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曄

2007年11月3日下午，白先勇先生在哥倫比亞大學(xué)作了題為“我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和我的昆曲之旅”的演講。此次活動由華美協(xié)進社之“人文學(xué)會”主辦，美華藝術(shù)協(xié)會、哥倫比亞大學(xué)亞太發(fā)展協(xié)會和哥倫比亞大學(xué)商學(xué)院大中華協(xié)會協(xié)辦。華美協(xié)進社自1919年由胡適博士和其導(dǎo)師杜威等人籌劃創(chuàng)立以來，引介了無數(shù)中國知名學(xué)者、藝術(shù)家到美國進行文化交流，傳播中國文化。2003年協(xié)進社下成立“人文學(xué)會”，由何勇和汪班任共同主席，組織“中國文化系列講座”已上百講。白先勇先生此番應(yīng)“華美人文學(xué)會”之邀，首次在紐約公開演講。這次演講會長達四個小時。

11月4日晚，紐約華文作家協(xié)會舉辦“迎白先勇先生餐會”，紐約文化界人士與白先生歡聚一堂，一些文壇老友與他深情話舊，場景感人。

紐約于白先勇并不陌生。1963年初來美國時，紐約是他的第一站，因這里有兄姐的接待。1963、1964年兩個暑假，他也是在這里度過的，以致“紐約風(fēng)情畫”成了他揮之不去的記憶，進入數(shù)篇小說之中。幾十年后，更有了短篇小說《紐約客》的出版?！凹~約客”白先勇此次再訪紐約，也為紐約人帶來了2007年最新版的小說集《紐約客》。

白先勇在紐約受到了溫暖而熱烈的歡迎，應(yīng)有賓至如歸之感。昔日學(xué)姐叢蘇女士在紐約作協(xié)的餐會上的一句“Welcome home(歡迎回家)”，賓主無不動容。

在哥大的演講會上，由哥哥白先忠作陪，也有亦師亦友的著名評論家，86歲高齡的夏志清教授前來捧場?！叭A美人文學(xué)會”的共同主席汪班先生更是細致、周到地安排幾日行程。他很驕傲地說：“這個人(指白先勇)只有我能請得動?！痹瓉硗瑸槔デ鷲酆谜吆凸拇嫡叩耐舭嘞壬?，去年飛至西岸，為白先勇策劃的“青春版”《牡丹亭》在伯克利(Berkeley)加州大學(xué)的三天演出做戲劇介紹和當晚演出的英文導(dǎo)讀，可謂為助知己不遺余力。此番白先勇回訪，也是還他的“人情債”的。

在親友、故交、昆曲屆的同好及眾多崇拜者的簇擁下，白先勇這兩天的演講顯得格外釋放。原本性情親和、溫文爾雅的他，如嘮家常般親切、細致地回顧往事。

在哥大演講開始之前，首先播放了香港電視臺制作的《杰出華人系列——白先勇》紀錄片。讓觀眾對這位國民黨名將之子的身世背景有個感性了解。白先勇的演講則側(cè)重于生活經(jīng)歷對其文學(xué)創(chuàng)作和昆曲事業(yè)的影響。

童年的記憶滲透于文學(xué)作品

“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過程是很神秘的，寫作是潛意識的活動。當初并不清楚為什么要這樣寫。而寫成后，以讀者的眼光再回顧，方尋到了蛛絲馬跡?！卑紫扔录毞治鲂≌f集《臺北人》的成形過程，不由追溯到童年的記憶。

1965年在玉米田圍繞的愛荷華(Iowa)大學(xué)，白先勇開始動筆寫《臺北人》的第一篇《永遠的尹雪艷》。在寫這位上海紅舞女之前，他下意識地引了劉禹錫的懷古詩《烏衣巷》，“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人尋常百姓家?！薄爱斈觌鼥V間選的這首詩，成了《臺北人》十四篇的整個主題，這首詩在創(chuàng)作上起了導(dǎo)向的影響?！卑紫扔抡f?；厮计饋?，八歲時遷居南京時的印象對此起了決定性因素。白家遷往南京時，正值抗戰(zhàn)勝利，國民政府聲勢最高之時。而幾年后，形勢急轉(zhuǎn)直下，“49年，國民政府遷往臺灣，200萬人渡海從南京遷臺，是個天翻地覆的歷史轉(zhuǎn)折點?！倍稙跻孪铩匪伒臍v史，西晉東遷至建康(現(xiàn)在的南京)，也是200萬人渡海，王導(dǎo)、謝安等大家族都東渡于此，但東晉豪族的繁華在劉禹錫眼中已是敗落凄涼。童年生活在南京，這個十朝都會的斑斑歷史遺跡，曾激起過白先勇極大的好奇心?！盀跻孪铩?、“朱雀橋”是他知道的地名，一種親切感令他深愛這首詩，而更由于詩中吟詠的那段歷史，與他親歷的歷史轉(zhuǎn)折有著驚人的相似點，于是詩人發(fā)出的滄海桑田的感嘆便在白先勇的潛意識中引起了極大的共鳴，從而成為《臺北人》的導(dǎo)引詩。

