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　麗

下半夜我穿上黑披風(fēng)像個游魂一樣飄蕩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我背著裝滿碟片的大包，搜索所有設(shè)置在門口的信箱，然后把真人秀的艷碟投進去。這個城市的空氣一下子被一股粉紅的旋風(fēng)給裹住了，隨處可見圍在一起擠眉弄眼的人們。

1

愛上林子慶的時候，我是個良家女孩，雙十錦年，朱顏玉面。林子慶奢啖荔枝，他說我在他眼里就是一顆剝光的荔枝，含在口里馨香滿口，壓在身下，軟玉涌懷！

可是，子慶最好的朋友，唇紅齒白的阿杰卻狠狠地打了我。

那天在酒店的貴賓間，子慶宴間起身入廁，就在他剛轉(zhuǎn)身的瞬間，阿杰猛抬手，一記響亮的耳光直打得我眼冒金星。我張口結(jié)舌地看著他，然后急步跑入衛(wèi)生間，待我梳洗后重掃蛾眉出來時，我又恢復(fù)成那個端莊典雅的女子，除了為了掩飾雙頰的手指印，搽了過重的胭脂外！

席間我對著阿杰微微展眸輕笑。他眼光飄忽著躲避我，我就知道我勝利了！這是個可憐的男子，他暗戀子慶，在他眼里我是鳩占鵲巢，我是他的出氣筒！水煮魚上來，我狠狠地擰下魚頭，咔咔地嚼得脆響！這個男人也許不知道，我生性隱忍，生命中許多不堪的過往都被烙成丑陋的煙花燙，重疊在我的腳底心，而所有祼露在人前的肌膚全部冰清玉潔宛如處子！

2

子慶沒有什么金屋來藏我，因為他慘淡經(jīng)營著一個小公司。我蝸居的所在是一個租價低廉的獨門獨院，我說我喜歡牽牛花，子慶就買來成包的花種，灑在墻角。夏天的時候，繽紛的牽?；ɑ位宋业难邸Ｎ以诨芟麓盍藗€涼棚，子慶一來，我們就在水龍頭下沖了個遍體淋漓，然后像兩只嬉戲的小鴨，牽扯得一棚的牽?；娂姄P揚地落到我們身上。

