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艾

一、黑夜遭劫

仲夏的一天，時近傍晚，一輛黑色的廣州本田轎車急馳在西南山區(qū)的一條鄉(xiāng)村公路上。突然，小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吭哧幾下后，停在了路邊。

司機小魯忙下車檢查，搗鼓了半天，也沒能排除故障。他放眼望去，路旁不遠處有一個掩映在一片竹林里的小村莊。大約有三四十戶人家，三三兩兩地分布在山腳下。天色漸漸地暗了下來，夜色正彌漫，公路上空蕩蕩的，不見車輛往來。小魯有些心慌了，沮喪地對坐在后座上的戴著墨鏡、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說：“老板，不知怎么搞的，車拋錨了，怎么辦？”

“怎么辦？你問我怎么辦？趕緊給我修呀！”被稱作老板的人沉著臉，也是一副焦急的神情。見小魯急得滿頭是汗、束手無策的樣子，他訓斥道：“只會開車，不會修車，熊包！快到附近看看有沒有修車的鋪子?！?/p>

小魯抬頭向四周觀望，除村口不遠處有一爿小商店，前面涼棚下一伙人正在吆三喝五地打撲克外，沿途一片空曠。小魯小跑著來到小商店打聽，得知這里叫馮家村，這一帶沒有搞汽車修理的，要修車必須到8公里外的集鎮(zhèn)上去。

小魯一聽，心里涼了半截，垂頭喪氣地回來稟報。老板沉思片刻，說：“你站在路旁，攔一輛過路車去集鎮(zhèn)請修理工來，越快越好！”

“可是，老板，這路上哪有看見過往的車呀！”小魯嘟囔著。

老板眼一瞪，發(fā)火了：“你這笨蛋！還不快想辦法，難道我倆就在這鬼地方過夜？你要是誤了我的事，我可饒不了你！”小魯不再吱聲。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不一會，一輛農(nóng)用車開了過來。小魯忙跑到路中間，伸開雙臂攔住了車，訴了一會苦，塞了包中華煙給司機后，順利地搭上了車。老板望著遠去的車影，總算松了口氣。他就這么一直呆在車內(nèi)，不僅未下車來透透氣，還不顧天氣炎熱，將車窗玻璃關得嚴嚴實實，連下車“方便”也不忘鎖好車門。

夜幕降臨了，車窗外黑魆魆的，四周顯得分外寂靜，遠處偶爾傳來一兩聲犬吠聲，更增添了山野的陰森氣氛。老板坐累了，就蜷縮著躺在后排閉目養(yǎng)神。盡管旅途很困乏，睡意不斷向他襲來，但他不敢有半點松懈，神經(jīng)一直繃得很緊，連打一會兒盹也不敢。

夜色中，有兩個人靠近了小車。一個先繞著小車轉了一圈，又彎腰用手電照了照車牌，和另一個人交頭接耳了一會，然后開始“篤篤篤”地敲打車窗玻璃。老板驀然一驚，慌忙坐了起來，正惶惑間，車前的擋風玻璃上貼上了一張黑森森的令人恐怖的臉。老板只覺得一股涼氣直竄后背，意識到可能是歹徒，要出事！他迅速從衣兜里掏出一把手槍對著車外，以防意外事件發(fā)生。此時，車門越敲越急，越敲越重，老板無奈地把車窗搖下一條縫，驚恐地向車外問：“你們是誰？干什么？”

車外的人用手電光照進車內(nèi)，厲聲說：“快下車接受檢查，我們是鄉(xiāng)治安聯(lián)防隊的！”

