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彥祥 馬思猛
一
1942年下學期, 我在江安“劇?!?,一面養(yǎng)病,一面教書。12月時,接到魯覺吾(1935年我在南京教書時期認識的一個國民黨作家,當時他是國民黨軍委會政治部設(shè)計委員會的委員)由重慶寄來的一封信,說張治中(當時國民黨軍委會政治部長兼“三民主義青年團”書記長,現(xiàn)任國防委員會副主席)要我去重慶擔任“三青團”的“中央青年劇社”社長(以下簡稱“中青”)。在我到江安去教書之前,我知道“中青”社長一直是張駿祥(現(xiàn)上海電影局局長),他已當了兩年多,不知為什么這時要換人。至于我自己,一來因為身體不很好,二來“三青團”領(lǐng)導下的劇團也不想干,于是就發(fā)了一封信,婉言辭謝。我的理由有兩點:一、我是因為有病才暫時離開重慶到江安來半休養(yǎng)的,現(xiàn)在身體尚未完全復原,不能擔任繁重的劇團工作;二、劇專的聘書是一年,不便中途離職,希望另外物色人選。誰知我的信寄出后沒有多久,魯覺吾竟親自從重慶跑到江安來找我,說他把我的意見向張治中匯報了,張治中的意思還是希望我去。他說,原任“中青”社長張駿祥辭職了,現(xiàn)在暫由副社長楊村彬代理社長職務(wù);張治中認為楊村彬的資望不高,所以還是希望我去。我的身體不好,時間可以推遲一點,過了年再去;至于學校方面的問題,他們可以幫我向?qū)W校解釋。當時我感到很為難。我和張治中并不是很熟悉,我在“中國電影制片廠”、“中國萬歲劇團”當導演的時候,他曾看過我導演的幾個戲(“中國萬歲劇團”是政治部的劇團,張是政治部部長,所以他幾乎是每戲必看的),此外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為什么非要我去不可呢?想來他們也實在無人可找了。當時我就找洪深先生商量,洪深給我建議:既然不是馬上要去就職,不妨等寒假時到重慶去和夏衍研究研究再說。夏衍是當時地下黨戲劇方面的負責人,征求征求他的意見該是不會錯。我接受了洪深的意見,對魯覺吾說,容我再考慮考慮,等寒假去重慶再作最后決定。魯表示同意。
到了寒假,我回到重慶,就去找夏衍。我把張治中托魯覺吾一再找我去“中青”的經(jīng)過告訴了他,并征求他的意見。我自己是傾向于不去的,因為“中青”這塊招牌當時在重慶戲劇界是很不吃香的。誰知夏衍聽了,卻竭力慫恿我干。他的意見是“中青”雖然是歸“三青團”領(lǐng)導,但它下面據(jù)說還有許多大學校的“青年劇社”,其業(yè)務(wù)都由“中青”輔導;抓到“中青”,就等于抓到各大學“青年劇社”的輔導權(quán)。他說:“這個陣地很重要?,F(xiàn)任‘中青社長楊村彬政治傾向不好,他上來第一炮就準備上演他自己的《清宮外史》,很糟糕!”他還對我說:“這次是張治中一再來請你的,以后你就比較好講話。你去了,可干則干,不可干就占著茅廁坑不拉屎,總比把地盤讓給人家好?!甭犃怂@番話,我覺得很有道理,但還是有不少顧慮:第一,這是一個反動組織所領(lǐng)導的劇團,我去了,戲劇界不明真相的人是否對我會有“看法”?第二,這個劇團的編、導、演各方面的力量都比較薄弱,如無外援,是很難搞好的。因此,我向夏衍表示要求入黨。夏衍沒有同意,他說:“你的要求是好的。但入了黨,對你的工作和你自己反而不利,不如以無黨派的身份去參加,對工作會更方便。你的顧慮是不必要的,大家是會了解的?!蔽艺f:“只要黨相信我就行了?!贝送?,我還向他提出了一個要求:“希望戲劇界的老朋友們能在業(yè)務(wù)上給我一些支持?!毕难苷f:“這不成問題,在可能的范圍內(nèi),一定給你支持?!?/p>
二
