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亞清

夕陽西下，我和爺爺并肩站在十漫高速公路上。高速路筆直地伸向遠方，老屋卻已是一片廢墟。唯有夕陽的余暉靜靜地照著大地，照亮了老屋的那邊。

幾個月前，老屋的大廳里——

“除非等我死了，要不然誰也別想打老屋的主意！”爺爺滿臉青筋暴露，嘴里不停地吸著煙發(fā)出“咂咂——”聲。他側(cè)了一下身子轉(zhuǎn)了過去。

村長急了，忙道：“老李，這有話好商量，別太絕了嘛！怎么說都是為國家修路嘛！”

“莊稼人不懂啥，這祖上留下來的屋子怎能被拆了？”爺爺轉(zhuǎn)過身來，氣憤地說道：“你還是請回吧！”爺爺伸開了右手，做出“請”的動作。

村長搖了搖頭，無奈地嘆了口氣，走出了大門。我清楚地記得這是他第三次碰壁了。

爺爺送村長到大門口，獨自在院里徘徊，不時地抬頭看著自家的院子。

院子不大，但卻十分干凈。四面的房屋雖然陳舊但十分整潔，門窗上的朱砂漆雖有褪色但風(fēng)采仍然不減。院內(nèi)布局錯落有致，東南西北四角都種有各色花草樹木。

爺爺凝視著自家的院子仿佛是在仔細觀察自己的小孩，眼里滿是憐愛。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使勁兒地吸著煙。是??！住了這么多年的屋子，凝固著自己這么多的心血因為十漫高速公路的到來要被拆掉，怎能不讓這位花甲老人痛心呢！

老屋大廳里——

“爸，要不就答應(yīng)拆吧！高速公路的到來是好事，怎么能為了一己之私阻止它呀？”二叔小心翼翼地勸道。

“胡說！這祖上傳下來的屋子怎能說拆就拆！”爺爺有些激動，說話語氣很重。

“犧牲老屋可以換來許多好處。別的咱不說，這家鄉(xiāng)的經(jīng)濟發(fā)展了，大伙兒不都跟著高興嗎？萬事以和為貴。獨獨到咱們家出了問題，別人怎么看……”二叔繼續(xù)理論著。

“別說了！”爺爺有些理虧，喝住了二叔，拂袖拉我走出了大廳。

我心里一陣酸楚。爺爺本是很樂意修路的，可是祖屋畢竟是祖屋，老人又如何割舍得下呢？他內(nèi)心也在做痛苦的抉擇呀！

爺爺沉默不語，只是拉著我慢慢地繞著院子走。突然，他停下了，指著東頭的那間屋子，笑著對我說：“這個地方當(dāng)初我放牛時便把牛拴在這兒……”爺爺目光飄浮，嘴角泛起了笑容。他拉著我繼續(xù)走，又指著西頭的一間屋子說：“當(dāng)初你爸在那兒學(xué)寫字兒呢……”我心里更難受了。這老屋有爺爺美好的回憶呀！我斜眼看了一下爺爺，他笑得很燦爛但始終抹不去心里的那層憂傷。

“孫女兒，你愿不愿意拆了老屋呀！”爺爺輕聲地問，但是一字一句卻咬得很清楚。

我沒有說話，只是搖了搖頭。

許久，我們都沉默無語。

“爺爺，你還記得我表嬸兒不？”我輕聲問道。

爺爺像觸了電似的，猛然抬起了頭，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煙。

“那時候她要生小孩兒，接生婆沒有辦法只得往縣醫(yī)院送?？墒巧铰菲閸珧暄眩煌ㄌ貏e不發(fā)達。因為在路上耽誤的時間太長了，還沒到醫(yī)院，人已經(jīng)……還有那十個月大的小孩……”我沒有往下說。

爺爺沉默不語，只是低頭吸著煙。

“我在外讀書，因為交通不便，回家看您一次很不方便。有了高速公路以后，回家就方便多了。許多人與事都可以很方便。村長也不會老是來找咱們。二叔的話很對，萬事以和為貴，犧牲老屋的代價是有點大，可是得到的好處卻很多。”

爺爺仍舊無語，低頭吸煙。

那一夜，我們?nèi)覠o眠。

第二天一大早，老屋的大廳里——

“我同意拆房！”這幾個字甚是響亮，堅決而又干脆。

“我們不能為一己之私。這修路本是好事，修了路以后經(jīng)濟發(fā)展了，交通方便。守著老屋一點兒用也沒有。萬事以和為貴嘛！這再舍不得也該放下了……”爺爺笑著說。爺爺?shù)男β暫芩剩俏曳置髀牫隽似渲械牟簧岷蜔o奈。

陽春三月，萬木勃發(fā)。我們?nèi)覛g歡喜喜地住進了新房。樓里家用電器齊全，滿目琳瑯。爺爺也心花怒放。

爺爺拉著我來看老房的遺址。往日的繁華都已不復(fù)存在，眼前只剩下一片平地。站在十漫高速路上，爺爺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一切都過去了，值！”轉(zhuǎn)而他笑了。笑聲中依舊帶著不舍，但我知道他是真的放下了。

夕陽靜靜地瀉在十漫高速公路上，仿佛為這條天路鑲上了金邊，照亮了老屋的那邊，也照亮了十漫路。

（本文獲第三屆中國中學(xué)生作文大賽湖北賽區(qū)高中組特等獎）

點評：一個平凡但十分感人的故事，見證了我們的時代。同時也提出了一個嚴肅的課題，發(fā)展怎樣才能更加科學(xué)，更加人性，更加和諧。

——李武育（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

指導(dǎo)老師：余雅獻

作者單位：湖北省十堰市東風(fēng)教育集團東風(fēng)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