集中小說《一把青》的創(chuàng)作也與童年的印象密切相關(guān)。以空軍飛行員的女人為題材，實在是童年記憶林林總總的拼湊加工而成的?！霸谀暇r，對空軍飛行員印象很深?？箲?zhàn)勝利后，空軍飛行員很吃香，他們美式配備，穿翻領(lǐng)鑲毛的皮夾克，戴太陽眼鏡，很洋派。南京城，小飛行員開著吉普車，騎著摩托車，后帶女郎，很囂張。他們待遇好，很受女孩子崇拜。印象中，空軍喜歡開舞會，飛行員喜歡帶女朋友去跳舞。”“南京城的玄武湖、莫愁湖的荷花很美，情侶們在那里劃船?？傊?，是戰(zhàn)后談戀愛，歌舞升平的景象?！毙≌f中，飛行員郭軫追女朋友時的形象，便是童年印象的翻版。甚至他追女主人公朱青的一個細節(jié)，也是來自真實的故事?！拔以诠鹆肿x書時的一個小學(xué)校長，很嚴厲，偏偏他女兒不聽他的。遷到南京后，他女兒在金陵女中讀書，不少飛行員都追她。飛機在學(xué)校上空飛，她用手帕招呼，引來了學(xué)校的不滿。”但小說中的朱青剛出場時卻是個清純靦腆的女孩子。她在郭軫戰(zhàn)死后，整個兒變成了另一個人，用放蕩不羈來掩飾自己的悲痛。對空軍生涯朝不保夕的印象，間接資料來自白先勇大哥的許多空軍朋友的故事，直接印象則是到臺灣后與空軍家屬的接觸?！翱哲娝奚嵩谖壹腋浇?。我家有手搖軍用電話，要是飛行員晚回來點兒，他們的太太、媽媽著急、擔心，就來我家借電話。”“當時空軍的飛機不太好，很容易出事，空軍生涯很危險?！币钥哲姾涂哲娂覍俚墓适聛肀憩F(xiàn)人生無常的主題再合適不過了。題目“一把青”三字出自歌手白光唱的“東山一把青”。“住香港時，白光住在我們的巷子口，我見到過她。后來去看她登臺演出，她的演唱真是風(fēng)情萬種。當時聽她唱了這首歌。這首歌的歌詞給我印象深刻：‘……今朝呀鮮花好，明朝呀落花飄，飄到哪里不知道，郎呀，采花要趁早…一。這詞意與‘一把青的故事吻合?！币蚨≌f不僅以“一把青”為題，而且小說的女主人公朱青后來變成了一個軍中歌女，“也唱得出白光那股懶洋洋的浪蕩勁兒?！?引自《一把青》)小說的結(jié)尾，朱青的新情人小顧駕機出事猝死，朱青沒有再似聽到郭軫死訊后那般尋死覓活，反而是照常打麻將?！白炖锓瓉砀踩ズ咧類鄢哪鞘住稏|山一把青》。隔不了一會兒，她便哼出兩句：噯呀噯噯呀，采花要趁早哪——”(引自《一把青》)。這首歌活脫脫映襯出了在無奈中故作豁達，以游戲人生的態(tài)度而茍活的朱青的形象。

“童年的記憶，化為創(chuàng)作?！卑紫扔乱辉俑锌@個過程實在奇妙。

“《臺北人》中小說《游園驚夢》寫得最辛苦?！碑敃r，“我住在伯克利(Berkeley)的一個破舊公寓里，寫一個名伶回憶過去的輝煌。”“這篇小說寫了四五個月之久，寫了五遍?！覐膱D書館借來有關(guān)梅蘭芳的書看，借來

