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 蕾
說到山,突然想到那一年的仙境。哪一年?記不清了,仿佛那一年也羽化成了仙。
涼氣很爽,爽到讓皮膚發(fā)緊,而后細密的疙瘩悄悄綻放在肢體。我忘了這是夏天,我以為這是秋。太爽的涼氣逼得人清醒,所以每一個清晨我都比陽光醒得早,可我沒有鳥兒醒得早,它們在我的夢里歡唱,這樣的歌聲使我心花怒放。
我只能起床,哪怕?lián)肀欢矡o法繼續(xù)沉睡。直到我發(fā)現(xiàn),我被騙了,被現(xiàn)代化和商業(yè)化騙了。拾階而下時,被漆成木色的水泥欄桿旁閑散地安置著灰黑色的暗石,鳥叫和水聲從石縫中變換流出。我的目光告訴我這些暗石不過是水泥、砂石所鑄,它們的名字叫人工,包括被刻錄的鳥叫和水聲。
新修的公路穿山而過,瘦弱的溪澗與它平行著,兀自有一搭沒一搭地流淌。它表情平淡地順山而下,凝成一汪一汪斷斷續(xù)續(xù)的淺潭,清澈異常的水面偶然有波,那是隱形的魚兒悠然地吐泡。我看不到這些小魚,我以為它們故意長成水的顏色。泛著透明黃的木屋一幢又一幢地親密在溪澗旁邊,它們挨得太近了,或許是承受不住山中極爽的涼?透明黃,清漆與顏料的產(chǎn)物,要是木的本色該有多好!我走上去,伸手摸一摸或天然或被加工過的木頭,忽然懷念亨利·戴維·梭羅,懷念他那間簡樸卻溫暖的小屋,我好像看見梭羅小屋的壁爐里燃起明亮的火,淡淡炊煙升騰在寂靜的瓦爾登湖畔。
找一塊巨大的石頭,我坐下來。溪流雖斷,往下看仍有淺潭肅靜,水并不停止屬于它的延續(xù),我也無意考究它如何凝成一潭又一潭。石頭的冰涼促使我斜靠在它身上,攤開四肢,我好像土生土長的大山的稚嫩孩子。那股冰涼慢慢浸透體膚,骨髓,我卻不想離開,我只想抓住它的夢,石頭的夢,生長在大山里的石頭的夢。于是,我閉上眼,感受陽光從疏疏密密的葉縫里飄灑,仿佛金色的粉末拋過來,滲進石頭的每一個毛孔;我也和這些金色的粉末一起滲進石頭,長成夢的片斷。在這個片斷里,我或許是停留枝干的小蟲,或許是某一株植物,或許是展翅掠過的飛鳥……只要能成為山的一分子,哪怕是裸露的根須蝴蝶的尸身。
睜開眼,我看見了風——背光的葉片們泛著銀白,就像一重重的波,它們說,這是風的形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