聽說是鄉(xiāng)治安聯(lián)防隊，老板這才松了口氣，趕緊把手槍隨手一藏。

“快開門，再不開，我們就砸玻璃了！”車外的人等得不耐煩了，用腳踢著車門威脅道。

身處異地，又是孤身一人，老板不敢抗拒，只得乖乖地打開車門接受檢查。誰知一只腳剛邁出，車外一只手就伸過來猛地一揪，老板整個人就被拖了出來。隨即，一把匕首抵住他的胸部，低聲喝道：“不準喊叫！”另一個人則撲過來，急速地在他身上一陣亂摸，搜去了老板手指上的一只白金鉆戒、衣兜里的3000元錢和一部手機。兩人并不罷休，還要搜尋車內(nèi)的財物。見此情景，老板嚇得臉色煞白，渾身顫抖，危急關頭，他望見了不遠處小商店里昏暗的燈光，靈機一動，不顧一切撒腿就往那兒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快來人哪，快來人哪，有人搶劫啦！”這一喊還真靈，小商店前涼棚里五六個打撲克的人聞聲一齊跳起來，把撲克牌往桌上一摔，隨手抄起角落里的木棍、扁擔、鋤頭，還有一人抓過一把剛切過西瓜的菜刀，飛奔過來。兩個正在車內(nèi)搜尋的歹徒?jīng)]來得及逃跑，就被抓住，綁了起來。

一位身材高挑，精瘦精瘦，遠看像麻稈兒的漢子往兩個歹徒身上狠狠捅了幾拳，罵罵咧咧道：“哪兒來的兔崽子，竟敢在咱馮家村口搶東西，真是狗膽包天！要不是咱們在小商店里打撲克，這倆混蛋還真撈了一把呢！”說完，把兩個歹徒搶去的鉆戒、手機和錢搜出來歸還了老板。老板此時驚魂稍定，向救了他的村民們連連鞠躬道謝。

麻稈兒撿起歹徒丟在地上的手電筒，仔細瞧了下車牌，不禁有些驚訝：“咦，不是本地的車？”

旁邊一人剛從廣東打工回來，見過世面，指著車牌對他說：“馮主任，這是廣東的車，黑色牌照可是外商的車哩！”

“哦！”被稱作馮主任的人來了興趣，過來拍著老板的肩膀，問道，“請問老板貴姓？此行是到哪里去？”

老板眼睛眨巴了幾下，吞吞吐吐地說：“本人免貴姓馮，是位港商，是去前面市里考察投資環(huán)境的?！?/p>

一聽老板也姓馮，馮主任心里“咯噔”一動，親熱地握住老板的手說：“哎呀，真是巧了，咱村叫馮家村，全村人大部分都姓馮。今天又遇上了一個幾千里外的馮家人，馮老板，咱們說不定五百年前還是一家人哩！”

馮老板微笑著點頭：“就是，就是！”

小村里來了位港商，村主任幾人做夢也想不到有這等好事。馮主任熱情地相邀：“馮老板，你的車已經(jīng)壞了，一時半刻也走不了，要不到咱村里去喝杯茶，弄點飯吃？”

馮老板連連擺手：“我的車拋了錨，剛才我的司機已搭便車去了集鎮(zhèn)請修理工，我不便離開?！?/p>

“咳，這黑燈瞎火的，集鎮(zhèn)上的修理工不會來的，弄不好要捱到明天來，還是進村歇一晚吧！姓馮的自家人路過馮家村門口，還不請進村，要讓外姓人知道這事，肯定會笑話咱馮家村人不懂禮貌?！瘪T主任要動手拖馮老板了。

馮老板一個勁地推辭：“我還是在這兒等著吧，要不，我司機返回時見我不知去向，一定會著急的?！?/p>

馮主任也不勉強，對其他幾個人說：“你們都回去吧，先把這倆混蛋押回村里關起來，等明天再送到鄉(xiāng)派出所去。撲克咱也不打了，在這陪自家人好好聊聊。”

二、獻血搶救

馮老板將車門關好后，還不忘鎖上。馮主任見狀不禁笑起來：“馮老板真是位辦事小心的人！”

馮老板嘆道：“出門在外，還是小心為好。”

兩人在路旁草地上席地而坐，閑聊起來，馮主任是個熱情爽朗的人，很是健談，兩人談得十分投緣，大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其實，馮主任心里在扒拉著小算盤：自己高中畢業(yè)后參軍，前年退伍回村，今年年初經(jīng)村民“海選”當上村委會主任，如在任期內(nèi)不為村里辦幾件實事，怎么對得起父老鄉(xiāng)親的信任？這個“從天而降”的戴著白金鉆戒、坐著高級轎車的大老板是去市里考察投資項目的，這么好的機會豈能輕易放過。真是“一個要補鍋，一個鍋要補”，如能促成馮老板在馮家村投資，豈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因此，他把話題盡量往招商引資上靠。

