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　秦

民警老王又在值班室里呆了一夜，眼看天快亮了，面前的電話突然鈴聲大作。他拾起聽筒，里面一個女人尖厲的聲音駭然響起：“派出所嗎?快到云海大廈來啊，這里鬧鬼了!”

老王的睡意頓時煙消云散，連忙向云海大廈趕過去。

云海大廈并不是一幢真正的大廈，而是一棟爛尾樓。大廈只修到了三層高，外墻還是斑駁的水泥塊，窗戶更是一點(diǎn)都沒有裝上。

在大廈外的林陰道上，老王遇到了報警的趙阿姨，她是送牛奶的工人。趙阿姨一看到穿著制服的老王，大聲叫了起來：“天哪，我真的看到云海大廈里有鬼!”

“朗朗乾坤，哪來什么鬼?”老王正色說道。他是個徹底的無神論者，根本不相信什么怪力亂神的說法。

趙阿姨喘著粗氣，說出了今天凌晨看到的情況。

她推著裝滿奶瓶的三輪車，經(jīng)過云海大廈的時候，突然看到二樓窗戶里有一個飄忽的白色影子。更讓趙阿姨驚駭萬分的是，這個影子只有上半身，頭顱與下半身都隱沒在一片黑暗中，一點(diǎn)也看不到。

“我的天哪!那是個無頭鬼!”趙阿姨捂著胸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

老王摸了摸腰間的警棍，抬頭望了一眼云海大廈的二樓，什么都沒看到。他大聲說：“我們一起上去看看!”

老王拉著趙阿姨鉆進(jìn)云海大廈的門洞，然后打著手電上到了二樓。老王拿手電照了一圈，只看到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一個人也沒有。

老王譏誚地對趙阿姨說：“你看吧，哪有什么鬼?一定是你眼花了!”他手里的電筒又胡亂朝四周掃了一圈。

“啊——”趙阿姨突然發(fā)出一聲尖叫，她指著天花板，身體不住地顫抖。

老王順著趙阿姨的手指望去，也不由得驚呆了。在二樓的橫梁上，懸掛著一根長長的白色絲帶。一絲冷風(fēng)透過窗洞掠了進(jìn)來，使這根白絲帶緩緩隨風(fēng)搖曳。

“天哪，一定是有人用這根白絲帶上吊了!”趙阿姨情不自禁地哭叫起來。

老王突然感到一陣莫名其妙的寒意，趕緊裹了裹身上的警服，說：“別瞎說了，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就算有人用絲帶自殺，我們也沒看到尸體啊!”

趙阿姨卻說：“要是人變成了鬼……什么不可思議的事都有可能發(fā)生……說不定……鬼把自己的尸體帶走了……”

眼看趙阿姨就要歇斯底里了，老王連忙帶她離開了云海大廈。下樓的時候，老王不停地對趙阿姨說，說不定那根白絲帶是哪個小孩掛的，跟鬼魂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可是就連老王自己都不相信這種說法——那條白絲帶是價格不菲的蘇繡，哪個不懂事的小孩會把它掛在爛尾樓的橫梁上?老王不禁暗生疑竇。

天大亮后，老王又帶了兩個同事，來到了云海大廈。當(dāng)他們上到二樓的時候，老王驚異地看到，橫梁上空空如也，那根白絲帶竟神秘地消失了。

老王明明看到了那根白絲帶，現(xiàn)在卻不見了。不用說，一定是有人偷偷取走了絲帶。是誰干的呢?老王不禁從消失的白絲帶與趙阿姨看到的白色鬼影，聯(lián)想到了敵特信號——這段時間電視里正熱播《一雙繡花鞋》呢。雖然現(xiàn)在是和平年代，但也不能排除任何一種可能性。

老王決定先潛入云海大廈里，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裝神弄鬼。同事知道了他的想法后，都嘲笑他神經(jīng)過敏。不過老王有他自己的想法——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他晚上回了家也沒什么事可做。

誰知道接連守了好幾天都沒什么發(fā)現(xiàn)，老王不由得開始懷疑，也許自己和趙阿姨都眼花了。

老王守了一周后，終于放棄了蹲點(diǎn)，回到派出所繼續(xù)值班。這天天快亮的時候，值班室的電話又鈴聲大作。老王拾起聽筒，電話那頭傳來了趙阿姨驚恐的聲音：“快到云海大廈來，我親眼看到了白色的影子在二樓上飄來飄去!我已經(jīng)把其他幾條街的工友都叫來，堵住了大廈的門洞，現(xiàn)在就等你來抓鬼了!”

老王一聽這話，頓時興奮了。他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云海大廈，大廈的門洞外站了好幾個送奶工人。老王抬眼望了一下，頓時驚呆了。果然，二樓的窗戶里，有一個飄忽的白色影子，一會兒從左邊飄到右邊，一會兒又從右邊飄到左邊。

老王汗毛一根根全豎了起來，冷汗濡濕了貼身的襯衫。但作為一個警察，自己絕對不能在這時露怯。他緊緊握住警棍，躡手躡腳地上到了二樓。在樓道上，他已經(jīng)看到了那個白色的影子，沒有頭，也沒有下半身，只有上半身在窗戶那里飄來飄去。而在橫梁上，依稀可以看到，有一條白色的絲帶正微微搖曳著。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在裝神弄鬼?！崩贤醢蛋祵ψ约赫f道。他猛然扭開手電，一道強(qiáng)烈的光柱向那條白影射了過去!

白色的影子頓時出現(xiàn)在了老王面前。老王不由得啞然失笑——一個年輕男人正在窗前跑步。他穿著黑色的褲子、白色的T恤，還燙了一個爆炸式的發(fā)型，長發(fā)幾乎遮住了他的整張臉。難怪從遠(yuǎn)處望來，他的頭與下半身都隱沒在了黑暗之中。

老王認(rèn)識這個年輕男人，他是個畫家，就住在云海大廈的對面。

“你在這里干什么?”老王詫異地問。

畫家不好意思地垂下頭，說：“我和我那口子才吵了架，被她趕了出來。只有到這爛尾樓里來呆一宿?！?/p>

“那你在窗邊跑來跑去干什么?差點(diǎn)嚇?biāo)廊肆四阒绬?”老王沒好氣地問。

“我呆在這里冷啊，只好跑來跑去增加一點(diǎn)熱量。我家那口子可真夠狠的，把我趕出來的時候，連衣服都不準(zhǔn)我?guī)б患?/p>

老王快氣死了，搞了半天，無頭鬼影原來是這樣!他突然想到了橫梁上懸掛著的白色絲帶，問畫家是怎么回事。

畫家望了一眼老王，答道：“你不知道嗎?白絲帶是全世界反對家庭暴力的統(tǒng)一標(biāo)志!”

老王被弄得哭笑不得，他轉(zhuǎn)過身向樓下走去。

“你到哪里去?”畫家問道。

“我去拿兩床被子過來，有了被子你就不用半夜在窗前跑步，也不會嚇著別人了?！?/p>

“老王，我身體好，給我拿一床被子就行。”

老王回過頭來，一字一頓地說：“我必須要拿兩床被子來，一床給你，一床給我自己。我家那口子呀，比你老婆更狠，已經(jīng)大半個月不準(zhǔn)我進(jìn)家門了……”

（選自《故事·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