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傾城
依稀記得兩三年前,湖北某報登過一則小消息:有一對男女相親,男方覺得不滿意,地遁,在外面打女方手機,讓她付賬——綠豆小事上了新聞紙,可見在武漢在湖北乃至于整個南方,這是多么駭人聽聞、不可思議的行徑。
可是據(jù)說在北京,男女第一次見面,有些男人會挑選上午九點這樣的時段,好回避掉中飯也回避掉咖啡館;據(jù)說如果不幸卡在飯點上了,飯畢,很多女人會奮臂出袖,爭奪埋單權(quán);還據(jù)說,真有些男人,若無其事地任她們付了,因為不準備見她第二次,也就不介意自己在她心中的印象了。
我不是說一切賬都該男人付。同事間、生意應(yīng)酬、同學(xué)聚會……這里不分男女,同是社會人,就該按社會人的牌理出牌。其間的施與受,是更大的題目。
但男女之間,我一直認為慷慨是男人的本分,我寧肯端坐不動,享受那矜然之美,并且想不出一點我要付賬的理由。
為了見他,我光梳頭、凈洗臉,我淡抹脂粉以示敬重,對世人尤其對他;我在料峭天氣里,穿一件軍綠針織小吊帶,胸口斜斜鑲了皮草,長發(fā)紛披遮住我裸露的肩;我微笑、聆聽,我盡力展示最好的一面。我不看賬單,因為我也沒有讓他看香水的價格表。
我付的,還不止一瓶香水呢。我與他不合則去,但也可能漸漸與他熟識,全世界都知道我有了男朋友,無論三個月、三年,這歷史總會有人比我記得更清楚——中國到底是一個男權(quán)社會。
我要一時糊涂,或許還和他同居一段時間。我得買菜洗衣打掃房間,如一切賢淑的妻,卻得不到一個妻的權(quán)益及保護。縱被無情棄,不能羞,因為我是活該。
結(jié)婚才是人間正道。我會為他生兒育女,洗手做羹湯;他買房買車,我分擔按揭;逢年過節(jié),先去他家再回我家;他失敗頹唐的時候,我摟他在懷,如托泰山,如抱嬰兒;他晚上拉肚子拉得起不了身,我在睡衣外裹上長大棉襖,去敲藥店的門,買一盒兩塊四的黃連素。寒風(fēng)如大錘一樣錘我,我發(fā)現(xiàn)忘了穿毛褲,膝蓋劇痛欲斷,我在凌晨兩點的街上一跛一跛……你看,我付上我的一生,來為我的選擇埋單。我得到的快樂,他都得到;而我所賠上的成本,身為女子,逃得掉一樁,逃不掉另一樁。
這是男女真正的游戲規(guī)則,人所盡知。我知道那搶著埋單的女子,是暗暗爭一口氣:我不是來吃你這一頓的,我養(yǎng)得起自己;可是那任她搶的男人呢?分明來空手套白狼,女人越一腔熱血滿腹豪情,他只怕越暗笑你蠢,你自投羅網(wǎng)。
我還是欣賞誠篤大方的男人,他從不考慮付賬問題,因為他以為這是自己的天職。偶然我良心發(fā)現(xiàn)付一次賬,他簡直會抱愧看我。即使明日我與他相忘于江湖,我會記得,這一段情、這一碗茶是愉快的。我說謝謝十分真心,想他也是。
編輯 張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