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　博

2008年1月12日，湖南省攸縣文化路小學一年級教室，一名20多歲的女孩與六七歲的小同學一道，正在專心致志地答著期末試題。

這名女生叫陽利香，為了她的今天，父親悲愴赴死，母親抱病掙錢，妹妹棄學打工……一家人的大義禮讓、癡情堅守，才讓她劫后重生，繼續(xù)綻放出青春的色彩!在她重讀小學的背后，是病魔突襲而來時一家人前赴后繼的感人故事……

噩夢突臨，陽光女生遭遇生死劫難

2007年2月15日下午，湖南省攸縣人民醫(yī)院清潔工彭桃文下班回家。踏進家門，她驚愕地發(fā)現(xiàn)放假在家的大女兒陽利香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彭桃文抱起女兒，大聲喊著她的名字，然而，女兒沒有任何反應。在鄰居的幫助下，彭桃文將女兒送到了攸縣人民醫(yī)院。

時年20歲的陽利香，是重慶西南交通大學的大一學生。妹妹陽利鳳比她小兩歲，在讀高三，父親陽新平常年在外做泥水工。

通過一系列檢查，醫(yī)院診斷陽利香腦血管突發(fā)嚴重畸形，導致顱內(nèi)大出血，必須馬上開顱疏通，否則性命難保!

醫(yī)生告訴彭桃文：由于陽利香血管畸形病變部位較深，手術時致死、致殘率極高。即使手術成功，病人也極可能成為植物人，是否手術，請她三思。彭桃文伏到女兒身上，放聲大哭起來……

哭了一會兒，彭桃文抬起頭來，只要有一線希望，也要搶救女兒!當天中午，彭桃文借來5萬元錢，交上了手術費用。

2月20日凌晨，陽利香術后醒來。她用感激的眼神望著喜極而泣的家人，卻無法動彈，也無法發(fā)出聲音。醫(yī)生說，陽利香的生命雖然暫時保住了，但肢體重度癱瘓，年內(nèi)需到條件更好的醫(yī)院切除畸形腦血管。二次手術至少需要16萬元!巨額醫(yī)療費將陽新平、彭桃文推入深谷。數(shù)九寒天，他們四處奔波，然而，能借的地方都已經(jīng)去過了，他們僅借到1萬多元錢。

難道就這樣守望著女兒，眼睜睜看著她如花的生命隨風凋零?夫妻倆決定：母親一邊照顧女兒，一邊繼續(xù)借款；父親陽新平借哥哥的摩托車，跑客運賺錢。

此時，攸縣冷雨霏霏，室外溫度在零度以下，陽新平拼命延長攬客時間。一個又一個夜晚，身子單薄的陽新平，頂著寒風，冒著冷雨守在路上。他知道，只要多掙一分錢，女兒治病就多一分希望!那段時間，他晚上回到家，衣服總是濕漉漉的，而四肢早被凍僵，幾乎喪失知覺。

悲愴赴死，為女兒謝幕的父愛多沉重

3月21日，陽利香又陷入昏迷，陽新平夫婦把女兒送到湖南湘雅醫(yī)院。

就在陽利香發(fā)病不久，陽新平也感覺腰膝酸軟，全身乏力，很快，他的雙手連摩托車把都握不穩(wěn)了。在妻子的勸說下，他順便做了檢查。沒想到，醫(yī)生幾乎給他判了“死刑”：肌肉萎縮癥晚期!如果3個月內(nèi)不做手術，他的生命不會超過4個月!

陽新平問醫(yī)生：“我的病如果做手術，把握有多大?”醫(yī)生說：“以你目前的身體狀況，手術做得越早，希望就越大?！彼难壑新舆^一絲曙光?？舍t(yī)生告訴他手術費需要15萬元!陽新平的表情霎時黯淡下來。他懇求醫(yī)生道：“現(xiàn)在，我得想辦法全力救治女兒，求你一定替我保密，不要將病情告訴我的家人!”醫(yī)生無奈地答應了他。

回到女兒病房，陽新平對妻子說：“沒事，醫(yī)生說是勞累過度，注意休息就行了?！北M管他的神情很不自然，可在為女兒病情神傷的彭桃文并沒發(fā)現(xiàn)異樣。一周后，陽利香病情略有好轉(zhuǎn)，又回到攸縣。

回到家的無數(shù)個夜晚，陽新平好不容易入睡，又突然被無邊的悸動驚醒——他擔心自己一覺不醒，撇下病中的女兒。

3月31日，陽新平找到好友劉陳作彥，道出自己的病情，讓他悄悄聯(lián)系賣腎。劉陳作彥告訴他私賣人體整器官是違法的。為拉陽家一把，4月1日，劉陳作彥拍下身體孱弱的陽利香，以及黯然神傷的陽新平，并寫了一封求救信，發(fā)到攸縣政府網(wǎng)站上。

在發(fā)帖子前，劉陳作彥經(jīng)不住陽新平再三要求，隱去了他的病情。帖子發(fā)出后，立即在網(wǎng)上傳播開來，無數(shù)熱心網(wǎng)友紛紛捐款，到2007年6月初，陽新平共收到16.7萬元捐款。

