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美

沒錯，一味的只記得自己對家庭的付出，到頭來對家庭只有傷害。家不是靠一個人支撐起來的，多記得對方的好，你將發(fā)現(xiàn)，幸福來的會更容易。

除此之外，還要懂得，“幸福”的著陸與物質(zhì)無關(guān)，與金錢無關(guān)，想要獲得幸福并不需要很大的財力，因為——

一

眼看著快7點了，若是平時，陸銘早該回家了。

廚房砂鍋里的桃仁鮭魚湯已經(jīng)熬好了，乳白的湯汁在熱氣里翻滾著，香味溢滿了整個廚房。這兩天天氣驟然變冷，陸銘的鼻炎又嚴重了，所以我特意熬了湯等他，可他居然學(xué)會了晚歸！

7點半，耐不住性子，打了他的電話，剛撥通，就聽到他手機鈴聲在門口響起。

一開門，就見他拎著一個花花綠綠的編織袋，鼻子凍得通紅，渾身灰撲撲地站在門口。看我臉色不對，他趕緊打開編織袋，一臉討好：“老婆，你看我給你帶什么來了？核桃，慈禧太后的美容秘方。你寫作辛苦，這個也補腦?！标戙懢瓦@點好，讓你生不起氣來。

吃過晚飯，坐在電視機前，陸銘接過我為他削好的水果，心滿意足地感嘆：“神仙也不過如此。老婆，我真幸福?！?/p>

每次聽到這話，我心里就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復(fù)雜情緒。陸銘在鐵路上班，一個月的工資，緊巴巴地用下來所剩無幾。幸虧我靠寫作每月還能有2000元左右的收入，可這也并不穩(wěn)定。眼看著物價飛漲，華爾街金融風(fēng)暴帶來的經(jīng)濟萎縮輻射到我們的生活中，我對未來的生活涌上了深深的憂慮。

二

晚上，我照例鉆進書房完成今天的寫作計劃。陸銘輕手輕腳地鉆了進來，先是端了茶進來，接著，他又端來剝好的核桃仁，再后來，又端來熱好的牛奶。

如此幾次三番，我確定這個男人有狀況了。我停下敲擊鍵盤的手：“說吧，什么事情？如果是想買那款海信等離子電視，免談?！?/p>

前年我們買了一套二手房后，經(jīng)濟一直就不寬裕，到現(xiàn)在還在用那個20寸的老電視。他做夢都想著那款海信的等離子電視機。我被拖著去看過一次，8900塊大洋，我倒吸一口涼氣，斷然否決了他的提議：“不行，電視不能超過3000元。你還想不想要孩子了？”孩子是我的殺手锏。說到孩子，他就立刻低眉順眼。他喜歡孩子，常常眼睜睜地盯著人家的小孩，垂涎三尺。這不，見我提到孩子，他的眼睛馬上亮了一下，連忙搓搓手說，“不是電視的事情。”我知道，如果不是特別為難的事情，他是不會搓手的，我挑高了眉，等著他的下文。

他把核桃塞進我嘴里，不自然地避開我的眼神，繞到我身后給我按摩，才緩緩地張口：“你看，我都三十好幾了，要不，咱們先要個孩子？”

就這事？我轉(zhuǎn)過身，邊繼續(xù)敲鍵盤邊說：“不是說好了嗎？等攢夠錢，經(jīng)濟寬裕了再要孩子的。起碼要把房子重新裝修一下，添置一套家具家電吧？”

他不死心，繼續(xù)游說我：“今天我去看了二哥的孩子，好可愛呀，小臉粉嫩嫩的，咱們的孩子，肯定更可愛。”

我頭也不回地說：“你是你二哥嗎？你二哥有自己的小店，你有什么？”他喃喃地說：“每個月的工資不都交給你了?！?/p>

這話像個火種，瞬間點燃了我蓄積在心里的委屈和不滿：“是呀，1000大洋??！全換成饅頭，得撐死人。你看看，我們周圍的人，誰還指望著工資，都有其他掙錢的路子，可你倒好，跟錢有仇，放著找錢的路子不走?！?/p>

三

我說這話是有原因的。

結(jié)婚前，我就認識幾位老板，知道老公在鐵路上班，都聯(lián)系上他，讓他幫忙聯(lián)系火車皮，只要價格合理，可以給老公提成。我私下算了算，一個月就可以掙到5000元，是他工資的幾倍。