我決定去“中青”后,就通知魯覺吾,并要求和張治中當面談一談。魯答應(yīng)替我轉(zhuǎn)達。過了幾天,張治中就通知我到他的家里去看他。見面后,我向張治中表示了我的態(tài)度:“我在政治上,一向是無黨無派,希望能保留這一點;聽說‘中青社長必須是黨員(指國民黨),不知道是不是有這個規(guī)定?”張治中當時回答我說:“一般是有這個規(guī)定的,不過對你們藝術(shù)家,就不一定這樣要求。我知道你們是自由慣了的?!彼€問我:“你什么時候來?”我說:“回江安去料理一下就來?!彼f:“好,盡可能早點來。”
見過張治中,我就回江安,料理家務(wù),結(jié)束課程,在2月份學校開學之前到了重慶。這時“中青”正在大演楊村彬自編自導的《清宮外史》,上座之盛,打破了重慶過去所有話劇的紀錄。這時,我在戲劇圈子里聽到了各種流言飛語,說:
“楊村彬的《清宮外史》演出成功,社長是坐穩(wěn)的了。馬彥祥這次怕要落空?!?/p>
“‘三青團內(nèi)部都說《清宮外史》演出成功,楊村彬很不錯,沒有理由換掉他?!?/p>
“‘中青演員大都是楊村彬的學生,他們都擁護楊村彬當社長,否則,他們都要不干。”
這時我的“任命”已經(jīng)下來,我便到“中青”的宣傳處(“中青”的領(lǐng)導單位)去報到。到了“處”里,情況確實有點異樣,首先是“處長”(忘其名)不見我,由一個叫王漢祥的科長見我。我告訴他,我來報到,并“請示”幾時去接事。他說:“現(xiàn)在‘中青正在上演《清宮外史》,上座很好,欲罷不能,是不是等他們演完再說?!甭犓目跉猓也胖劳膺叺膫餮圆⒉皇呛翢o根據(jù)的。但是我并沒有氣餒,反而增加了要把“中青”接過來的決心。我知道一場斗爭要開始了。
大概過了個把星期,我又到宣傳處去聯(lián)系,問他們我究竟什么時候去就職,他們還不給我具體答復。看當時的形勢,從“中青”一直到宣傳處,的確都是在有意地、有計劃地拒絕我到“中青”去。他們一方面在社內(nèi)社外制造空氣——“中青”一時不會改組;一方面想方設(shè)法阻止我去就職,讓我自動地知難而退。我覺得這樣拖下去不行,便直接給張治中寫了一個報告,說明接收“中青”的種種困難,“請示”他應(yīng)該怎么辦。想不到這個報告居然發(fā)生了作用。沒有幾天,《清宮外史》停演了;同時聽說“中青”已接到“限期移交”的通知,楊村彬決定辭職,劇社內(nèi)部人事方面很不穩(wěn)定,楊村彬和他的老婆(姓王,忘其名)竭力煽動社員離社,意圖把“中青”搞垮,留一個爛攤子給我。
3月的一天,我按照宣傳處通知的時間,到“中青”去接事,我只帶了一個秘書馮永賢(國民黨員,曾任“中國電影制片廠”的秘書,我和他共過事,是“中國電影制片廠”廠長鄭用之介紹給我的)和我同去。楊村彬已離渝去成都,一部分演員被拉走了,其中有耿震、沈揚,是兩個比較好的演員。那天替楊村彬代辦移交的是劇社的總務(wù)課長張家浩(“劇?!碑厴I(yè)生,國民黨員,是張駿祥和楊村彬的得意學生;解放初曾在上海的電影廠里),當時的劇務(wù)課長是王仁榮(國民黨員,是原來“中青”派來的),技術(shù)課長不知是誰,可能也跟楊村彬一起跑了。當場監(jiān)交的是宣傳處派的人;當天我把“中青”接了過來,除派了一個秘書馮永賢之外,社內(nèi)人事,一律未動。一直到抗戰(zhàn)勝利,“中青”的總務(wù)課長和劇務(wù)課長,始終是張家浩和王仁榮兩人擔任,沒有更調(diào)過。我知道這兩個人在劇社里負有“使命”,未便輕易予以更動。技術(shù)課長一職,我后來派了“劇?!钡囊粋€學生擔任,他的名字記不得了。
三
我就職后,為了安定人心,第一件事準備抓業(yè)務(wù)。但是演出什么戲呢?我手邊連一個劇本也沒有,而演員又被楊村彬拉走了一些,一時無從補充,對演出也不無影響??傊瑔栴}不少。經(jīng)過我各方奔走,最后,劇本問題總算解決了,是陳白塵的《陌上秋》。這個劇本角色不多,適合當時“中青”的演出條件,是陳白塵為“中國萬歲劇團”寫的,已經(jīng)交給劇團排演,導演是史東山,也早已內(nèi)定了。為了支援“中青”,經(jīng)“中萬”商得作者的同意,把這個劇本讓給“中青”排演,而且連原導演史東山也一并借給“中青”。我知道,這是黨在背后支持我。