6月7日，彭桃文見丈夫走路搖搖擺擺，連栽跟頭，問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陽新平斷然否認。6月8日，陽新平準備將女兒送到醫(yī)院做手術。劉陳作彥悄悄將他約到家里說：“老陽呀，我看你的身體越來越差了。不如先用這筆錢，給你做手術。然后，我們再想法子籌錢給利香治病……”

這個問題，陽新平何嘗沒有想過!可想到女兒，他放棄了自己。他說：“利香的路還長著呢!只要能救她，我先走一步，也沒什么遺憾?！彼澏吨统鲆粡埌櫚桶偷募?，遞給劉陳作彥。紙上，是他寫好多日的遺囑：

“女兒生病以來，無數(shù)的好心人送來了愛心款，讓我們陽家感激不已。我死后，自愿將遺體捐出來，這是我唯一能報答好心人的方式……”

6月11日，陽利香順利做完一期手術?？吹脚畠荷n白的臉上浮現(xiàn)出一絲紅潤，陽新平喜極而泣。他想起女兒平時愛吃烤紅薯，就蹣跚著買回兩個烤紅薯，剝開皮慢慢喂她吃。

2007年6月13日，陽新平回攸縣為女兒拿衣服，倒在半路上，再也沒有醒來……

妹妹打工救姐，期盼終會實現(xiàn)

匆匆料理完陽新平后事，彭桃文和陽利鳳一起到湘雅醫(yī)院照顧陽利香。

爸爸走了，姐妹相見，抱頭痛哭。陽利鳳拿出一個厚厚的塑料袋，層層打開，是3600元錢?！斑@是我的同學們捐的?！彼彦X遞給媽媽，淚光隱隱閃爍。

7月16日陽利香再次接受手術，半個月后，她終于擺脫死神的糾纏。但遺憾的是，這次手術的副作用，不僅造成陽利香右側(cè)肢體屈伸不便，還讓她喪失了語言功能，智力也下降到幼兒水平。

陽利鳳就天天趴在姐姐的床前，先從最簡單的詞匯教起，“吃飯”、“喝水”、“媽媽”，一周之后，陽利香終于能說簡單的單個詞匯了。

8月3日，陽利香從湘雅醫(yī)院出院，這時正是高考揭榜的日子。彭桃文不停催促小女兒去查詢結(jié)果。陽利鳳啜泣著說：“媽，其實我一直瞞著您，姐姐生病后，我就輟學找了兩份臨時工，那3600元錢是我這3個月的工資……”

聽了小女兒的話，彭桃文一下子呆在了那里。彭桃文說：“你這樣做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啊!”陽利鳳含淚說道：“為了救姐姐，我這樣值得，這樣，也能為您分憂……”躺在病床上的陽利香似乎聽懂了母親和妹妹的對話，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在照顧過程中，陽利鳳發(fā)現(xiàn)：每當自己看書時，姐姐總是表現(xiàn)得非常煩躁。一旦把書本放到她面前，她便迅速安靜下來。于是，她找來一本童話書，給姐姐講故事聽。果然，陽利香聽著聽著露出了笑容。她想：姐姐潛意識里是不是還想讀書呢?

陽利鳳把這個發(fā)現(xiàn)告訴了母親。母親高興地說：“利香肯定是想上學，我們應該支持她……”陽利鳳對媽媽說：“姐姐現(xiàn)在只有從小學讀起，將來再讀初中、高中，考大學，這對我們來說雖然很不現(xiàn)實。但我和姐姐曾經(jīng)有約定，就讓我出去打工，掙錢供她上學吧!”

2007年8月底，陽利鳳聯(lián)系到重慶西南交通大學，為姐姐辦理了休學手續(xù)。隨后，她又懇求文化路小學接收姐姐入學。重上小學的陽利香學習專心，一個月后，她就能說出簡單的句子。雖然僵硬的右手常常握不緊鉛筆，寫起字來非常吃力，但她依舊很用心。有時，她無法工整地寫出一個拼音字母，臉被憋得通紅，轉(zhuǎn)而向母親和妹妹求助……

10月3日，安頓好姐姐的陽利鳳，只身來到東莞一家電子廠打工。她領到工資，只留下200元生活費，將剩余的錢全部寄到家里。

其實，將這些錢連同彭桃文600多元的月工資加起來，也不夠陽利香的藥費。陽利香出院時，醫(yī)生再三告誡不能斷藥，否則病情容易反復。而一天的藥費就是七八十元，彭桃文絲毫不敢大意，心律不齊的她，每天下班后到附近建筑工地給人卸水泥，每卸一袋水泥，能掙兩角錢……她還每天給陽利香做按摩，引導做康復訓練。

沐浴在浩浩親情中的陽利香，每天都在進步著。到2007年12月底，她基本能夠誦讀短篇課文了。通過語言刺激，她的智力也開始慢慢得到恢復。

2008年1月，陽利香到湘雅醫(yī)院檢查。醫(yī)生驚喜地告訴彭桃文：陽利香的身體恢復得出奇地好。更可喜的是，她的智力如果繼續(xù)恢復，將會在一兩年內(nèi)恢復到發(fā)病前的水平，重返大學已不再遙遠。

這無疑是一縷春風，驅(qū)走了彭桃文和陽利鳳心頭的愁云慘霧。母女倆發(fā)誓，在陽利香今后的恢復之路上，一定會緊緊擁抱、努力堅守!她們更相信，天堂里，陽新平那雙默默注視的眼睛，也在期待著陽利香早日重返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