梅蘭芳《游園驚夢》的唱片反復(fù)聽?！崩デ欠N低回婉轉(zhuǎn)，笙簫管笛齊鳴的優(yōu)美旋律啟發(fā)了他的創(chuàng)作靈感。昆曲音樂的旋律，就仿佛是女主人公意識的流動?！按蚱茣r空，抓住那一刻”，這是白先勇那時的突然感悟?！澳且豢獭痹撌侵感≌f中臺北竇公館家宴與當年南京錢夫人酒宴清唱會的故事重疊，一切都由錢夫人的意識流來穿插。竇公館戲曲宴上，那曲《游園驚夢》中的“皂羅袍”：“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賞心樂事誰家院……”是引發(fā)錢夫人思緒萬千的關(guān)鍵。

說到白先勇與這段唱詞的淵源，他回憶道：那是九歲、十歲時聽的戲。戰(zhàn)后梅蘭芳到上海公演，與俞振飛兩人唱的都是昆曲。這是梅蘭芳停演八年后第一次重新登臺，黑市票價一條黃金一張。恰巧有人給我家送票。我不懂別的，就是去看梅蘭芳。那天剛好演《游園驚夢》，那段“皂羅袍”的音樂特別好聽，印到我的腦海中去。后來，我看《紅樓夢》時，看到《紅樓夢》第23回黛玉與寶玉談西廂，他倆分手后，寫黛玉“正欲回房，剛走到梨香院墻角上，只聽墻內(nèi)笛韻悠揚，歌聲婉轉(zhuǎn)。林黛玉便知是那十二個女孩子演習(xí)戲文呢。只是林黛玉素習(xí)不大喜看戲文，便不留心，只管往前走。偶然兩句吹到耳內(nèi)，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唱道是：‘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林黛玉聽了，倒也十分感慨纏綿，便止住步側(cè)耳細聽，又聽唱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聽了這兩句，不覺點頭自嘆，心下自思道：原來戲上也有好文章?？上廊酥恢磻颍幢啬茴I(lǐng)略這其中的趣味。想畢，又后悔不該胡想，耽誤了聽曲子。又側(cè)耳時，只聽唱道：‘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林黛玉聽了這兩句，不覺心動神搖。”我想林黛玉為何如此，就找來《牡丹亭》看?！赌档ねぁ返某~之美為少年白先勇所驚嘆，他與《牡丹亭》的緣分就如此結(jié)下了?！赌档ねぁ凡坏钌钣绊懥怂奈膶W(xué)創(chuàng)作，日后也成了他振興昆曲事業(yè)的典范劇作。

“青春版”《牡丹亭》的策劃與制作。

昆曲的優(yōu)美唱詞、唱腔及舞蹈藝術(shù)令白先勇癡迷。它表現(xiàn)的“美學(xué)、抒情、抽象、詩意”(白先勇語)不僅潛移默化地滲透于白先勇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同時它也與白先勇結(jié)下了幾十年的不解之緣。

1982年，白先勇將小說《游園驚夢》改編成舞臺劇，并親自充當制作人，請盧燕、胡錦、歸亞蕾等組成明星陣容?！拔耶敃r對他們說，錢沒有，但戲讓你們演足。結(jié)果名演員們個個要我加戲，演出熱情極高。十場演出，場場爆滿。最后一場，演員們自己加戲，越演越長，場面熱烈。演出時，昆曲樂隊、平劇樂隊都在上面，陣場很大。很多人說是看了這個話劇，才了解了昆曲。…‘從那時起，我對昆曲的推展便很熱心?！?/p>

白先勇很感嘆，曾被稱為“百戲之主”，有著五六百年歷史的昆曲，“一種曾經(jīng)影響了全民族的藝術(shù)形式，怎么幾乎絕跡?”"80年代我就大聲疾呼，推展昆曲?！边@二十年來，白先勇一直為挽救和推廣昆曲藝術(shù)做著不懈努力。

2001年，昆曲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首批“人類口述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十九項中的第一項。這更激勵了白先勇振興昆曲的熱情并加強了他的緊迫感?！爸袊奈幕鍖毢芏啵荒芤驗槎嗑筒徽湎?。宋詞的音樂失傳了，元雜劇已無人會演了。昆曲的命運也差不多了?！苯?jīng)過文革，昆曲演藝人才中間斷層，昆曲衰落沉寂，處境艱難。白先勇決心扶植年輕演員，以愛情經(jīng)典劇《牡丹亭》為突破口，吸引年輕觀眾，從而召回昆曲藝術(shù)的青春?！扒啻喊妗薄赌档ねぁ窂牟邉澋窖莩鍪莻€漫長曲折的過程。白先勇為選演員四處奔波，費盡周折，而卻在一個意外場合覓得了“柳夢梅”。2002年白先勇應(yīng)邀在香港大學(xué)作演講時，亦被請去給1500名中學(xué)生講解昆曲。在大學(xué)教了29年書的白先勇，面對這群“廣東仔”，卻分外緊張起來。他想到最好請人當場示范，為講座現(xiàn)身說法。恰聞江蘇昆劇院小蘭花班到了香港，便邀請他們前來。小生俞玖林引起了白先勇的注意，他的氣質(zhì)、外形正是白先勇心目中的柳夢梅。于是白先勇赴蘇州“選美”，在蘇昆又選擇了“眼角留情，端莊大方”的沈豐英為“杜麗娘”。演員敲定后，他親自出面請了前輩昆曲名角張繼青、汪世瑜、翁國生對年輕演員進行了足足一年的嚴格訓(xùn)練。

