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殿偉

同陷絕境

2006 年，國際黑市上珍貴動物制品一路攀漲，這勾起了許多商人和獵手的貪欲之夢。曾靠此發(fā)家的桑布自然不肯放過這一發(fā)財時機， 2006 年 11 月，他只身去西非剛果河流域的叢林地帶去偷偷狩獵。

那天上午，薄霧剛剛消散。具有豐富經(jīng)驗的桑布就在一處沼澤地帶驟然發(fā)現(xiàn)了非洲象踩過不長時間留下的足跡！他不禁異常驚喜，因為非洲象這些年來可是難得一見的特等珍稀動物，象牙制品更是市場上可以同黃金價格幾乎相媲美的搶手貨。曾有不少皮貨商向桑布出高價訂購象牙制品，但由于缺乏貨源，他為此喪失了好幾次賺大錢的機會。今天有幸發(fā)現(xiàn)了大象的蹤影，桑布自然不肯輕易放過。

桑布端著毛瑟槍小心翼翼地循著腳印追蹤。中午時分，他終于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個開闊草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頭體重足足有五、六千磅的非洲象，它正安靜地在那里咀嚼著嫩葉。似乎這里是人跡罕至的安全地帶，非洲象神情顯得很悠閑，對周圍的情況一點戒備也沒有。

即使這樣，桑布也摒聲息氣地悄悄轉(zhuǎn)移到逆風(fēng)的地方，以免大象嗅到自己身上的氣味。

隨著“砰砰”兩聲槍響，兩顆子彈都準確無誤地打進了非洲象的頸部，鮮血頓時噴涌出來。但由于非洲象生命力特別頑強，皮毛又十分厚實堅硬，所以即使它在受傷的情況下，仍沒有倒下，而是四處尋覓著偷襲它的敵人

。終于，它發(fā)現(xiàn)了躲在灌木叢中的桑布，就憤怒地朝著他沖來。驚慌的桑布感覺到大地都在大象奔跑的蹄下微微顫抖，他甚至聽到了大象狂怒的咆哮聲。

桑布趕忙又朝大象連開數(shù)槍，然而，它還是沒有倒下，發(fā)出巨大的吼聲繼續(xù)直撲向桑布。桑布已來不及裝填子彈再度射擊，他趕緊掉頭就跑，希望能夠爬上大樹以躲避大象致命的報復(fù)。

但就在桑布慌不擇路地穿越一片齊腰深草叢的時候，突然感覺腳下踏空，接著整個身子往下墜落，然后結(jié)結(jié)實實地摔倒在地上。讓他感到更可怕的是，離他只有幾米遠的泥地里竟然插著好些銳利的木樁！

如果他剛才掉在木樁上，身體肯定被戳穿了。原來這是一處當(dāng)?shù)孬C人廢棄已久的大型捕獵陷阱，專門用來捕捉野象、犀牛和獅子等體型龐大野獸的。幸運的是，桑布發(fā)現(xiàn)自己右小腿稍有些脫臼，胳膊上有一些紫紅爛青的淤傷外，整個身體基本上還算安然無恙。

但還沒等桑布從驚悸中緩過神來，就猛然看見那頭追擊他的非洲象也從頭頂上方猝不及防地轟然墜下，他趕緊閃避，非洲象由于奔跑的慣性太大，落地時向前搶了幾米，結(jié)果腹部不偏不倚地插在了數(shù)根尖銳的木樁上面，流淌的鮮血瞬間就沿著木樁染紅了地面。

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非洲象，致使桑布的心狂跳起來。他知道，如果受傷的它此時還能夠?qū)λl(fā)起攻擊的話，他已是無路可逃！因為陷阱的四壁非常光滑，而且離頂端有六七米高，他不可能徒手攀爬出去。

再者，他的毛瑟槍在摔下時甩棄在陷阱外面，現(xiàn)在手里沒有任何防衛(wèi)武器。桑布聽到那頭非洲象在自己身邊發(fā)出一陣陣凄慘的哀嚎，接著又減弱成痛苦的呻吟，他料想它已經(jīng)傷重得失去了攻擊能力，于是從背包里取出手電筒照了照，他看見它的上腹部已經(jīng)被木樁戳穿了好幾個血窟窿，躺在那里根本無力動彈。