我從1943年3月到“中青”,至1945年9月抗戰(zhàn)勝利后辭職,共在“中青”兩年半,在這兩年半中,“中青”一共演出了7個戲:
一、1943年6月,演出《陌上秋》,陳白塵編劇,史東山導演;
二、1943年11月,演出《金鳳剪玉衣》(原名《夏完淳》),郭沫若編劇,我本人導演,并主演夏完淳;
三、1944年3月,演出《少年游》,吳祖光編劇,我自己導演;
四、1944年6月,演出《雞鳴早看天》,洪深編劇,我自己導演;
五、1944年11月,演出《郁雷》,朱彤編劇,我自己導演;
六、1945年3月,演出《槿花之歌》,陽翰笙編劇,我自己導演;
七、1945年6—7月間,演出《黃花岡》,集體創(chuàng)作,洪深導演。
這些劇目,現(xiàn)在看來問題很多,可是在當時,“中青”爭取上演這些戲也不都是很順利的。尤其是1944年以來,全國人民對于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已經(jīng)到了忍無可忍的地步,要求結(jié)束國民黨的獨裁統(tǒng)治,實行民主,保障言論自由,成為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人民的普遍呼聲。但是搖搖欲墜的國民黨反動政府這時卻受到了美帝國主義的支持。美帝為了把自己的勢力進一步伸入中國,以便在戰(zhàn)爭結(jié)束后把中國變?yōu)槊绹闹趁竦?,要積極維持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一方面派了大批軍官來訓練和武裝蔣介石的軍隊,促使蔣介石發(fā)動內(nèi)戰(zhàn),一方面卻擺出一副“公正”的面孔來“調(diào)處”國共關(guān)系。在這種情況下,國民黨的反動統(tǒng)治更是有恃無恐,就連“中青”這樣的一個小團體,也感到壓力越來越大了。
四
“中青”所受到的壓力主要來自兩方面:一方面是“中青”的組織處(處長康澤,是國民黨復興社的特務(wù)頭子,解放襄樊時被活捉;現(xiàn)在“全國政協(xié)”),另一方面是“中青”的宣傳處(1944年時,處長是鄭彥樂,現(xiàn)在臺灣)。
關(guān)于組織處方面的,曾發(fā)生過這樣的幾件事情:
一、大概在1943年夏天,《陌上秋》演出后不久,組織處忽然派了一個人到劇社來找我,在談了一會兒劇團的情況之后,他通知我到組織處去填一下“黨員登記表”,我當時問他:“我不是國民黨員,為什么要填表?”他說:“這是團部規(guī)定的?!蔽腋嬖V他:“我到‘中青來的時候,曾經(jīng)和書記長(指張治中)講清楚的,我在政治上是無黨無派,希望到‘中青來還要保留這一點,書記長當面同意了,說我可以不是黨員。這件事情,你們最好請示一下書記長?!彼敃r只說:“好吧,我回去請示一下。”這一次就這樣被我頂回去了,以后他們沒有再來找我。
二、1943年冬,“中青”社正在上演郭沫若的《金鳳剪玉衣》時,有一天晚上,到快開戲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演員沈松失蹤了。沈松是“中青”演員,在這個戲里擔任了一個不太重要的角色。那天晚上,到該化裝的時候,劇務(wù)忽然跑來告訴我,說沈松沒有來。我問其他演員,都說昨天晚上散戲后,大家都一起回宿舍的,只是今天一天沒有看見他。我知道出了問題, 只得臨時另派了一個演員代替了沈松的角色。
