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如鵬
對南極科考隊員最大的考驗不僅僅是極地高海拔地區(qū)的寒冷、缺氧、暴風(fēng)雪,還有與世隔絕的茫茫冰原給人內(nèi)心造成的緊張、焦慮和孤獨
4月15日,“雪龍”號抵達上海。隨著這艘極地科考船的返航,中國第24次南極考察也落下帷幕。
在這次科考中,有17個人最為引人注目。由他們組成的南極內(nèi)陸冰蓋考察隊,繼2005年1月18日中國在人類歷史上首次從地面到達南極最高點“冰穹A”之后,再一次成功登上南極內(nèi)陸的“冰蓋之巔”。
如果說上一次是為了實現(xiàn)登頂,那么這一次,除了克服同樣的登頂困難之外,冰蓋考察隊還需要在沿途和“冰穹A”展開考察,為中國在南極最高點建立第三個科考站做選址準(zhǔn)備。
從海拔200多米的南極冰蓋邊緣,到海拔4093米的“冰穹A”,再回到200多米的冰蓋邊緣,17個人在這顆星球環(huán)境最為極端的頂點,用了整整50天,走了一個來回。
往返2600多公里的路程似乎并不算長。途中,極地高海拔地區(qū)的寒冷、缺氧、暴風(fēng)雪,是他們不難預(yù)料的困難,但那片幾近與世隔絕的茫茫冰原,給人內(nèi)心造成的緊張、焦慮和孤獨,不身臨其境的人們難以感同身受。
這是一段寂寞的旅程,盡管背后有無數(shù)人的關(guān)注;這也是一段焦躁、難熬的旅程,盡管使命光榮。
為“老白”干杯
整個南極大陸95%以上的面積,都被厚厚的冰雪所覆蓋,猶如扣上了一頂巨大的“帽子”,被稱為“冰蓋”,而冰蓋的最高點就是“冰穹A”。
“冰穹A”在南極大陸,就好比亞歐大陸上的珠穆朗瑪峰。那里不僅氣溫低(年平均氣溫為-58.4℃,是地球最冷的地方之一),而且空氣稀薄,所以也被稱為“人類不可接近之極”。
為了適應(yīng)高原的缺氧環(huán)境,出發(fā)前,隊員們曾被專門拉到西藏進行集訓(xùn)。在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每天徒步行走幾十公里的山路。然后,測量心肺功能的各項指標(biāo),看是否適應(yīng)。事實上,此前他們已經(jīng)接受了極為嚴(yán)格的體檢。冰蓋考察隊隨隊記者、來自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的劉晨記得,體檢時“光血就抽了8管”。
劉晨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南極冰蓋雖然海拔比青藏高原低,但由于缺少植被,冰蓋上的含氧量要低得多。盡管如此,劉晨仍認(rèn)為,兩個星期的集訓(xùn)非常必要。因為,它給了隊員們互相了解,初步磨合的一個機會。
到了冰蓋上,隊員們才意識到相互之間的默契是多么的重要。劉晨說:“你會發(fā)現(xiàn),這個集體的每個成員,都是相互支撐的。在那種環(huán)境下,單純從個人的角度,已經(jīng)很難找到自己的位置。個人的一點小問題,如果沒有大家的幫襯,都可能變成大麻煩?!?/p>
在這個過程中,所有隊員建立起來的友誼可以說都是生死之交,甚至包括后來沒能參加科考的“老白”。“老白”是這支隊伍在西藏集訓(xùn)期間,由于身體原因被淘汰的唯一一名隊員。2008年1月12日,當(dāng)冰蓋考察隊成功登頂后,17人在慶祝時仍沒有忘記未能同行的隊友,還為“老白”專門干了一杯。
在踏上冰蓋前,最后的準(zhǔn)備工作是物資的集結(jié)。
此次冰蓋考察,一共裝備了5輛雪地車,包括3輛PB系列車和兩輛卡特車,拖拽的物資則包括兩個居住艙、1個生活艙、1個發(fā)電艙、1個食品集裝箱,以及滿滿4個雪橇的科考物資和燃油。當(dāng)車隊在冰蓋上行駛時,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是一列前進中的列車,頗為壯觀。
雪地車是一種專門設(shè)計在冰雪上行駛的車輛,具有履帶,牽引能力很強。但它的舞臺也僅限于冰蓋,在裸露的巖石上,它是無法拖拽物資前進的。因此,每次冰蓋考察之前,都需要先把物資運送到冰蓋邊緣適合雪地車行走的出發(fā)基地集結(jié)。
