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樺樹
進入抒情的高地,我只是一片陰影。
而
喉嚨被白光照亮了,
腦中的詞奔涌而出:
全是明亮,偉岸,和愛,……
靠著白樺樹,我紅帽,黑衣。
色差也沒有讓我突現出來:
和高比,我太矮。
——白色樹樁上,一粒黑蟻般的塵土:
視覺上連影子都不是。
但這卑微,不妨礙我
成為一架奇異的受寵之琴:
眼里是千江之水,胸中是萬籟之音。
……,我的詩句也亮出了秋天
的其它顏色——
仿佛白樺樹葉的綠、綠黃、和金色。
沙漠
國道兩邊——廣袤的沙漠
可憐的梭梭和芨芨(草)——頑強地——生存:
大自然的瘌痢頭,無藥可治。
我在路邊的一處度假村
坐沙漠越野沖浪車:
——不斷地加速度弄丟了我的黑發(fā)帶
?。ㄎ一氐街性€埋在西域的沙里)。
——魚兒遠離水,身上剝落烏黃鱗片或駱駝毛。
——我滿頭白沙。
最滄桑的風最無力的瘋狂
最無垠的荒涼!
絕望啊……
五彩城
此地,土丘連綿,溝壑處處,
只長零星的梭梭草,沒有駱駝。
當然屬于
維語中的“風化土堆群”,漢語中的“雅丹地貌”。
然而顏色的豐富性
之豐富——科學解釋,此地因土層物質
的化學成份不同,而色彩繽紛:
大量的紅、黃、少量的青藍與灰白,
幾種深淺不一的褐色,
腳下頑強生長的綠色,
和頭頂之上的蔚藍。
還有我,走到哪里都佩戴的孔雀藍。
所以,我病體也能入無人之地,
看同行的旅客,狂拍,或過家家,
——無生命之城,有靈魂之地,
也涂抹戲劇之油彩。
你看我多么幸福啊,
竟為一處空城,多愛了別的顏色!
喀納斯
如果可以甩掉人群,進入森林,就能看
地上的松果,和珍稀鳥類的無性蛋;
如果可以涂掉人群,潛入湖里,就能享
魚水之歡。
“枝椏向上的,是云杉;枝椏向下的是冷杉;
枝椏無序的,是落葉松?!?br/> “草原像地毯,羊群像云朵,湖面像綠綢,……”
我原諒人,原諒這些沒有新意的嘴唇。
真實的感受是:
不管戴著有色鏡,還是隔著區(qū)間車的印花窗簾,
喀納斯都很美。
如果刪去游人、車輛、度假村,
喀納斯就美得不像人間。
可人影人聲,讓喀納斯的美,
令頭痛者不能欣賞華麗的長句子。
我在隔著幾千公里的中原,
半夜醒來,穿著睡袍寫緬懷詩。
天池
我也在天池邊穿了維族的衣裙照相:
起初臉型不像,后來靈魂也不愿意。
因為丟了帽子,我在詩賦園
與圣水祭壇之間生悶氣。
遠遠望了幾眼掛滿紅布條的古榆樹,
——因它長在不可能長的高海拔,而被稱為定
海神針。
我對針有好感,
——它使我想起針灸——可以緩解我的偏頭疼。
強陽光射暈了我的頭,
——我把天池邊的一長排空衣裙,誤認為天仙。
唔,她們在翩翩起舞……
刻有“天池”的石碑前,站了太多照相的游人。
我在無人的詩賦園留了一張影。
“太像詩人了!”詩人張執(zhí)浩如是說。
他總是有新意——靠在“圣水祭壇”的石碑前,
身體遮住了“水”字,成為“圣祭壇”。
問題是:
我們在最應該做詩人的地方,做了游人。
古海水與鹽堿地
七億年,無數個前世。
——這么古老的海水也沒把我泡成美人魚。
一定是泡沫鋪到地上變成鹽堿,
我才沒被王子愛上。
無數個版本的人魚,
腳尖長著軟刀子流落到現世:
新版里,我不穿裙子,不跳舞,
也不在鹽堿地上奔跑。
因為沒有我要追的人,
——辜負了我的騎馬裝。
油田配不上這里的古樸,
汽車也配不上。
我給家人發(fā)短信:這里像西部片,
可惜沒有牛仔和駿馬,
沒有寶藏,只有鹽堿和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