談到本地資源，馮主任如數(shù)家珍，津津樂道：“咱馮家村金山銀山?jīng)]有，可連綿不斷的竹山有八千多畝，每年砍伐的毛竹就有二十幾萬根。你別小看這竹子，它從頭到腳都是寶：竹桿可做竹地板、竹涼席、竹模板、竹筷子……竹尾巴可以搭涼棚、扎籬笆。竹筍可以做菜，還能加工成罐頭出口。聽電視里介紹，用毛竹可以提煉出一種叫竹瀝的藥液，能夠治療半身不遂、高血壓等多種疾病……”說著，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唉，可惜村里沒資金，每年只能靠賣原竹掙幾個小錢。要是有老板在這里投資辦廠，將毛竹深加工，一定會獲得可觀的經(jīng)濟效益。”

馮老板聽得入神了，贊嘆著：“想不到馮家村竹子資源這么豐富，真是筆財富呀！”

馮主任見到了火候，誠懇地邀請：“怎么樣，馮老板，就到馮家村投資辦廠吧，包您掙大錢！再說，自家人在自家村里辦廠，像征地、基建、原材料供應、用電、用水這類的，村里一定會提供便利?！?/p>

開出如此優(yōu)惠條件，原以為馮老板一定會怦然心動的，誰知他淡淡一笑，搖搖頭：“不，不，我已與市里談妥了投資項目?！?/p>

聽此一說，馮主任不免深感失望，輕輕嘆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不過，我回香港后，可以介紹其他大老板來這里投資，請馮主任放心?！?/p>

見馮老板說得言辭懇切，馮主任又高興了：“好?。『冒?！誰叫咱都姓馮哩！親不親，一家人嘛！”說著，起身硬要拉著馮老板去村里吃飯休息。

馮老板執(zhí)意不去，頭搖得好似撥浪鼓：“謝謝！謝謝馮主任的好意！我要等司機來，而且我不能離開小車，怕有人破壞。”

馮主任不由分說地拽起馮老板就走：“走吧！走吧！到村里咱陪你好好喝幾碗農(nóng)家米酒。小車放心好了，咱派人來幫你守護，司機回來后，守車的人會領他來見你的?！?/p>

話說到了這個分上，馮老板只得起身隨馮主任進了村。

來到村部，馮主任立即通知住在附近的幾個村干部集中。一時間，弄飯的弄飯，整理房間的整理房間，淳樸的村民十分熱情。

席間，馮主任領著村干部輪番向馮老板敬酒。眾人的敬酒詞大同小異，無非是說姓馮的五百年前是一家，以后不要忘記大陸西南地區(qū)的大山竹林中有一個馮家村，并且請他返港后為發(fā)展馮家村的經(jīng)濟牽線搭橋。馮老板也不掃大家的興，連連點頭，滿口應諾。農(nóng)家的米酒甘甜爽口，喝了一碗又一碗。散席后，天已很晚了，人們相繼離去。

盡管白天天氣炎熱，但山村的夜晚還是涼爽宜人。躺在鋪著竹涼席的床上，馮老板卻不能安然入睡。一方面他很感激馮家村人的熱情好客，另一方面他更惦記那輛拋錨的小車。

睡到半夜，他終于按捺不住陣陣擔心，披上衣服悄悄起床，高一腳低一腳摸黑前往小車停放處。突然，兩道手電光柱如利劍般射過來，晃得他兩眼發(fā)暈。接著是一聲斷喝：“誰？！”馮老板心中一驚，腳下一個趔趄，人竟跌落進路旁的排水溝里……

馮主任聽了報告，慌不擇路地跑過來。手電光下，發(fā)現(xiàn)馮老板倒在地上。幾個人七手八腳扶起來一看，只見馮老板臉色蒼白，雙手捂住上腹部，頭上直冒冷汗。

馮主任忙問：“馮老板，你哪兒不舒服？”

“痛……這兒痛！”馮老板痛苦異常，聲音微弱。

見此情景，馮主任大驚失色，半點也不敢耽誤，趕緊叫人用毛竹扎成一副擔架，鋪上毛毯，四個人上路，兩人一組輪番抬著擔架，一路奔跑，將馮老板送往鄉(xiāng)醫(yī)院。