排練還在緊鑼密鼓之中，臺灣報紙已是天天登?！芭_北國家戲院幾條街都是《牡丹亭》的旗子。”“演出一個月前，每張7500臺幣，相當于200多美金的9000多張票一下子就賣光了?！薄巴饷嬖綗狒[，我心里越七上八下，我個人事小，昆曲的前途事大，我緊張得連飯都吃不下去?！泵鎸旃?jié)奏生活的現(xiàn)代人，這出長達九個小時，連演三天的大戲會是什么結(jié)果?白先勇不無擔心。然而，臺北演出一炮打紅。此后，“青春版”《牡丹亭》又風(fēng)靡了香港、大陸。共演了112場，曾五度進京，每一次都引起劇烈反響。

2006年9月，白先勇又率領(lǐng)劇組來美國西岸演出。昆曲這門古老的東方藝術(shù)能否為西方人認可?九個小時的戲，外國人中間走了怎么辦?白先勇又不免緊張一番。然而第一場在柏克利大學(xué)的演出就異常成功。2200個席位爆滿，觀眾不僅堅持到最后，且在演員謝幕時，全場起立長時間鼓掌。演出結(jié)束后，有評論文章說：“9個小時一飛而過，該演24小時。”也有評論文章指出，在舞臺上表現(xiàn)兩人親吻都已很難，而中國的昆曲用水袖表現(xiàn)男情女愛，這么優(yōu)美地表現(xiàn)性愛令人吃驚。一位從圣地亞哥趕來的專門研究古希臘戲劇的教授認為，這是他有生以來看過的最美的戲。劇組在美國西岸巡回演出一個月，12場演出，場場爆滿。

在哥大演講廳，白先勇的演講快結(jié)束時，汪班放映了他在伯克利大學(xué)拍攝的《牡丹亭》演出實況。當放到白先勇出場向觀眾答謝，觀眾再次掌聲雷動時，哥大演講廳的聽眾，也同時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向在座的白先勇表達尊敬與謝意。

白先勇說：“明年劇組要去倫敦，去阿姆斯特丹演出，希望將來能到美國東岸來。”80多人的劇組，在美國西岸一個月的食宿，得到了100萬美元的贊助支持。汪班建議紐約僑界為劇組的東岸之行，籌集200萬美元，讓“青春版”《牡丹亭》在美國東岸也大放異彩。

演講結(jié)束時，汪班用自居易的詩句“吟詠留千古，聲名動四夷”來為白先勇的藝術(shù)成就作了精彩總結(jié)。

“我的朋友白先勇”

在次日晚紐約華文作協(xié)的宴會上，白先勇與故友新知歡快暢談。學(xué)姐叢蘇女士說：“胡適先生去世時，大家都著文談?wù)摗业呐笥押m之。今天不管白先勇被贊譽為怎樣的大師，我還是要說‘我的朋友白先勇?！卑紫扔麓苏嬲\、謙和，氣度優(yōu)雅，受到在座老朋友的一致交口稱贊。有評論文章曾說，“青春版”《牡丹亭》

的成功有很大因素是因為白先勇的個人魅力。知情者該說此言不虛。汪班在哥大介紹白先勇時的第一句話就是，“他人長得漂亮，作品漂亮，做人漂亮?！眳蔡K此時，更有詳細印證。叢蘇說，1960年，與臺大外文系一群20歲出頭的學(xué)生辦起《現(xiàn)代文學(xué)》雜志時，孩子王是白先勇。他從找錢到編刊，既做老板的事，也干小工的活，上上下下忙。他脾氣很好，從沒見他發(fā)過火，頂多說：“哎呀，怎么辦?”《現(xiàn)代文學(xué)》雜志是他們的老師夏濟安先生辦的Ⅸ文學(xué)雜志》的繼續(xù)，雜志有系統(tǒng)地介紹了西方的作家和理論到臺灣，影響了一批臺灣文壇有成就的作家。叢蘇稱贊白先勇的作品“對弱勢團體有博大、深厚的悲天憫人的情懷”，也盛贊他的文字功底。她也回憶起年輕時的往事?！?0年代，我在哥大念書，先勇在愛荷華，他來紐約找我，我們一起出去玩，都是他做導(dǎo)游。他是同學(xué)中男女同學(xué)加在一起最漂亮的一個。60年代我不化妝，但和白先勇一起出去，我得搽粉，要不然我就成了黑張飛了。他廚藝很好，請我吃飯時，蝦做得非常好。他很細膩，待人很厚道?！?/p>

