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凱特·肯尼迪

陳新宇 譯

我上前查看陷阱時，看到那位太太家門廊上的燈還亮著。已經(jīng)是早上了呢。“這真是太浪費(fèi)電了?！蔽腋嬖V爸爸后，他這么說。他呵出的熱氣在空中成了一道白煙，好像在抽雪茄一樣。我們給兔子剝皮，去了皮的兔子身體冒著熱氣，而剝下的兔皮看上去像只手套。

剝兔子皮嘍——以前媽媽給我洗澡前，脫襯衣、汗衫時，總愛這么說。每只兔子貝利先生給我三塊錢，他用來喂狗。我把兔子裝在一只木盒子里給他帶去，盒子上畫著一個蘋果。肉鋪里兔子每只才兩點(diǎn)五美元，不過貝利先生說他更喜歡我的。我已經(jīng)存了五十八美元了，我想買一輛自行車。

爸爸覺得把錢存起來是好事。游客們圍在地產(chǎn)中介的窗戶旁，你挨著我我挨著你，指指點(diǎn)點(diǎn)——爸爸覺得他們是群瘋子。當(dāng)路上頭的那位太太買下那套房子，當(dāng)“已售”的牌子插在地上，人群散后，爸爸走過來。他從墻壁上抽出一塊墻板，低頭看著那些腐爛的榫頭，鼻子里哼了一聲，仿佛硬憋著不打噴嚏?！澳俏惶墒莻€十足的怪人，”他說，“這些榫頭全爛了?！?/p>

他站在那兒，看著那房子，手里卷著一根香煙?！斑@是個無底洞，多少錢都填不平?！彼f著，踢了那塊隔板一腳。我也跟著踢了一腳。

那位太太搬進(jìn)來后，我不再去山上設(shè)陷阱了。我沿著湖邊的小路走進(jìn)森林，小路是兔子們踩出來的，我把自己變得像兔子一樣小，用我柔軟矮小的爪子穿過小路。我看什么都不一樣了。看到兔子們坐著休息的地方，它們用鼻子嗅嗅河柳的根，一條條咬下樹皮，吃掉。

你得設(shè)好陷阱，干脆利落地把兔子殺死。機(jī)關(guān)要是卡在兔子腿上就不太好。整晚兔子都會哀叫、滾來扭去，早上你只得再殺一次，而它的眼睛會盯著你，在想你為什么要這么干。貝利先生說他簡直不信我能在離小鎮(zhèn)這么近的地方逮到兔子。我告訴他，只要仔細(xì)觀察，算好在哪設(shè)陷阱就行，就這么簡單。他微微點(diǎn)了點(diǎn)頭，只看得到他下巴揚(yáng)了揚(yáng)。“你知道怎么做，比利。”他說。

他付我錢后，我們一起喝了杯茶，看看他的那些狗。它們認(rèn)識我，知道我來干什么。它們見到我時眼神都不同。

最近，早上起來時，什么都結(jié)冰了。山上全是楓香樹，每次我看到它們，就想起在學(xué)校里的那一天，那次我是對的而佛萊先生錯了。佛萊先生拿出一張楓香樹的圖片給大家看，還說這種樹在秋天落葉，其他家伙一聽，馬上埋頭做筆記。我覺得有些話脫口而出，我說，不對，它們不掉葉子，它們掉樹皮。佛萊先生說，全班只要我一開口，肯定答錯。這真是千真萬確?，F(xiàn)在，我看著那些樹光著身子站在薄霧中，回想著佛萊先生說我錯了時，我拼命搖頭，而其他家伙只是坐在那里笑，低頭盯著自己的手，等著放學(xué)，就像那些狗等著兔子一樣。