到鄉(xiāng)醫(yī)院時，四個人已是氣喘吁吁，大汗淋漓。醫(yī)生一檢查，馮老板是脾臟破裂，有內(nèi)出血癥狀，必須馬上輸血搶救。驗過血，馮老板是O型，鄉(xiāng)醫(yī)院沒有血源。這時，馮主任毫不猶豫，伸出胳膊就要獻血。醫(yī)生笑笑，說要先驗血，血型相同才能輸血。經(jīng)過驗血，四個人中只有一個矮矮胖胖的叫馮安興的年輕人是O型血。馮主任動員他獻血，他卻躲躲閃閃。馮主任急了，懇求他說：“人命關天啊，總不能眼巴巴看著姓馮的死在咱馮家村吧！安興，你去獻血吧，就當哥求你了。”話說到這分上，馮安興也只得點頭了。室外馮主任的話，躺在搶救室里的馮老板聽得真真切切。他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醫(yī)生說，要不是搶救及時，患者會有生命危險。

在回村的路上，馮安興嘟嘟囔囔，不理解馮主任的舉動，馮主任耐心開導他：“你沒當村主任，不知招商引資有多重要?，F(xiàn)在來投資的港商遇到了困難，咱們怎能袖手旁觀？再說，你獻了血，村里會給你營養(yǎng)費嘛！要是他能幫著引進個大老板來咱村投資辦廠，這可是大伙的福分，省得背井離鄉(xiāng)去打工，明白了嗎？”其他的人也齊聲附和，馮安興無話可說。

三、灰色歷史

次日早飯后不久，馮主任到集鎮(zhèn)上買了些滋補品和水果，來到醫(yī)院看望馮老板。馮主任告訴他，早上小魯請了兩個修理工去馮家村，現(xiàn)在正在修車。聽說老板摔傷了，小魯焦急萬分，說是等車修好后，馬上來醫(yī)院看望他。

馮老板強打精神說：“請你轉告小魯，不必來醫(yī)院了，當務之急是修好小車。修好后叫他把車開到村部前面的坪子上去，叮囑他看好小車，不要離開?！?/p>

馮主任點頭答應，心中卻想：這馮老板簡直把小車當成自己的心肝寶貝了！

馮老板望著馮主任通紅的雙眼和疲憊的神態(tài)，很是感激：“馮主任，這次要不是你們及時把我送到醫(yī)院，又輸血給我，我可能早就沒命了，真要好好感謝你們?。　?/p>

“別這么說，誰叫咱們都姓馮嘛！”馮主任的眼里閃著熱誠的光。

“對對對，咱們都姓馮！”馮老板口里喃喃自語。

馮主任見馮老板精神好多了，于是興致勃勃地說：“馮老板，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的祖宗是誰吧？”

馮老板瞪著茫然的眼睛，搖了搖頭。

“你總聽說過司馬遷吧？”

“司馬遷？當然知道嘍！他寫出了著名的《史記》，上初中就學過?！闭f到這里，馮老板很是納悶，心想馮主任提司馬遷干嗎？

馮主任自豪地介紹：“咱們的祖宗就是歷史上有名的司馬遷?。　?/p>

“不可能，司馬遷姓司馬，是復姓，怎么是姓馮的祖宗？這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馮老板根本不信，認為馮主任是在胡謅逗趣。

“開始咱也懷疑，有一次看電視才知道這是真的?！瘪T主任打開了話匣子，“司馬遷是西漢時期夏陽人，夏陽就是如今的陜西韓城。他從小就很聰明，10歲開始研習古文，20歲時周游名山大川，官至太史令。他用近10年的時間編出了我國古代第一部通史《史記》，他在書中同情陳勝、吳廣等農(nóng)民起義領袖，揭露了皇室貴族的殘暴和腐朽，因而觸怒了朝廷，被處以宮刑。你知道什么是宮刑嗎？”馮主任賣關子似的問馮老板。

