物件應(yīng)有盡有。城南還有大片的肥沃土地，并建有數(shù)十處別墅，婢女奴仆就有一百余人，他們穿的都是綾羅綢緞，比一般百姓穿得都好。

常言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那么，巨貪元載給妻兒老小帶來的，究竟是福還是禍呢?元載的這些權(quán)勢和財富，并非一人享用，對于他的妻兒老小來說，這是元載送給他們的一份厚禮。元載的妻子王韞秀是一個兇狠暴戾、權(quán)力欲望極強的女人，元載的三個兒子元伯和、元仲武和元季能，也是在溫室中長大的紈绔子弟。隨著元載勢力的不斷膨脹，王氏及其三子也開始變得貪婪起來。元載雖然貴為宰相，在家里卻怕老婆，對王氏言聽計從。王氏不僅主持家事，對國家的政事也橫加干預(yù)。誰都不會想到，元載的政見大多來自這位枕邊之人之口。元載每次上朝，王氏便縱容元伯和等出外肆意游玩，無惡不作，完全不符合大臣子弟的行為舉止。元伯和倚仗其父權(quán)勢，貪婪成性，專好聚斂財貨。陳少游在接到桂州刺史、桂管觀察使的任命后，不愿到偏遠的嶺南地區(qū)為官，首先便將金銀財寶送到了元仲武的手中。元氏兄弟還收留了一批流氓無賴，為其所用。皇宮中沒有的美女和難以聽到的美妙音樂，在他們的府中都能看到和聽到。元氏兄弟們都蓄養(yǎng)著眾多姬妾，將大量金錢花在她們身上。元載父子還有一個共同愛好，就是喜好欣賞倡優(yōu)表演的猥褻游戲，在這些低級下流的行為面前，父子兄弟竟然一同觀看，而毫無羞愧廉恥之心。

“月滿則虧，水滿則溢?！泵鎸υd及其家人、黨羽的倒行逆施，大歷十二年三月，忍無可忍的代宗終于下令，命左金吾大將軍吳湊前往宰相的辦公地點政事堂逮捕元載及其黨羽，元載的妻兒也一并收監(jiān)。經(jīng)過審訊后，元載等人在如山的鐵證前供認不諱。不久，元載及其妻王氏、三子均被判處死刑，其女雖然出嫁。也被判入后宮做奴婢。在查抄元載家產(chǎn)之時，光胡椒就抄出了800石，相當(dāng)于今天的60多噸，其他財物更是不可勝數(shù)。為了表示朝廷反貪污的決心，代宗又下令將元載在長安域中的兩處豪宅充公，作為官署使用，將抄得的元載的部分家財分賜給群臣。同時拆毀元載父祖墳?zāi)?，棄尸荒郊，并焚毀了家廟中的祖先像。德宗即位后，又下令拆毀了元載的兩處豪宅。

巨貪元載生前的確給妻兒老小帶來了榮華富貴，算是送給他們的一份厚禮。而當(dāng)元載惡貫滿盈之時，不但帶不走一絲一毫生前的權(quán)勢和財富，還要送給妻兒老小另一份“厚禮”，那就是祖墳被毀，滿門抄斬。此時如果要問，一代巨貪給妻兒老小帶來的究竟是福是禍，每個人心中自然會有他自己的答案。(作者為南開大學(xué)歷史學(xué)院副教授)

嚴嵩兒子之死

嚴嵩和其子嚴世蕃，是中國歷史上頂級巨貪。由于嚴嵩發(fā)跡太晚，一直在南京坐冷板凳多年，等到官拜武英殿大學(xué)士，入值文淵閣，受到明世宗朱厚重用，已是嘉靖二十一年的事。老先生六十多歲，那時雖無到點退休一說，但上帝留給他貪污的年頭，無論怎樣抓撈，為時不是太多。

于是嚴嵩趁早趕快，將他實在不成樣子的“短項肥體，眇一目”的兒子，提拔起來，作為膀臂。這樣，獨眼龍得以“由父任入仕。以筑京師外城f功1勞，由太常卿進工部左侍郎，仍掌尚寶司事。剽悍陰賊，席父寵，招權(quán)利無厭”。(《明史》)

《明史》說這個嚴世蕃，簡直就是京師一霸，其貪贓枉法，其荒淫無恥，其不可一世，連他既奸且滑的老頭子，也不得不認可他的厲害。

雖然，在中國貪污由來已久，然而，人民大眾和貪污犯不共戴天的、反貪污決心，也是永遠堅定不移的。御史林潤、法司黃光升認為，要告倒這個嚴世蕃，最具殺傷力的是其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罪，這一項，民憤極大，足以置死。

據(jù)說，嚴世蕃最初聽林潤、黃光升要上書，他拿到讞詞第一稿副本，一看，哈哈大笑，“謂其黨曰：‘無恐，獄且解。”等到這紙奏書上達天聽以后，“世蕃聞，詫曰：‘死矣!”于是，皇帝一拍御案，嚴世蕃的末日來臨，《明史》對其死，說得很簡潔，只有七個字：“遂斬于市，籍其家。”(李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