第二天, 我一面向宣傳處打報告, 一面去找夏衍, 把事情告訴了他, 托他代找趙班斧(金山的哥哥, 國民黨“軍統(tǒng)”特務(wù),據(jù)說他和中共地下黨有聯(lián)系),問問沈松是不是被“軍統(tǒng)”給抓去的。此外,我還從“中國電影制片廠”方面的人輾轉(zhuǎn)向“中統(tǒng)”和“警備司令部”方面打聽沈松的下落。經(jīng)過幾天的奔走調(diào)查,都說沒有下落,宣傳處接到我的報告后,曾派人來社了解情況,但以后也沒有什么下文。
大概過了一兩個月,在大家將這件事情幾乎已經(jīng)忘了的時候,沈松忽然回來了。據(jù)他說,是給“中青”組織處方面的人抓去的,在重慶郊外的一個什么地方“學習”了。至于為何被捕,為何“學習”,又為何被釋放,一些具體情況他都沒有談,我也不便細問。因為我知道劇社里有中共地下黨員,沈松就是一個。沈松為什么被捕,我雖然不了解,但我猜想與演出郭沫若的戲有關(guān),這是組織處向劇社提出的一個警告,同時,也是為第二次對劇社社員施加壓力的一個借口。
三、就在沈松被釋放不久,大概在1944年4、5月間,組織處又給劇社來了個通知,說除我以外,全體社員一律都要參加國民黨。我知道這和沈松被捕有關(guān)。為這事,我曾找夏衍去商量過,夏衍說:“你不妨找張治中談?wù)??!庇谑俏摇耙酝藶檫M”,給張治中寫了一個辭職報告。張治中照例是對我“挽留”,并且約我到他家里去談話。他問起我在“中青”的工作情況,我就把組織處兩次來劇社,要我和全體社員“入黨”的事情告訴了他,并且還將逮捕沈松卻沒有通知我的事向他提出意見。我向他表示“中青”的工作很難做,過去在“中萬劇團”時從沒有發(fā)生過這類事情。他聽了之后,只簡單地對我說:“這些事情,你不必管它,我會告訴他們的?!惫?,組織處以后再也沒有來向我提全體社員“入黨”的事。新中國成立初期,我記得曾有些過去的“中青”社員,他們的工作單位來向我調(diào)查,他們在“中青”工作何以沒有入黨團,我都替他們寫了證明。
四、組織處兩次登記未成,總不甘心,最后又來了一次,大概是1944年下半年,說一般社員可以不入黨,但行政人員,除我以外,都必須“入黨”。這一次,我就沒有再堅持,因為除我之外,“中青”只有四個行政人員:秘書、總務(wù)課長、劇務(wù)課長、技術(shù)課長。前三人本來都是國民黨員,后一人在“劇?!鄙蠈W時曾集體加入過國民黨,他現(xiàn)在也并不反對入黨。“入黨”問題,經(jīng)過幾次斗爭,最后總算這樣解決了。
五、1945年春,我曾在兩個宣言上簽過名,一個是重慶文化界300余人對于時局的宣言,一個是以郭沫若領(lǐng)銜的十余名文化界人士聯(lián)名給美國文化界的一封公開信,呼吁美國政府不要扶蔣反共,支持國民黨打內(nèi)戰(zhàn)。這兩個宣言都是夏衍拿來給我簽名的,當時重慶的《新華日報》曾經(jīng)發(fā)表了這兩個宣言。我的這兩次簽名又引起了組織處的密切注意。在一次“中青”舉行全團工作總結(jié)大會的前一天,宣傳處處長鄭彥樂突然親自跑到“中青”來找我,告訴我說:“明天總結(jié)大會,你一定要去參加。組織處準備在大會上公開質(zhì)問宣傳處關(guān)于你的兩次簽名問題。這個問題,宣傳處無法替你解釋,需要你親自答復的,希望你準備一下?!蔽艺f:“好吧!”第二天我到團部去參加大會, 大會是由張治中親自主持的, 當他作完了“總結(jié)報告”之后,開始大會討論。果然,組織處的人員首先發(fā)言,公開質(zhì)問宣傳處:“在宣傳處領(lǐng)導下,馬彥祥身為‘中青社長,為什么竟在共產(chǎn)黨的宣言上公開簽名反對政府?”鄭彥樂當即表示,這個問題可由馬本人答復。我當時回答說:“我不是國民黨員,也不是共產(chǎn)黨員,我是無黨派人士。我的確曾經(jīng)在宣言上簽過名,我是以個人的名義簽的名,并不是以‘中青社長的名義簽的名。因為就我個人說,我是反對內(nèi)戰(zhàn)的……”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張治中就在臺上制止了我的發(fā)言:“不要談了。今天我們的會是工作總結(jié)大會,主要是談工作,不是談思想。思想問題是一個非常復雜的問題,不是幾句話可以講清楚的,以后再談,今天這里不要談?!彼@幾句話就把一場風波平息下去了。