桑布放心了些，他覺得起碼暫時沒有危險了，他開始琢磨著怎樣盡快脫離這個陷阱。他忍著身上摔得淤青的傷痛，抽出腰間的匕首，試著在光滑的坑壁上刨出一道道的深槽，他想依靠這些深槽攀爬出陷阱。

但陷阱的四壁被以防獵物出逃的獵人用火特意燒烤過，質(zhì)地比較堅硬，很難刨出足夠手腳攀援的深槽，再加上桑布的小腿微微有些脫臼不能用力，他嘗試了幾次都失敗了，只好頹然地坐在坑底，疲憊不堪地喘著粗氣。

過了一會兒，桑布再次用手電筒打量著那頭非洲象的情況，它也正用一雙血紅的眼睛瞪著桑布，好像仇恨他到了極點。突然，桑布發(fā)現(xiàn)它的下腹似乎有一團東西在蠕動，他移動手電筒的光柱。

上帝??！他幾乎驚叫起來，看見的竟是一頭正鉆出母體的小象！原來，那是頭懷孕的母象，腹部在受到如此猛烈的創(chuàng)傷后，竟提前分娩了，還好，幼象沒有被插入母象腹部的木樁刺傷。

桑布吃驚地看著這一幕，他的心忽然被深深地震撼了。他回憶起自己的妻子，他就是在一次難產(chǎn)事故中大出血，導(dǎo)致母子雙亡的。桑布很愛自己的妻子，從此就沒有再娶，他的房間里到處是妻子的照片。

看到由于母象不能動彈，那頭幼象徒勞地在血泊中掙扎，一種復(fù)雜的憐憫之心使桑布不顧潛在的危險走了過去。這時，母象警惕地睜大了眼睛，監(jiān)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并且發(fā)出警告性的粗重喘息，似乎在告誡他不要傷害自己的孩子。

桑布用匕首割斷幼象連接母體的臍帶，將它抱到母象的乳房下面，它開始如饑似渴地吮吸著母親帶血的乳汁 ……

生死救護

夜幕不知不覺地降臨了，躲藏在暗處的叢林毒蚊都紛紛飛了出來，桑布渾身不知被叮了多少個包塊，又疼又癢，難受極了。正在他昏昏沉沉地打盹時，突然，那頭母象一聲極為粗重的喘息驚動了他。

桑布知道，母象一定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意外情況才發(fā)出這樣的聲音，但在這個陷阱里面，除了已經(jīng)喪失斗志的自己，還有誰會給母象造成威脅？他打開手電筒，四處照了照，猛地把光束集中在一個角落里，只見一條不知從哪爬出來的近 2 米長的毒蛇正吐著血紅的芯子游向幼象。

母象看起來極力想保護住自己的孩子，它奮力掙扎著想站起來，但笨重的身體每艱難地動一下，腹部的傷口就涌出大量的鮮血。眼看幼象就要遭致毒蛇的襲擊，桑布顧不得多想，立即掄起背包猛砸過去，趁那條毒蛇受到驚嚇縮成一團時，他撲過去迅速用手捏住蛇的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匕首割掉了蛇頭。

危險解除了，桑布覺得那頭母象的眼里已不再是完全充滿憤怒的敵意，而是變得和緩了一些。

終于盼來了天亮，此時，幼象也已經(jīng)醒了，看著它憨頭憨腦圍著母親撒嬌的可愛樣子，桑布的心頭不由掠過一縷溫柔的悸痛。

他想，如果不是因為自己為了私欲去獵殺那頭母象，他們母子此時應(yīng)該在廣袤的叢林里幸福地享受著大自然的陽光雨露。此時，桑布為自己曾經(jīng)的罪惡行為深深地懺悔起來。正是自己身處絕境的經(jīng)歷使他從沒有如此深刻地意識到生命的珍貴。

他以前一直以為野獸就是野獸，沒有任何思想感情，但現(xiàn)在看見舐犢情深的非洲象，他覺得動物之間原來也有著如此真摯的親情，這種可貴的親情同樣不應(yīng)該地被剝奪，同樣應(yīng)該得到人類的尊重！

忽然，幼象向桑布停留的地方走來，母象警覺地看著這一幕，鼻息又開始加重。桑布愣了一下，隨即用手掌輕輕地撫摸著它的頭，隨著桑布溫柔的動作，幼象撒嬌地蹭著他的褲腿，母象也漸漸地打消了敵意，眼神變得和緩多了。

