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家臨著一條狹長擁擠的小街,嬌艷的瓜果,散漫的吆喝,穿著睡袍悠然而過的婦人,傍晚燒烤攤升騰的煙氣,在我的窗外渲染成一道生動鮮活的市井圖畫。
你看那個街角的小販,我喜歡買他的菜。他總是那樣自豪地炫耀他的貨色:“咱這是本地柿子,不是捂紅的,甜著吶;山藥是新下來的,開鍋就爛乎;蒜薹多嫩啊,你看,能掐出水來?!庇袝r他會神秘地揭開苫布的一角:“還有吶!給你留著最好的黃瓜,上農家肥的,貴是貴點,一般人我不賣給他!”那些家常的瓜果菜蔬在他的指點下像淪沒在塵間的寶物,驀然間散發(fā)出奇異的光澤。每一次我都會中獎似地抱著一大袋綠肥紅瘦回家,我總是相信他的話,我相信一個心存快活的人能夠改變生活平淡的滋味。
隔壁一家憑著臨街的窗子開了一個小小的文具店,雖然只是簡單的筆墨紙張和孩子們的小零碎,卻起了一個好聽的店名——單車歲月。每次經過,心中都會掠過些許悵惘。單車歲月,我們那些騎著單車度過的青春歲月啊,那些曾經相許不忘的少年,那些年輕的面龐是否被時光改變?那些青春的夢想還在嗎?
不知道那唯一的一家豆腐坊開了多久了,從里到外都是黑黝黝的,可生意卻好得要命。尤其是老人們都愛吃他家的豆腐,說是鹵水點的有豆腐味。大年三十的時候上了厚厚的門板,上面有紅粉筆用力描寫的大字:“回家過年,十六回來,再見”。
小街的中間有一大間凹進去的房子,是操著南方口音的父子倆開的炒貨鋪。不倦的火焰終日撩撥著一口巨大黝黑的鐵鍋,干燥的焦香在空氣里彌漫。那個男孩子不愛講話,閑的時候,就橫起一管竹笛在吹,有時候老父親也捧著深色的笙伴奏。不知道這家的女主人在哪里,只覺得那憂傷又悠揚的曲調像清澈的泉在小街彌漫的塵煙間流淌。
喜歡這條小街,有時候去買一把青菜、幾只香瓜,有時候什么都不買,只是走走看看。那些小小的攤鋪,那些在飛揚的塵土和焦灼的烈日下為生計忙碌的人們,他們的身后,一定都有各自的悲歡和艱難,可他們,又是那樣安然地自娛自樂著,那樣努力地從苦澀的日子里品味一絲甜意。
前一段時間,小街新鋪了柏油,看起來整齊多了。可一場小雨過后,在那未被柏油覆蓋的路邊巷角,在有泥土的地方,還是會冒出一枝或一簇綠意,甚至,還會有一兩朵無名的小花悄然綻開。向這些盎然的生命致意,這是泥土送給我們的禮物,微不足道卻又充滿生機,就像幸?!苍S窮盡一生也無法相遇,也許,只需要我們輕輕地張開手臂……■
?。ㄏ蜿査]自《散文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