沒想到，我把這話跟他一說，他眼睛都瞪大了：“不行，不行，被發(fā)現(xiàn)了，就什么都沒有了，那種錢，我不掙?！?/p>

瞧這談虎色變的出息。

四年前，他二哥計劃開兒童游樂場，讓我們?nèi)牍?，我?dāng)時把錢都籌好給他二哥了，結(jié)果，他居然去找二哥要回來，說這錢是買房用的，不能動。沒過兩個月，他就匆匆忙忙地買了這套二手房，居然還喜滋滋地說：“我們總算有自己的小窩了，不用租房打游擊了?！?/p>

看他那個滿足樣，我氣不打一處來。每年婆婆生日，他二哥都在酒店辦了，而我們只能拿出一個薄薄的紅包，在他二嫂輕蔑的眼神里，做賊似的遞給婆婆。雖然，老人樂呵呵地從不說什么，可每個人心里都有桿秤，即便是父母也不例外，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都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

那晚，陸銘很晚才睡下，朦朧中聽到他的嘆息聲，很悠長?？磥砗⒆诱娉闪怂男牟×?。可他這要求，我沒法答應(yīng)。不能因為他一時高興，就打亂生活計劃，要怨，就得怨他自己。也許陸銘會覺得我太較真，可是看看我們現(xiàn)在的日子：洗澡得看天氣，還跟打仗似的，誰知道什么時候那個破太陽能會突然出問題；那張舊床，一躺上去就吱吱嘎嘎地叫喚。只要晚上我們稍有點兒動靜，第二天，隔壁看我們的眼神就格外曖昧。弄得我們躺在床上都像有炸彈，偶爾親熱一下，都小心翼翼地像做賊。這樣的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

第二天一大早，我態(tài)度堅決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場。陸銘點點頭，悶頭不說話。我給他續(xù)了一碗粥，又剝好茶葉蛋放在他碟子里，輕輕地松了口氣。

我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四

剛買菜回來，在路口就遇上了陸銘的師母，寒暄了幾句后，她笑著說：“錢夠了嗎？不夠再說話，自己人不客氣?！?/p>

我回到家，越想越不對勁，怎么是“再”，她怎么會突然提到錢。我趕緊買了水果上她家，繞山繞水探聽了好一陣，終于明白，早上陸銘找他們家借錢了。好個陸銘，居然還玩起陽奉陰違來了。

陸銘剛到家，我就問：“你找?guī)熌附桢X干嘛？”他看著桌上的紅燒牛肉，兩眼放光，夾起一塊扔到嘴里，含糊不清地說：“你不是說裝修了房子，就可以要孩子嗎？我先借錢把房子裝了，你安心地養(yǎng)孩子，咱們再慢慢還就行了。”

我一把搶過他的筷子，“你有點兒大志好不好？有了孩子以后，得花多少錢，你知道嗎？他要上各種技藝班，學(xué)鋼琴，學(xué)畫畫，你能抽得出錢來還嗎？”

他嬉皮笑臉地奪過筷子：“上那些班干嘛？我什么班都沒上，不也有工作，討到了你這樣的好老婆嗎？”

他的笑，讓我像被點燃的炮竹：“你還好意思說，我當(dāng)時是被豬油蒙了心了。你如果能像其他男人那樣掙錢回家，我至于這樣嗎？眼看我都奔三了，你以為我不急嗎？”

陸銘也急了：“那你要我怎么辦？難道我去偷？！你還講理不講理？”

戰(zhàn)爭無可避免地爆發(fā)了。

陸銘拿上衣服，就想出門。我最討厭他這點，遇上事情就知道逃避，吵架就往師傅家跑。

我說：“你走，有本事就別回來了?！?/p>

陸銘的背影在門口僵住了有一分鐘，然后，他回過頭，用失望的語氣輕輕地說：“你怎么就那么自私呢？媽體檢的時候，查出肝上有毛病，雖然最后結(jié)果還沒出來，可她最大的希望就是看到我們也能讓她抱上孫子，萬一她看不到，你說她心里有多難過？媽對你怎么樣，你自己心里清楚?！闭f完，陸銘換上鞋子，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五

我知道婆婆最心疼的就是陸銘，每次去看婆婆，老人都會偷偷搜出一堆水果、糕點，讓我們帶走。那些都是二哥買給她的。

我一下子跌落在沙發(fā)上，有種徹頭徹尾的涼意。我想自己真是傻，一心想把日子過好，可他怎么就不理解呢？

結(jié)婚5年了，我沒存過一分私房錢，沒買過一次品牌化妝品，恨不得一分錢當(dāng)兩分錢用，我怎么就自私了？我不應(yīng)該為未來、為孩子打算一下嗎？我憤憤地收拾了換洗衣物，回了娘家。大不了一拍兩散，這世界誰離了誰還活不了？！

我滿腹委屈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母親傾訴。她正在擇豆芽，沒有理會我的話，只問：“你覺得炒豆芽跟紅燒肉相比，你喜歡哪樣？”