我對這樣的生活是滿意的。我從不奢求什么天長地久，我一直以為在錦瑟的年華過自己最快意的生活就足夠了，哪怕以后孤老終生！

可是柳絮用最惡毒的話罵了我！

那是子慶公司舉行的一個年終酒會。

我故意坐得離子慶遠遠的，夾在一伙姑娘群里嘰嘰喳喳。我想不到林子慶的老婆一出場就眼神凌厲地盯牢我，說，有的女人就是走遍天下做小婆子的料！

她轉(zhuǎn)身走開的時候，一杯滾燙的水灑在我身上，“騷貨!”這句特別的“賞賜”她是故意讓我一人聽到的，可是在我眼里全天下的人都聽到了。

我的酒量是突然上來的。我一手抓著起子一手抓著酒瓶，辛辣的烈酒就像六月的暴雨嘩嘩地下到我身體里，她說得真好，一針見血，走遍天下小婆子！

我偏要當(dāng)回大婆子讓她看看，正牌的林夫人！

3

一個名叫荔紅的女孩子出現(xiàn)在子慶的辦公室。我一語不發(fā)地站在他的窗前，抽他慣抽的名為煙花四月的香煙，嗆香的煙氣嗚嗚地騰起就像十萬火急的狼煙。

我和她沒什么嘛！我就是喜歡她的名字，荔紅荔紅，荔枝紅了嘛！

我把紅紅的煙頭狠狠地摁向手心，子慶眼圈一下子紅了，他嗚咽著抱住我，你還不知道嗎？你是我今生惟一的寶，哪個女子也不能抵你的萬分之一！你不喜歡明天就叫她走人！

我信了！轉(zhuǎn)頭吞吻他的眼淚，他的淚一路灼燒到我的心里。

我是在走出公司的一個拐角處碰到阿杰的。他一看到我就變得目不轉(zhuǎn)睛。

晚上去夜未央酒吧，我請你，敢去嗎？我想和你下地獄！

我悄悄地笑了，他有一雙明亮俊美的眼睛，眼神無辜。

夜未央酒吧。

我想不出什么開場白，于是直入主題，在他起身去洗手間的時候，我把迷藥和春藥足量勾兌后倒進他的大酒杯里。他回來一坐下就泄憤似的仰脖直倒，然后目光灼灼地看著我。

我弱小的身體在關(guān)鍵的時候總能暴發(fā)出非凡的力量，我不僅把他這個大塊頭攙到了預(yù)定的房間，還麻利地把他剝了個精光。

半小時后，有人敲門，兩個我高價雇傭的男子攙著柳絮進來。我同樣把被灌了迷藥和春藥的柳絮脫了個精光，然后我躲到了厚厚的窗簾后面。

先是迷藥失去效用的，我看到他們像兩只蟲蠕蠕而動地起來，然后春藥的藥效排山倒海地發(fā)作，當(dāng)他們一意識到獵物就在身邊時，立即不顧一切地投入起來！我亢奮地打開拇指攝相機，連相機上的閃光燈也沒驚醒這兩個人。

4

老板娘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拆開刻著阿杰和柳絮歡愛的碟片的包裝想細(xì)細(xì)欣賞。

今晚再做一單吧，這可是個大客戶！

我猶豫不決。這是兩年前的事，那時我是出入大酒店夜總會之類有錢階層的高級商業(yè)間諜，專門用美色套取這些有錢人的商業(yè)機密牟取暴利！是老板娘介紹我入這行的。

可我現(xiàn)在是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子，我有子慶，有真愛，而且對未來有美好的期待。

沒關(guān)系，這是個老客戶，是他專門點的你！

我有點心動，老客戶最安全，還有，子慶最近為一筆款子急得滿嘴火泡，要不，就做這最后一單！

來到那熟悉的夜總會，很快有人把我?guī)У揭粋€隱秘的包間。打開門的那一瞬間，我恨不得立即消失！

那個所謂的似笑非笑的老客戶竟然是阿杰！

想不到吧？我冰清玉潔的小水仙？打死子慶也不會相信你是干這個的！可是不巧得很，兩年前我就認(rèn)識你！你差點害死了我和子慶你知道嗎？他兩眼鼓鼓地瞪緊我，我癱成一堆泥滑落在地毯上。

我和子慶合作了好幾年，終于積了筆不小的資金，看準(zhǔn)行情全部投入了一筆鋼材生意，本來是百分百穩(wěn)賺的，可是在鋼材投入市場的前一晚，我來夜總會放松，就是那該死的一夜情，不小心跟你泄露了致命的商業(yè)機密，結(jié)果血本無歸，子慶惱得要跳樓！要知道他投了絕大部分的資金，那是他的全部血汗錢！

你知道嗎？這一切都是你害的！而我什么也沒和子慶說，只說是商海險惡。那天一見你，我就認(rèn)出你來了，你難道一直不知道我為什么打你嗎？不是子慶那樣愛你，我都想殺了你！你當(dāng)然不認(rèn)識我了，你們這些過盡千夫的女人！也許我是你最微不足道的一單小生意吧！

原來是這樣！

我一下子撲倒在阿杰的腳下，求求你，只要你不告訴子慶，我什么都愿意做！

5

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我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接下來的這一年，阿杰在最豪華的酒店給我租了個單間，這個單間是我的人間地獄。只要他召喚，不管我身在何處，必須隨叫隨到。

許多時候我眼含熱淚，可是一想到阿杰信誓旦旦地說，我服務(wù)的男人都是子慶的重要客戶和對他的事業(yè)有扭轉(zhuǎn)乾坤作用的人時，我又一切釋然，這是我欠子慶的，也是我贖罪的惟一方式。

最讓我高興的是，子慶的公司好像真的慢慢好起來。

我真喜歡那樣的黃昏，子慶倚在粉艷的牽?；▍怖铮⑿χ次覐男∠镒拥谋M頭由遠而近。每次我都止不住地飛快跑向他。他張開雙臂，我像鳥兒歸林，他濕潤的嘴唇俯下來，用舌尖挑逗我的眼睫毛，再緩緩向下咬我的小鼻尖。親愛的，這是我給你做的餐前甜點，你喜歡嗎？