桑布清楚地意識到：如果不盡快進行有效救治的話，那頭傷勢很重的母象將活不了多久，一旦母象死亡，幼象也將很難存活。桑布突然作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立即搶救母象！他從背包里取出消炎藥和繃帶，將母象頸部的兩處槍傷包扎起來。

不知母象是因為傷勢實在太重?zé)o力掙扎，還是似乎知道桑布是在真心實意幫它，它在桑布的整個包扎過程中都沒有任何敵意的顯現(xiàn)，倒是桑布自己緊張得大汗淋漓。

真正致命的傷口其實是在母象的腹部，正是這幾處被尖銳木樁貫穿的傷口，使它喪失了大量的血液。桑布用匕首一點一點地割那幾個刺穿母象腹部的木樁，努力了足足 2 個多小時，他才割斷了三根，但還有一根因為被母象龐大的身軀緊緊壓住，他無法割斷，只好放棄。

喋血報恩

桑布覺得再這樣被動地等待救援根本不是辦法，也許再等上一個星期也不會有人找到這個深藏在草叢中的陷阱，到時他和大象母子只怕都已渴死、餓死。他必須想辦法自救！桑布的背包里有一盒香煙，他用打火機點了一支，邊抽煙便思考脫身之計。

繚繞的煙霧突然給了他靈感，他立即興奮地脫下外套，用打火機點燃，然后用力往上一拋，燃燒的外套落在覆蓋在陷阱上方的干草上，火苗隨即朝四周呼呼地躥了起來。很快，陷阱上方的草叢被燒光了，露出了一大片明亮的天空。

滾滾的濃煙終于引起了兩個正在這一帶叢林里偷獵者的注意，他們疑惑不解地跑了過來。看見有人出現(xiàn)在洞口，桑布激動萬分，他訴說了自己的境況后，央求那兩個人將他救上去。

兩個偷獵者詭秘地耳語了一通，然后要求桑布將來付給他們一筆可觀的酬金才肯施以援手。桑布無可奈何，只好答應(yīng)，那兩個人這才心滿意足地開始采取營救行動。

他們砍斷了附近一棵碗口粗的樹干，將它抬過來斜插到陷阱里，然后兩人相繼沿著樹干滑下陷阱。桑布決定等自己脫身后再去找人和工具將非洲象母子一同救出來。

但正當(dāng)他準備順著樹干爬出去時，兩個偷獵者卻刀槍并舉要去結(jié)果母象的性命而獲取象牙。桑布趕緊阻止，并替大象母子苦苦求情，但兩個人絲毫不為所動，粗暴地將桑布推開了。

當(dāng)桑布不顧一切地用自己身體護住母象，并勸說他們放過這頭傷重可憐的母象時，一個偷獵者居然不耐煩地用槍抵住了桑布胸膛，命令他少管閑事。

桑布憤怒了，左手猛地抓住抵向他胸膛的槍口向上一抬，“砰”子彈順著上方洞口飛了出去。桑布一記右鉤拳將他打倒在地，并趁機奪下了獵槍，但沒提防另一個偷獵者在他背后舉起了鋒利的獵刀。

千鈞一發(fā)之際，那頭受傷臥地的母象突然奇跡般地從血泊中掙扎著站了起來，發(fā)出了可怕的喘息聲。那個偷獵者回頭看見母象像座小山似的踉蹌著撲過來，嚇得魂飛魄散，正要驚慌地往樹干上爬時，那頭母象已狂怒地沖了過來，粗長的象鼻一下把他抽倒在地，然后一只蹄子重重踏在他的胸口上，隨著一聲聲慘叫，瞬間就把他踩了個稀巴爛。

而母象也在這拼命一搏中耗盡了生命的最后一息，轟然倒地，鮮血再次從傷口處大量噴涌了出來 ……

桑布用槍押著那個幸存的偷獵者爬出了陷阱，并用藤條臨時編織的筐子把幼象從洞中救了上來。他決定回去后把幼象撫養(yǎng)大再送回叢林。離開洞口時，他再次難過地看了一眼靜靜地臥在那里一動不動的母象，淚水不由蓄滿了眼眶。他知道，是那頭母象在生死關(guān)頭用盡最后的力氣救了他，而母象卻永遠地長眠在了洞里。

（責(zé)任編輯 花掩月 sus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