母親是不是糊涂了？我最喜歡吃清炒豆芽，最討厭油膩膩的紅燒肉。她看我一眼，接著說，“肉比豆芽貴上好幾倍，可你還是喜歡豆芽，對嗎？”

那晚，躺在母親身邊，她拉住我的手說：“陸銘是個老實孩子，有10塊錢，能給你用9塊9，你別太固執(zhí)難為他了。其實，只要兩個人好，錢多錢少，日子不都照樣過？”

我在母親的勸說里，慢慢回憶起與陸銘婚前婚后的點點滴滴，心里像被一陣清風(fēng)吹過，漸漸明朗。我有點兒后悔對陸銘的態(tài)度。只要他來接我，給個臺階下，我就跟他回家。

可他就是不來。母親說給他打個電話，我說：“不。還長臉了?！?/p>

一個星期過去了，陸銘沒個電話，也沒一點兒消息，我心里開始忐忑不安。他怎么了？

我終于按捺不住了，撥通了師母的電話，電話響了好長時間，她才來接，聲音聽起來很哽咽，她說：“陸銘跟他師傅，都被抓了?！?/p>

六

被抓了？

我差點兒握不住電話，身體搖搖欲墜。還是母親冷靜，她接過電話，詳細地詢問了具體情況，吩咐我：“快，咱們?nèi)タ纯搓戙??！?/p>

陸銘已經(jīng)被單位領(lǐng)回來了，在工會辦公室看到他，渾身油膩，臉上有淤青，憔悴不堪。工會主席說，陸銘的問題交代清楚了，這事兒他沒參與，可以回家了。

回到家，陸銘一句話沒說，洗澡，狼吞虎咽地吃完飯，然后就上床睡覺。一直睡到傍晚，眼睛紅腫的師母敲開門，我才叫醒他。

平常光鮮亮麗的師母，哭得很狼狽，她說：“都怪我，老抱怨家里窮，結(jié)果，他就去跟人合伙倒賣火車皮，現(xiàn)在被抓了，估計還得判刑，是我害了他?！?/p>

陸銘對師母說：“您放心，師傅的事情，我一定要盡力幫忙?！?/p>

母親吃過晚飯就回去了，臨走，掏出一張銀行卡放在鞋柜上，她用眼神制止了我們的推辭，說：“這錢借你們應(yīng)急。有錢沒錢，日子都得好好過。”

晚上，我緊緊地抱著陸銘，不敢松手。他的眼眶紅紅的，他說：“老婆，對不起，我……”我捂住陸銘的嘴，我知道他想說什么。

我搖搖頭說：“是我太跟自己較勁了。豆芽跟豬肉，我還是喜歡豆芽。幸福有時候真的很廉價?！?/p>

第二天，我跟陸銘去銀行把存款都取了出來，交給師母，希望能讓師傅免除刑事責(zé)任?？吹綆熌秆b修豪華的家冷鍋冷灶，再想想我們雖然簡陋卻溫馨的小窩就一陣后怕，如果陸銘當(dāng)初聽我的話，現(xiàn)在的生活，該是什么樣子？

七

我們用母親的錢簡單地裝修了房子，陸銘親手把婆婆的實木舊家具拆了，做成了一整套兒童家具。朋友來說，真奢侈，這套實木家具不便宜吧？

我驕傲地點點頭，當(dāng)然不便宜。據(jù)說這舊家具，是婆婆的嫁妝呢。

臥室里，我們咬牙拆了墻，做成了玻璃推拉門，換了淡紫色的窗簾，買了一張全友的歐款軟床。眼看著房子變得越來越明亮，我跟陸銘的笑也越來越明媚。

我給婆婆穿上了親手做的羊毛絨鑲兔毛的坎肩，婆婆反反復(fù)復(fù)地婆娑著，紅了眼睛，對我母親說：“你看，還是女兒乖，是貼心的小棉襖。我的笨兒子就想不到。”

婆婆的身體檢查結(jié)果出來了，是一場虛驚。為了慶祝婆婆身體無恙，我特意請了婆婆還有陸銘師傅師母，聚在一起吃飯。

師母站起來說：“這杯酒，我要敬給陸銘小兩口，感謝你們的幫助?，F(xiàn)在一家人平平安安，多好呀?！蔽铱粗赃叺哪赣H，會心地笑了。我端起了豆奶，手輕輕地放在小腹上，那里面已經(jīng)有個小生命扎下了根，那是我跟陸銘愛與生命的延續(xù)。

直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幸福往往是廉價的，昂貴的是發(fā)現(xiàn)幸福的眼睛與心靈。在愛的世界里，只有美好，沒有貴賤。

責(zé)編/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