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顯斌
正局長和副局長是同學(xué),又在一個單位工作,按說應(yīng)該很好;可事實恰恰相反,一輩子他們都沒尿到一個壺里。
正局長說東,副局長就說西。正局長高唱集中制,副局長就打起民主化旗幟搖旗吶喊。正局長說在局辦公樓院內(nèi)修個水池,方便職工;副局長偏說那樣有礙美化,影響單位形象。
因為互相拆臺,他們談起對方來,都恨得牙根子稀溜溜地癢。
一次,正局長出去考察,很想帶上自己的秘書去。這小妮子,長得唇紅齒白,眉目如畫,很像一只小羊羔子,連說話都細(xì)聲細(xì)氣的,仿佛羊羔子叫,好像還帶著絲絲縷縷的膻味呢。而且,這女孩平時望向自己,目光也總是水汪汪的,有一種春情蕩漾的意味。有時,他動動手腳,那女孩總是嫵媚一笑,說:“局長,你好壞呦——”,“呦”拉得長長的,一波三折,讓人心里仿佛爬了一只螞蟻,癢癢的。
幾次,他想下手?jǐn)[平她,可由于局里人多嘴雜,無法如愿?,F(xiàn)在好了,機會終于來了。
可是,還不等他把決定公布出來,他家的“母老虎”就打上門來,又哭又罵,嘴咬手抓,硬是逼迫他趕走了那個小妖精。
這一下,無異于摘去了他的心肝,讓他幾天茶不思飯不想。當(dāng)然,出去考察也就作罷,給單位節(jié)省了一筆不小的開支。事后,他得知,這件事是自己的同學(xué)副局長給吐露的。
他想,哼,等著吧,媽媽的,看我怎么抓你的小辮子。
不久,局里準(zhǔn)備建一座家屬樓,屬于副局長管轄的范疇。副局長冷落的門前一下子熱鬧起來,有送煙的,有送酒的,他一概拒之門外。那些人以為他嫌少,就加大了碼兒,有一個家伙,一次就送來了十萬元。十萬元哪,多高一摞啊,一疊一疊碼在桌上,他立馬眼就直了:長這么大,他可真一次都沒見過這么多錢。他吞著唾沫,艱難地把錢推開,心里滴著血。這倒不是他有多么偉大,視金錢如糞土。而是他知道,他的身后,有一雙眼睛在虎視眈眈地瞪著他,窺伺著他。
結(jié)果,他公事公辦,蓋起了全市質(zhì)量最好的一座家屬樓,贏得了全體職工的稱贊。
可他的心里,卻恨死了自己的同學(xué)——正局長,沒有那家伙,自己說不定這一次下來就要摟十幾萬呢?,F(xiàn)在倒好,一文錢的油水也沒得到。
暗地里,他們更加互相仇恨著,使著勁盯著對方。
有機可乘時,他們總會忘不了給對方制造點麻煩。
他們互相防備著,在工作和生活上總是如履薄冰,十分小心,生怕一招不慎,給對方授以把柄。他們不能像別的局長那樣,隨意到館子里大吃大喝,不能帶著老婆到各地旅游,更不能帶著情婦出去觀光。說起來別的公仆也許不信,他們從沒養(yǎng)過情婦,不是不想,是不敢!
看著別的領(lǐng)導(dǎo)一個個帶著個嬌媚的女子,成雙成對地進出高級賓館,他們的眼睛就發(fā)紅,他們從心里就感嘆自己這個局長當(dāng)?shù)锰C囊,吃虧。這時,他們就更加恨起對方來。
他們都在心里發(fā)出慨嘆,“既生瑜,何生亮?”,為什么老天偏要給自己制造一個天然的對手呢?
甚至,他們在心底里產(chǎn)生一種向往,希望對方坐車出去的時候,再也不能回來;或者過河時,被水沖走;發(fā)生泥石流,被泥漿吞沒。
如果不是怕違法,他們很想買通殺手做了對方。
但,一切都難以如愿。
他們在一塊兒工作了三十多年。三十多年中,互相制約,監(jiān)督,仿佛進行著一場馬拉松競賽一樣,毫不松懈。
第三十四年上,他們中的一個突然死了,腦溢血發(fā)作。另一個長長吁了一口氣,仿佛解下了脖子上長期套著的一個繩套,渾身輕松。
對手死了,監(jiān)督?jīng)]了,沒死的那位失去了約束,從精神到肉體都感到輕飄飄的,一下子年輕了許多。仿佛為了找回失去的一切似的,他發(fā)瘋地享受起來。
首先,他找了個小蜜,嫩靈如蔥,白如牛奶,整整小了自己三十多歲。為了雙棲雙飛,他用單位的錢置備了座別墅,金屋藏嬌,用來調(diào)劑自己貧乏的生活。
有了小蜜,就有了給小蜜買衣服,買高級化妝品的開支;當(dāng)然,還有金銀首飾。金銀首飾全副武裝之后,又是名犬、名車。
千金買一笑,贏得了美人的芳心,當(dāng)然,他也把自己送進了監(jiān)獄,離退休僅僅還有一年的時間。人們聽了,惋惜之余,都長嘆,晚節(jié)不保啊。
當(dāng)他被拉上刑場時,執(zhí)行官問他還有什么遺言。他長長嘆一口氣,望著遠(yuǎn)方,說,死后,把我埋在同學(xué)墓旁,在那個世界,我們也能互相監(jiān)督。
【責(zé)任編輯徐曦xuxi1133@sohu.com】