至于宣傳處方面來的壓力,主要是關(guān)于演出的劇本?!爸星唷泵垦菀粋€戲,都必須事先把劇本報送宣傳處審查,經(jīng)宣傳處批準后才能排練。宣傳處對“中青”每次報送的劇本,審查十分嚴格,尤其是對“左傾”的作家所寫的劇本,更是百般挑剔。郭沫若的《夏完淳》是個歷史劇,劇中不少地方采取了借古諷今的手法,對當時國民黨政府有所諷刺抨擊。宣傳處對這個戲刪改得很厲害。另外,宣傳處經(jīng)常交下一些國民黨作家所寫的反動劇本,要“中青”列入上演劇目計劃。我在“中青”期間,曾先后四次收到過這類劇本,現(xiàn)在我還記得起的有魯覺吾的《黃金萬兩》,還有易君左寫的一個劇本(劇名已忘)。這也是一件十分傷腦筋的事。我曾找過夏衍商量,夏衍給我出了個主意:“對這類劇本,能推則推,推不了就拖,拖不了就要他改。劇作者是最怕改自己的劇本的;改一遍,不行,改兩遍;兩遍不行,改三遍;改到后來,他自己也不愿改了。”我對魯覺吾的《黃金萬兩》,就是采取推、拖、改的辦法把它壓下的。我在“中青”的兩年半中,始終沒有演過一個宣傳處交來的劇本,是經(jīng)過不少斗爭的。
五
1945年8月,日本投降。這時大家都一心想著“復員”的事情,業(yè)務(wù)已全部停頓。我在到“中青”的時候,曾說過“抗戰(zhàn)勝利我就離開中青”,為了履行諾言,我在9月間就向“中青”提出了一個辭職報告,但是沒有得到批準。那時我迫切想回北平,不僅因為我的家在北平,而且已經(jīng)接受了《新民報》的聘請,《新民報》出版“北平版”時,我要替他們編一個副刊。此外“全國文協(xié)”(老舍負責)還委托我到北平后籌備組織“全國文協(xié)”北平分會;我的父親也希望我早點回北平了解一下故宮博物院(他是故宮博物院院長)在淪陷期間的情況。于是我偽造了一個電報,說我母親在北平病危,并且由我父親給當時“中青”書記長(忘其名,我記得原來是一個大學校長,他是我父親的朋友。這個人剛到“中青”擔任書記長不太久)寫了一封信,說明我母親病危(那時我母親已逝世幾年),我急于要回北京,并請他給予交通上的方便。這個報告很快就被批準了,我被允許搭乘送“中青”接收人員的家屬去北平的飛機同行。這樣,我就在1945年12月間離開了重慶,回到北平。
說明:本文是父親馬彥祥生前在“文革”中寫的交代材料,“文革”后由中組部退回。全文照錄,未作任何文字處理。父親就任“中青社”社長,實際上是遵照周恩來同志的指示去的。此文系“文革”中交代“歷史問題”而作,夏衍當時已經(jīng)被捕入獄,當年參加“中青”工作,在“文革”中接受審查時,被視為參加反動組織的主要歷史問題之一。夏衍在其晚年對這段歷史還原了全貌。
附:夏衍《懶尋舊夢錄》增補本338頁:張駿祥不愿意再當“中國青年劇社”的社長,辭了職,于是CC派的閻折梧就想繼任社長這個職務(wù)。這件事張穎告訴了我,我請示了恩來同志,他考慮了一下之后對我說,你去請馬彥祥來接替張駿祥。他分析了形勢,對我說,“中青”的負責人是張文伯(治中),他是不會把劇團交給CC派的,馬彥祥政治色彩不濃,只要他肯出來,張文伯是會同意的。我說“中青”的名聲不好,進步文化人是不愿意沾手的,張駿祥不干,可能也是這個緣故;恩來同志果斷地說:你去勸他出來勉為其難,他假如不肯,你可以說,這是我的意見。果然,馬彥祥再三推辭,直到我說了這是恩來同志的意見,他才接受了這個職務(wù)。
責任編輯張春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