樹葉的味道聞起來像咳嗽糖漿一樣，濕濕的樹皮五顏六色。一天，我看著這些樹葉，眼睛開始變得古怪起來，我飛到空中，低頭看著樹梢，它們一蓬一蓬連在一起，像羅娜姑媽家扶手椅上那些鼓起的一團(tuán)團(tuán)綠色東西。這回事我對誰都沒說，甚至爸爸也沒告訴。刮風(fēng)時，樹們就大聲說話，它們安靜時，溫柔極了。我不知道它們在說什么——可能是談?wù)撚晁?。它們長出新芽時，全身都是樹脂，在空中顫抖。也許是太興奮，也許是太害怕。

不過現(xiàn)在是冬天，樹看上去灰頭土臉，縮小了一圈，好像它們靠切斷思維來苦挨日子，就像我爺爺中風(fēng)后，爸爸說他的身體在慢慢關(guān)閉。路上，淤泥里有冰凌，你可以湊近點(diǎn)看，冰凌是長條狀的，長成一排排，泥土越爛糊，冰凌塞得越緊。這是在夜里，在寒流下凍起來的。你把腳放在泥坑邊上，輕輕一踩，冰凌全碎了，成了冰碴，像小溪水一樣流出來。

有時候，兔毛上沾著霜。我用手把它撣掉。兔

① 黑冰是一層很薄的、幾乎看不見的冰層，如在道路或人行道上，通常由霜霧造成，極易造成交通事故。毛很好聞，味道像地衣或干苔蘚。媽媽留下來的幾雙手套的襯里就是用兔毛做的。一次，我把熱乎乎的手從手套里抽出來時，聞到了媽媽的味道。“你號什么?”爸爸問。我把手套藏在床墊下。每次摸到它們，就好像摸著綠葉，那么柔軟、那么干燥，韌勁十足，根本不知道秋天到了。

看見那位太太家門廊燈亮著的那個早上，爸爸給我戴了頂新帽子，因?yàn)槲疑鷥霪徚?。新帽子是他用兔皮做的。他用他的毛衣使勁揉著我的耳朵，痛得我緊緊咬著牙，然后他把兔皮帽兩邊的帽耳朵往下扯了扯，系上?！暗饶銕е米袀兓貋?。”他抱著兩手站在那里，說完就給爐子添柴去了。

一天，有個在飼料供應(yīng)站打工的男孩，在學(xué)校里對其他孩子們說，我們那里很落后，甚至都沒有冷、熱水供應(yīng)。他說，“水是接到家的，就像遞送上門的那樣?！蔽覇柊职诌f送是什么意思，他卷著一支香煙，說為什么問這個。接下來他買雞飼料的那次，他要求當(dāng)天遞送過來。然后他給爐子添了好多柴，把火燒得旺旺的，水汩汩地開了，噴濺出來，直沖到屋頂，又像下雨一樣落下來，聲音聽起來像飲料店里奇妙的咖啡機(jī)發(fā)出來的。當(dāng)這個男孩帶著飼料來了后，爸爸讓他把飼料倒進(jìn)箱子里，接著問他想不想去廚房洗洗手上的灰。他去了。我站在那看著母雞們，把自己變得跟它們一樣小，我的腳四下里扒拉著，感到稻草就在我的爪子下，我用尖硬的喙啄麥粒時，麥粒在我嘴下碎成粉末，就在那時候，一聲驚叫，男孩從廚房里沖出來，兩手高高舉起，紅彤彤的，像塑料一樣。他跑過時，爸爸在后面叫道，“別忘了告訴你的朋友們。”

我把兔子塞進(jìn)麻袋里，聽到亮著燈的那所房子里傳來音樂聲。是小提琴的聲音。我抄近路走過山坡時，看見買下房子的那位太太從房間里走出來，站到門廊上。她穿著新罩衫，你都能看到衣服上的折痕。她頭發(fā)跟狐貍毛一個顏色?？匆娢遥樕狭⒖谭殴?，人也興奮起來。雖然她根本不認(rèn)識我——就像學(xué)校的女醫(yī)生，她們總是在我身上做些愚蠢的檢查，還說些傻里傻氣的話，希望我立即編些話說出來，可又不給我時間想想。

她說，“嗨，你好，怎么不說話，舌頭給貓抓住啦?”她搽了口紅。我想她可能要去教堂。

我說我沒有養(yǎng)貓，她眉毛往上揚(yáng)了揚(yáng)。

“這么冷的天，你起得可真早。袋子里裝的是什么?”她說，好像我們打算合伙開誰的玩笑一樣。我給她看最上面的兔子頭，她的嘴張得老大，她說，“哦，天哪!哦，可憐的小東西!你干嗎殺它們?”