這次,出發(fā)基地選在離中山站200多公里的冰蓋邊緣上。總共140噸的物資,全部用直升飛機一趟一趟空運過去。為了節(jié)省時間,直升飛機在出發(fā)基地不著陸,而是懸在空中,用繩索將物資放下。
“場面就像許多大片中看到的一樣,只不過下來的不是人?!眲⒊空f,“東西一著陸,我們馬上沖上去摘掉掛鉤,冰雪打在臉上,眼睛都睜不開?!?/p>
“只要車能動,什么都好辦”
從2007年12月22日出發(fā),到2008年1月12日達到“冰穹A”。冰蓋考察隊在冰蓋上行駛了22天。
在這段日子里,隊員們大多是白天趕路,晚上休息。為了節(jié)省時間,一天只做兩頓飯,早飯和晚飯。中午不停車,餓了就吃隨身攜帶的糕點、八寶粥。
每天在雪地車狹窄的駕駛室里,坐10多個小時,對每個人都是不小的考驗。冰蓋考察隊隊員、中國科學(xué)院遙感應(yīng)用所程曉博士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一路上最高興的就是中途加油,可以下來活動活動?!?/p>
在行駛過程中,隊員們最擔(dān)心的是雪地車出故障?!爸灰嚹軇樱裁炊己棉k,”程曉說,“如果車不能動,在那種環(huán)境下,我們將一籌莫展?!钡跊]有路的南極冰蓋,最容易出問題的也恰恰是車輛。因此,能否及時地排除故障,就顯得格外重要。
這或許也是機械師為什么在南極格外受尊敬的原因。他們不僅要駕駛雪地車,而且還負(fù)責(zé)修理和維護。在很多時候,機械師是考察任務(wù)能否順利完成的決定因素,也是隊員們擺脫困境的希望所在。
晚上扎營,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
這時,機械師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把雪地車履帶上殘留的冰雪除掉。否則,這些冰疙瘩經(jīng)過一夜的低溫,第二天會硬得像石頭,在車輛行駛時損壞車輛。負(fù)責(zé)發(fā)電的隊員,會啟動發(fā)電艙,給生活艙、居住艙供電,提高艙內(nèi)的溫度,便于隊員們晚上休息。廚師班則要抓緊時間做飯。
做飯前,必不可少的一項工作是挖雪,然后融化,為整個營地提供水源。不過和許多人想象中的相反,在冰蓋上挖雪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極度寒冷的低溫,使得冰蓋表面的冰雪非常堅硬。暴風(fēng)雪吹噬而成的雪壟,可以像鋒利的刀子一樣,割斷雪地車履帶上的橡膠帶。這也是雪地車一路顛簸的原因。盡管車底和座位下均設(shè)計了減震裝備,但劇烈的顛簸常常把隊員們高高地拋起,腦袋狠狠地撞在車頂上。
面對這樣堅硬的冰面,鉚足勁,一鍬下去,往往也只能挖三四厘米深。不過,挖雪的隊員后來慢慢發(fā)現(xiàn),雪地車經(jīng)過的地方,雪比較松。履帶的翻挖,為他們每天挖滿6大桶雪,著實省下了不少氣力。這些雪就是隊員們的全部用水,既要做飯,也要飲用、刷牙。
多數(shù)時候,早晚飯是密封包裝的方便米飯和炒菜。飯菜事先已經(jīng)做熟,食用時用微波爐加熱即可。但不幸的是,不久兩臺微波爐就在顛簸中“報銷”了,只能靠一個煤氣鍋熱飯。由于缺氧,煤氣不能充分燃燒,“火苗的顏色都不對,”劉晨回憶說。在這種情況下,水只能燒到七八十度,米飯根本熱不透,“吃起來和夾生飯沒什么兩樣。”
晚上,15名隊員在居住艙休息,另外兩人睡在生活艙。居住艙內(nèi)像一個小宿舍,有四張帶上下鋪的床,一人一個鋪。生活艙主要用于做飯、吃飯和開會。由于缺水,隊員們是不能洗臉、洗腳的,更談不上洗澡。只能偶爾洗洗頭,因此不少隊員都剃了光頭,省去了麻煩。
每天,隊員們只能用一兩塊濕紙巾,抹一抹臉和腳。盡管南極很干凈,但時間一長,居住艙里的味道還是很重,與艙外形成強烈的反差。
“在那里,人太渺小了”
2008年1月12日14時45分,冰蓋考察隊成功到達冰穹A。隊員們都非常興奮,舉行了升國旗儀式,并在穹頂豎起了一座紀(jì)念雕塑“華夏蒼穹”。
這座由黃銅鑄成的雕塑,上部為司南,下部是石琮。石琮是中國古代祭祀用的大禮器之一,內(nèi)圓外方。整座雕塑高1.6米,重180公斤,上面刻了24個篆體文字,正面為“華夏蒼穹南極巨人”,兩側(cè)分別為“和平科學(xué)利用南極”和“造福人類振興中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