馮老板連連點頭。

馮主任接著說：“司馬遷為了不讓自己的子孫后代受到株連，就偷偷將司馬姓氏巧妙地改為馮字，暗含司馬二字之形。于是，司馬遷的后代得以血脈相承，香火不絕……”

馮老板簡直聽傻了，想不到馮姓竟有這么一段悲愴而苦澀的歷史故事……

其實，馮主任講這些并非一時興起，而是有目的的，他想增添馮老板的家族自豪感，拉近他與馮家村人的距離，促使他為馮家村的經(jīng)濟發(fā)展作點貢獻。

果然，馮主任的這番話起了作用，馮老板激動地說：“哎呀，姓馮的祖宗原來是司馬遷，真是了不起！作為他的后人，我們也要為馮姓家族增光添彩才是。”

四、搜查手槍

時近中午，馮主任正要離開醫(yī)院回村，兩名鄉(xiāng)派出所的警察突然持搶闖進了病房，其中一位是前年與馮主任一同退伍的，叫王為民。兩人用手槍指著躺在病床上的馮老板，喝令：“不準動！”

馮老板不知發(fā)生了什么事，一時嚇懵了，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馮主任先是一愣，但很快鎮(zhèn)定下來，詫異地問：“王為民，你們這是干什么？馮老板可是來投資的港商，難道他是犯罪分子？”

王為民趕緊解釋道：“馮主任，是這么回事：剛才你們村里押送來兩名搶劫犯，在審訊時，他倆承認了犯罪事實，同時還交代說這老板帶有一把手槍。私藏槍支可是違法行為?！闭f完，又厲聲命令馮老板：“把手槍交出來！”

馮老板哭喪著臉，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槍呀……”

王為民不信，用手槍指著馮老板，另一名警察則上前仔細搜查了一遍，沒有發(fā)現(xiàn)手槍。

馮主任瞪著迷茫的眼睛，猜測道：“可能是搶劫犯為了立功減刑胡編瞎說的?！?/p>

王為民肯定地說：“不，有一人交代在車外敲門時，用手電光看見了老板在車里握著手槍?！?/p>

馮主任將信將疑地望著馮老板，不知說什么好。

王為民再次命令馮老板說出把手槍藏在哪里，并交代私藏槍支的動機。馮老板卻一口咬定他沒有手槍。王為民惱怒了，他讓馮主任看住馮老板，自己和同伴快步?jīng)_出病房，要趕往馮家村去搜查馮老板的小車。

馮老板聽說警察要去搜查小車，急得滿頭冒汗，拖著哭腔央求馮主任：“求求你幫忙，不能讓他們搜車，我車內(nèi)可有貴重物品呀！”

馮主任見馮老板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情，不禁動了惻隱之心，緊盯著馮老板的眼睛問：“要我?guī)兔梢裕T老板，你可要對本家人說實話，你車內(nèi)到底有沒有藏違法的東西？”

“沒有！絕對沒有！”馮老板毫不含糊地回答。

“好，咱相信你馮老板這一回?！闭f完，馮主任迅速騎摩托趕回村里。

當王為民和同伴驅(qū)車風馳電掣般來到馮家村時，拋錨的小車已經(jīng)修好，小魯正在車旁同一村民聊天。王為民對小魯說明來意，命令他打開車門接受檢查。小魯趕緊掏出手機打電話請示老板，然后很不情愿地打開車門，從司機的座墊下摸出一把手槍交給王為民，隨手又把車門鎖上了。王為民接過手槍一看，罵道：“媽的！這奸商帶著這玩意兒在路上嚇唬人！”原來，這是把仿真玩具手槍。

王為民和同伴并不罷休，懷疑車內(nèi)還有“情況”。

小魯急了，脖子一梗，說什么也不開車門，還振振有詞地大聲抗議，說是外商的財產(chǎn)同樣受大陸法律保護，不能隨便搜查。小魯越是不讓檢查，王為民越是認為有鬼，一定要檢查。這時，馮主任風風火火地趕到，攔住王為民說：“人家主動交出了你們想要的手槍，再要搜查其他的東西說不過去，他們又沒有犯罪嫌疑?！贝迕駛円簿蹟n過來，把小車團團圍住，不準搜查。