我說賣給貝利先生。我說它們死得很快，陷阱機(jī)關(guān)總是正好卡在它們的脖子上。她雙手緊緊抱著自己，搖了搖頭，說，“天哪，”她看著我的兔皮帽，我慢慢轉(zhuǎn)著頭，好讓她瞧個仔細(xì)。

她突然問我，是不是住在山腳下的房子里，我說是的。她說那個位置好極了，可惜給那里通電太貴，不然的話，她就會買下來。不過她挑的這個小地方也不錯，一塊黃金寶地。她說朋友們都說她瘋了，可是等房子漲價時，她才是笑到最后的人，她還要把這里擴(kuò)大。我等著她說完，好走。我感到兔子在袋子里慢慢變硬——我聞得到它們的味道。

“你叫什么名字?”最后她問我，我說比利。

“你上學(xué)嗎，比利?”

我看著她，說大家都得上學(xué)。她眼睛瞇起來，又高興起來。

“難道那是所特殊學(xué)校，為特殊兒童辦的?”

我不明白她說些什么。也許她對學(xué)校不了解。我說不是的，接著我的嘴巴不受控制，脫口而出，“你的頭發(fā)跟狐貍毛似的?！?/p>

她笑了，像電影里的人一樣?！疤彀。彼f?！澳阏婀郑皇菃?”

一個穿著紅色睡袍的男人走出來，站在露臺上，那位太太說，“看，親愛的，地方特色?！薄岸嗫蓯鄣拿弊?。”那個男人對我說。我等著他們告訴我他們叫什么名字，可那個男人只是一個勁抱怨天氣冷得要死，謝天謝地，他們裝了中央暖氣。太太說是啊，整個地方的改造進(jìn)行得還不錯，然后她又看著下面的小路，說，“唯一的問題是，看不到該死的湖?！苯又终f，“比利，給羅杰看看你的小兔子，親愛的，”我掏了一只出來，羅杰說，“哦，我的天!”

他們笑啊笑的，最后羅杰說，“嗯，這看起來像燈亮著而家里沒人。”這不對，他們都在家，可燈才關(guān)掉。

當(dāng)我走下小路，經(jīng)過那個急彎，穿過路塹時，我的靴子踩在黑冰上咯吱直響。你得十分小心，可不能在這上面摔個狗啃泥。人們說黑冰看不見，其實(shí)不是的——你得蹲下來，湊近點(diǎn)仔細(xì)瞧，看哪里的水結(jié)了冰，又化過一點(diǎn)點(diǎn)，然后又凍起來，整個晚上反復(fù)幾次，直到它看起來像老瓶子上的一片玻璃。

我回家時爸爸沖完澡了。兔子皮不太好剝，因?yàn)榈⒄`了太長時間。剝皮的聲音聽上去像把他們在學(xué)校醫(yī)務(wù)室里往你膝蓋上貼的創(chuàng)可貼撕去的聲音。那天在學(xué)校里，有人撞了我一下，我膝蓋磕在水泥地上，我貼著創(chuàng)可貼回家后，爸爸說，“撕下來。”爸爸望著我，我一把把它們撕下來，膝蓋又出血了。“那也叫急救?太可怕了，”爸爸說?！白屗鼈兺竿笟狻！蔽铱粗ドw，覺得它們里面的油滲出來后，好像里面的合葉生銹不靈活了。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人們開車來到山上，整修那位太太的房子。你可以聽到乒乒乓乓的聲音，還有機(jī)器聲，不久一個非常尖的新屋頂豎起來，比樹都要高。太太的朋友們，就是曾經(jīng)笑她發(fā)瘋的那些人，一開始都過來了，天越來越冷后，他們就沒露面了。湖邊已結(jié)冰了。一天我悄悄爬上去，看見那位太太站在新露臺上，露臺整個刷了一層粉紅油漆，她抱著兩手站在那里，盯著那些樹出神，看上去不太高興，整修的事什么都才做到半道上，花園里全是稀泥，周圍堆著一大堆石頭，感覺她在等人把它們搬走。我看見一只鴨子安靜地呆在樹下，像樹下其他東西一樣。我再走近點(diǎn)，她看見我了。