白先勇則謙虛地說，當時叢蘇已是夏濟安先生最愛的高徒，在《文學(xué)雜志》上發(fā)表小說時，他還未投過稿?！澳菚r，你是我的inspiration(鼓舞)?！卑紫扔乱矊υ谧南闹厩逑壬捌湫珠L，已故的夏濟安先生對他走上寫作之路的扶持表示衷心感謝?！拔易呱蠈懽鞯穆罚c夏濟安先生和《文學(xué)雜志》有很大關(guān)系。上中學(xué)時，我很愛國，所以對興修水利感興趣。我因為成績不錯，可以保送上臺大和成功大學(xué)，因臺大沒水利系，所以，我就上了臺南的成功大學(xué)。但后來發(fā)現(xiàn)畫工程圖畫到想哭了，才覺得做不了工程師。就在那時，在一個舊書店，看到了《文學(xué)雜志》的第1期、2期，看了對西方文學(xué)的介紹，還有上面的小說。當時想，若能在此投稿就好了。看了雜志，知道是臺大外文系辦的，并看到了早已聽聞的夏濟安的大名。那時，我開始對臺大外文系很向往。當時沒有轉(zhuǎn)校之說，于是我在臺南先斬后奏重新考試，只報了一個志愿，臺大外文系，結(jié)果考取了。”

白先勇還談了第一部小說《金大奶奶》的發(fā)表過程。小說寫好后，他沒有自信，就轉(zhuǎn)彎抹角地去看夏濟安先生。他將小說悄悄放在夏先生的桌上，很快就逃跑了?！斑^了一陣子，夏先生叫我去，他呼呼抽煙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心想，他要說不行，我的寫作夢也該醒了吧。但他說：‘寫得很老練。他就幫我登了。我也登龍門了?！粋€老師，一本雜志對一個作家起了決定性影響。我很幸運?！卑紫扔赂兄x夏濟安先生啟發(fā)了他們這一代文藝青年。

他同時也感謝夏志清先生，在他寫作《臺北人》時給予他的鼓勵?！澳菚r與夏先生經(jīng)常通信，每寫好一篇，就寄去。當時夏先生就在回信里寫評論，小說還未發(fā)表，夏先生就已經(jīng)在評?！卑紫扔鲁錆M感激地對夏志清先生說：“夏先生，謝謝您的鼓勵。”他說，他至今還保留著夏志清的書信。夏志清先生對白先勇的評價極高是眾所周知的。他贊譽白先勇為“當代中國短篇小說家中的奇才”。并將他與魯迅、張愛玲相提并論。他對先兄的這位高足極為欣賞。這次白先勇在紐約，三天都與夏志清先生在一起，二人都欣喜異常。筆者特意在宴會上為二人拍攝了一張比肩而坐的溫馨照片。

幾十年過去了，但在老朋友的眼中，白先勇并沒有變。他的真摯、熱情、溫文爾雅而又富于感染力的個性，永遠令大家情不自禁地說：“我的朋友白先勇。”

《世界日報》社社長李厚維先生曾與白先勇的兩個弟弟是朋友，40年前在臺北白家曾見過白先勇。他感嘆道：“四十年了，他都沒多大變化，那微笑、那氣質(zhì)還是依舊。我的白大哥，歡迎到紐約來!”北美華文作協(xié)會長，《世界日報》的創(chuàng)始人馬克任老先生亦代表紐約作協(xié)向白先勇贈送了錦旗。白先勇舉杯逐桌向大家致謝，并合影留念。

“紐約客”白先勇將要離去了——帶著滿滿的溫情和紐約人的祝福。

相信不久的將來，他將率領(lǐng)“青春版”《牡丹亭》劇組再來紐約。親朋好友將與他一起在紐約迎接下一場盛會。

“永遠的白先勇”，紐約歡迎你再來!

責任編校郭海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