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 水
精美的石頭會唱歌
石頭開口說話,這在現(xiàn)實生活不會發(fā)生,但是藏區(qū)的石頭又不由得讓你相信那句老歌詞“精美的石頭會唱歌”。
在藏民心目中,石頭并非靜物、無生命之物,它們跟自然景觀中的飛禽走獸、山川草木一樣,會以靈魂(藏語稱靈魂為“拉”)寄居的方式同人類發(fā)生聯(lián)系,而不是同人類對立起來,更不會卑微于人類之下:神靈可以寄居于石,人的靈魂也可以寄居于石。這種觀念在許多少數(shù)民族那里都有體現(xiàn),譬如貴州苗族人就認為每一棵樹都是有靈魂的,保佑著每一個人的生命,一些苗寨村民死后用樹皮裹身,入土為安,再在上面種植一棵樹,象征生命還在延續(xù),人即是樹,樹即是人,全然一體,密不可分。正如陶淵明所言“托體同山阿”。余秋雨認為,這種樸素的想法和做法,是對人類生命本質(zhì)的突破性發(fā)言,在人類重新思考人與自然的關系的現(xiàn)在具有不可置疑、不可忽略的力量和意義。
由于神靈的寄居,石頭便具有了神性靈性,再被鐫刻以經(jīng)文、佛像,它們的生命便具有了非凡的意味。張嘴說話、開口唱歌的本領儼然具備。在藏區(qū),嘛呢石無疑是人與自然對話的標志。傳說西藏石刻最早的起源在公元7世紀的一個盛夏。當時。吐蕃王朝第32代贊普松贊干布為選擇新的王都,來到拉薩河畔。他下河沐浴,瀲滟水波中突然發(fā)出燦爛光芒。光芒投射到附近的一塊巖石之上,顯出“六字真言”:om ma nipad me hum。即刻彩虹臥波,對面巖石上顯出觀世音、空行母和馬頭明王諸佛身像。松贊干布得此吉兆,遂于拉薩河谷建立新城。自此。石刻便成為西藏最常見的宗教和藝術表達形式,更成為藏人獨有的一種心靈語言。
除了嘛呢石,還有石經(jīng)墻和摩崖造像,在藏區(qū)這些又都具有“路標”和“地標”的作用。它們都可以為旅人和朝圣者指示前進的方向。標明行走的路線。我聽說許多第一次來西藏的朝圣者,不管身在何處,行在何時,都能夠“按圖索驥”,知道在何處走上柏油馬路,在何處拐進狹窄的小巷,在何處繞行拉薩的各處圣跡,仿佛那些石頭果真開口說話,告訴了他們朝圣的路線,并且給予他們真誠美好的祝福,以及神秘的預言。
一個虔誠的刻經(jīng)人
在旅途中,我們認識了一個鐫刻嘛呢石的人,他名叫依柯。今年50多歲,一家四口人,跟那些半道出家的刻經(jīng)人不同,他家世代鐫刻石經(jīng),不用四處流浪,而是安居在村子里。除了種莊稼,就是為他人鐫刻石經(jīng),以此謀生。
在藏區(qū),發(fā)愿刻石的人比較多,每逢家人生病、亡故,或者遇事不吉,他們需先找喇嘛卜算,選定要刻的咒文、經(jīng)書或者佛像。然后買好石料。就前去請刻經(jīng)人。因為需求多,依柯顯得很繁忙。據(jù)他介紹,用來刻經(jīng)的石頭都較軟,而且不易破碎,他??痰挠薪?jīng)書“唐多”、神佛的造像和“六字真言”,每本石頭“經(jīng)書”要鐫刻25天左右,用掉整整一拖拉機的石片。一年下來,幾千塊錢他還是能夠掙到的。
依柯使用的鐫刻工具非常簡單。一把榔頭、幾根鏨子而已。這些簡單的工具在叮叮當當中。卻把聲音的象征轉(zhuǎn)化為圖形的象征,當人們口誦真言緩緩行走,忽與石經(jīng)相遇,音、畫和朝圣的心靈在剎那間交互輝映,給人以極大的震撼。
讓依柯遺憾的是,他的兒子沒有將藏文學好,又跑去掏沙金,他家世代相傳的刻經(jīng)手藝恐怕沒人繼承了。
我們跟依柯告別,走了很久,那種叮叮當當?shù)穆曇粢廊磺逦?,似乎敲擊在心上。我回過頭,去看依柯,見他如離群索居的蝸牛般。蜷縮在石堆里,對著一塊塊石頭無比虔誠地“鍥而不舍”。與一塊塊充滿靈性的石頭對話、彼此偎依。我的心里不由涌出一股暖流,十分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