“嗨，比利!”她叫道，我走過去，發(fā)現(xiàn)那只鴨子是假的。

“看那些該死的樹，”她嘆了口氣，說，“我討厭看到它們?！?/p>

她又穿著那件罩衫，不過看上去不怎么新了。

“比利，那些樹到底是什么?”她說，我說它們是楓香樹，她笑起來，不等我說完，就說她本該猜到我會這么說，而我還在想著接下來該說什么。

我說今晚又有寒流，天會更冷。她問我怎么知道的。我開始跟她解釋，可她沒聽進(jìn)去——她低著頭，看著下面湖邊的林溝，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像在商店里買衣服的那些太太們，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決定買還是不買。

三個星期后，我爬上樹，只想聽聽它們的聲音，再找些個好地方設(shè)陷阱，可是發(fā)現(xiàn)了一棵樹生病了，這是第一棵。我摸著它的葉子，知道它要死了。它是棵老樹了，很大很大的老樹，過去它的嗓門很大，現(xiàn)在卻只能張著嘴喘氣。它在流血。有人繞著樹干砍了一圈，樹液滴干了，這是樹的血，爸爸說的。那人用的是一把小鋸子，后來還用了斧頭，不管這人是誰，我看得出，他不會用鋸子，那一圈周圍都是刮痕。我救不了那棵樹。我想痛快地把它殺死，這樣它不會站在那里看著我，掙扎著活著。

一個星期過去了，我又發(fā)現(xiàn)了一棵這樣的樹，接著發(fā)現(xiàn)七棵最大的樹被砍掉了。我到處仔細(xì)察看，我爬到樹上，從樹頂上看，發(fā)現(xiàn)死的樹從那位太太山上的房子附近一直延伸到湖邊，成了一條線。我回到地面，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比利，你逮到兔子了，”我走過來時，貝利先生說。“沒有你，我簡直不知道怎么辦。今天這兩只又大又肥。”

我拿了錢，朝山頂上那位太太的屋子走去。透過樹叢我看見她在花園里種什么東西，爸爸說整個苗圃的生意現(xiàn)在都靠著她。

這次我輕輕地，直走到她和她的假鴨子面前，她才看到我。她往后退了一步。

“天啊，小鬼，別煩我，好嗎?”她說，全身發(fā)抖。她披著條頭巾，幾縷頭發(fā)滑了出來，你可以看到紅色的頭發(fā)就在那里止住了，下面的頭發(fā)是深褐色和銀色的，這真奇怪，因?yàn)橛袝r候狐貍的尾巴也是這樣一道一道的。

“上帝，這鬼地方，”她嘴里噓著氣說，扔下手中的泥鏟。“這里的人還不夠冷淡嗎?你不用偷偷摸摸的，像……一樣，”她停下來，說，“算了，算了?！蔽野l(fā)現(xiàn)她戴了個護(hù)膝，我還在盯著她的護(hù)膝看的時候，她開口說話了，語調(diào)跟剛才完全不同，“比利，你這個盒子是哪里弄來的?”