我忙不迭地點頭。

你是我最純潔的百合，今生今世只屬于我一個人！

我的眼淚灌滿眼眸。

親愛的，你很快就可以不用再出去做兼職，請相信我，一定會給你錦衣玉食的生活！

我握住他的手，心里熱浪滾滾，為這個男人，我可以粉身碎骨。

6

新秋的一天，一個男人別出心裁想到野外去。他開車帶著我飛快地向郊外穿行，就在一處風(fēng)景秀美的地方我看到一所建得像童話中的城堡一樣美麗的別墅。我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忽然一對身影熟悉的男女?dāng)y手出來，并且就倚在欄桿上纏綿吻別。我吃驚地張大嘴，急速叫那個男人停車，然后貓著腰躲在一處濃密的灌木里。

你什么時候離婚？這是阿杰的聲音。

一切全在我的掌握里，子慶恨不得立即就離呢！可是我不會讓他們有善終的。這是柳絮的聲音。你可糊弄好水仙呀，這個女人很有心計！

再有心計的女人在愛里也是犯糊涂，她還以為自己在為子慶賣命呢！她侍奉的那些男人還真肯為咱們的公司辦事，這個小妖女還真是棵搖錢樹！

回去的時候，我手腳冰涼。

我把水燒得滾熱，然后把自己深深地泡進去。原來，我所有的犧牲都和子慶無關(guān)！

他們耍了我！我還自作聰明地給他們拍了艷碟，卻原來他們早有一腿！

下半夜我穿上黑披風(fēng)像個游魂一樣飄蕩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我背著裝滿艷碟的大包，搜索所有設(shè)置在門口的信箱，然后把真人秀的艷碟投進去。天亮的時候，我又召集了一伙小乞丐，像發(fā)宣傳單一樣發(fā)給過路行人。

這個城市的空氣一下子被一股粉紅的旋風(fēng)給裹住了，隨處可見圍在一起擠眉弄眼的人們。

子慶飛快地提出離婚申請，法院以更快的速度批準(zhǔn)離婚。柳絮背著子慶開公司，所賺得的巨額利潤絕大多數(shù)化入子慶的名下。

這之后，我又看到過一次柳絮，那是一個秋雨連綿的黃昏，她垂著頭抱著膀子沿著人家的屋檐走！凄惶如一只無家可歸的雞。

7

我終于要成為正牌林夫人！我開著小紅車和子慶去海邊慶祝，啤酒噴著雪白的泡沫涌出來就像我驚濤駭浪之后奔涌的心。

躺倒在沙灘上，我枕著子慶的胳膊肘兒看藍天白云，然后計劃去哪兒進行蜜月旅行。

親愛的，子慶溫柔地吻著我的耳垂，咱們結(jié)婚是終身大事，你一定要回趟老家，跟雙親商量一下！

我急急地打點行裝，然后我興沖沖地起程，飛走又飛回不過一個月的時間，在我卻是十五個世紀(jì)。

8

站在子慶家的大門口我掏鑰匙開門。

一個提著菜籃子的婦女上上下下打量我。你走錯門了吧？

我驚愕地回頭。

這不是林子慶的家嗎？

原來是，可是現(xiàn)在他轉(zhuǎn)賣給我家了呀！

什么！我的頭轟地一聲，那他去了哪里？

移民澳洲了呀！聽說要去那兒結(jié)婚，他的未婚妻是一個叫荔紅的女孩子，真是漂亮！

我下意識地?fù)艽蜃討c的電話，可是眼前的世界已是一片千年的墓場，死寂得連回聲都沒有。

我早該知道的！剝光了的荔枝永遠敵不過熟紅了的荔枝！

9

……

又下雨了，我瑟縮著躲在人家屋檐下。原來，我才真正是只無家可歸的雞！而且是那種連護身的羽毛都被人啄得精光的禿尾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