王為民見村民越聚越多，七嘴八舌幫著小魯說話，生怕行動過激引發(fā)事端，只得嚇唬村民：“我告訴你們，這外商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有犯罪嫌疑，并不能保證今后沒有。如果今后他們有任何犯罪行為，我就要追查馮家村人的包庇罪！”

馮主任不以為然，鼻孔里重重“哼”了一聲，反唇相譏：“王為民，你今天沒干壞事，誰能保證你明天不干壞事！”心里還有一句未說出口：馮家村人今天就是要包庇馮老板這一回，不為別的，就因為馮老板也姓馮。

馮主任不僅阻攔了民警搜查小車，還不忘馮老板“車內(nèi)有貴重物品”的話，安排人守護著小車，生怕有半點意外。

小魯?shù)结t(yī)院，把馮家村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詳細地講給老板聽。老板感動得眼眶內(nèi)噙滿熱淚，不知如何表達自己感激的心情，只是不停地贊嘆：“馮家村人，馮家村人??！”

五、車內(nèi)秘密

十多天后，馮老板病愈，小魯開車來把他接出醫(yī)院。小魯正要驅(qū)車前往市區(qū)時，馮老板卻示意他返回馮家村。小魯大惑不解，說：“老板，我們已經(jīng)耽誤了十多天，再去晚了，恐怕事就辦不成了。”

“你懂什么！”馮老板臉一板，呵斥道，“中國有句古話，叫作‘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這次馮家村豈只是滴水之恩，人家可是救了我兩次命，難道我能一走了之？我已經(jīng)拿定主意，那筆生意不做了，我要到馮家村投資辦廠。”

在住院期間，馮老板只要一想起小車拋錨在馮家村后發(fā)生的一切，感恩的心情就難以平靜，總覺得應該用實際行動來報答這些村民，否則，將受到良心的譴責。在和老爺子通過幾回電話后，他終于作出了這個重大的決定。

馮老板再次來到馮家村，找到馮主任，一把握住他那雙粗糙精瘦的大手，含著熱淚說：“馮主任，你們馮家村人兩次救了我的命，我真要好好感謝你們！”說著就要下跪。

“使不得，使不得！”馮主任趕忙攔住，真誠地說，“馮老板，你不用感謝，只要你回去后，多介紹幾位香港大老板來馮家村投資，咱就高興?！?/p>

馮老板聽了一怔，然后尷尬地低下頭說：“馮主任，我并不姓馮，我姓馬。我謊稱姓馮，是為了得到你們的關照?！?/p>

誰知，馮主任并不責怪，反而大度地一揮手，呵呵一笑：“姓馬也算半個馮家人，說不定一千年前也是一家人。其實不管你姓馬還是姓牛，追根溯源都是炎黃子孫。只要你回香港后能幫咱馮家村引來開發(fā)商，讓馮家村人過上好日子，咱就歡迎！”

馬老板又不好意思地說：“我也不是什么港商，我是從臺灣來大陸投資的?！?/p>

望著熱心腸的馮主任和眾多村民，馬老板心頭一熱，當眾大聲宣布：“馮主任，為了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我要捐款20萬元修馮家村到集鎮(zhèn)的水泥路，另外再投資180萬元辦毛竹加工廠，具體加工什么項目等我考察好了市場再定。200萬元資金馬上兌現(xiàn)！”

“什么？什么？”馮主任瞪圓了眼睛。他疑惑地問：“你現(xiàn)在就拿出200萬元來？你不會是騙咱吧？”

馬老板并不解釋，而是領著馮主任來到小車旁。他打開車門，吩咐小魯撬開后排座位的坐墊。眾人一看，不由眼睛發(fā)直，天哪！坐墊里擠擠挨挨堆放著一扎扎的百元大鈔。馮主任這時終于明白，為什么馬老板總不肯離開小車，為什么一再叮囑小魯要守護好小車。

馬老板動情地說：“馮家村人是我的恩人，我要用這筆錢來回報馮家村?！?/p>

話音剛落，馮主任和眾人一起噼噼啪啪鼓起掌來。

本來馬老板是去市里洽談另一筆生意的，因小車拋錨，在馮家村十幾日的奇特遭遇，他被馮家村人的熱情與真誠徹底征服了。

（責編：小川 圖：張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