我說，“從那邊棚子里弄的。”她笑了。我低頭看著盒子，上面有個蘋果的圖案。

“從你的棚子里?那是個殖民時期的指形榫盒子，比利。你知道它們值多少錢嗎?”她的聲音很興奮。

“把它賣給我，怎么樣?”她說。

我說那是裝兔子的，她問我，棚子里還有沒有。我說我可以去看看。她是個瘋子。爸爸有時候把這種盒子劈了扔進(jìn)爐子里當(dāng)柴燒，或者用來放釘子、螺絲之類的。

“我知道有個地方有好多這東西，”我說。“就在弗蘭克林汽車修理店里，有好多賣的?！彼难凵窨雌饋碛悬c(diǎn)像鐵絲網(wǎng)后頭貝利先生的狗。

“什么時候?”她問。

“星期天。有好多這種東西賣?！?/p>

“比如?”她問道，接著又說了一長串的名字——撥火棍?烙鐵?碗櫥?——我只是一個勁地點(diǎn)頭。

“好多這種東西，”我說?！昂枚噙@樣的盒子，上面還寫著字、畫著澳大利亞的地圖、鴯鹋之類的動物?！?/p>

她抱著雙手，盯著我瞧?！爱嬛嶐?、袋鼠的盒子?還有這盒子一樣的合葉?”

“沒錯，”我說?！安贿^你得一大早就到。六點(diǎn)半，或再早點(diǎn)才行。因?yàn)橛行┤藦某抢镞^來?！?/p>

她問我弗蘭克林汽車修理店在哪，我告訴她了。

“我能比那幫商人到得早，”她說，看著山下的樹，從山上直到湖邊，樹正悄悄死去。

星期六，我設(shè)了個陷阱，就在湖邊的草叢里。爸爸說沒有好的理由殺生不好，但我知道兔子們不會介意的。樹們現(xiàn)在很安靜。濃霧就要出來了。月亮已經(jīng)升起，周圍一圈黃暈，就像你在有霧的夜晚拎出來的汽油燈。

我心里想著這事，幾乎睡不著。我想著她夜里出來，手里握著從五金店買來的新鋸子，割開樹皮，兔子們那長須的、柔軟的嘴一路嗅著，貝利先生的狗不停地吠叫著，由于被鏈子鎖著聲音有點(diǎn)哽塞。

我起來時，天還很黑，黑得像學(xué)校操場上空中梯子的鋼條，冰涼的金屬硌痛你的胸口。我發(fā)現(xiàn)陷阱里一只兔子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動不動。我真為它感到難過。我知道她也會的。因?yàn)樵谝粋€太太的腦子里，你可以為兔子傷心、著急，卻不會為樹難過。

夜里泥土結(jié)了冰凌，在那個急彎附近，黑冰像玻璃一樣光滑。我很仔細(xì)地擺弄著兔子，就像仔細(xì)設(shè)陷阱一樣。兔子看起來還像是活的，坐在那里，坐在路中間。

弄完后，我回到床上。我又摸了摸媽媽留下的手套。

爸爸再來叫醒我的時候，他居然知道我起來過了。我搞不懂他是怎么知道的。

“你最好去檢查一下你的陷阱?！彼贿吷?，一邊說。

在那條路上，法雷爾先生的拖車正把她的車從溝里拖出來。車撞到一棵楓香樹上，擠扁成了一團(tuán)，樹葉和枝條散得滿車都是。法雷爾先生說救護(hù)車來幫忙時，那群笨蛋他們自己也差點(diǎn)在該死的冰上滑倒。“她這樣一個女人，天又黑得要命，星期天起這么早，干嗎去?”法雷爾先生一邊套上鉤子，一邊說：“該死的瘋子?！?/p>

她的前輪下，我看到白白的皮毛，從里翻出來，像是只手套，像我的帽子。我向下穿過樹林，摸著一棵棵生病的樹。在路上，我一腳踩進(jìn)了蕁麻叢里。爸爸說：如果你自己不小心，哭也沒用。我四下里看了看，發(fā)現(xiàn)了一些酸葉，我涂了些上去，奇跡般地好多了。一切有毒的東西，它附近總有解毒之物，只要你四下里看看。這也是爸爸說的。

我點(diǎn)起火，用煙熏熏我的陷阱。再過五個多星期，我就可以買一輛山地自行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